段老爷每次出手都很大方。
而且赏赐的东西除了大洋还会有一些新奇的西洋玩意儿。
大伙儿围着段老爷给的大木箱看了半天，几次想要打开都因为李九云说“等班主回来再看”而被制止了。
李九云看了一眼外面，许久不见谢云销回来不知道这次段老爷又拉着对方聊些什么。
段老爷确实有要事和谢云销说，佣人们替他们摆好了茶具，段老爷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云销聊起了天。
“最近又开始了官派留洋。你有什么看法？”
“段老爷您想和云销聊时局还是家常？”谢云销不知道段老爷想聊什么，便直接问道。
“家常罢了，私下别那么见外。你爷爷和我是同僚，你叫我一声晋爷爷就行。”
谢云销笑了笑后改了口，段晋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然后继续道：“我这里有个名额，你要是愿意想不想去留洋？”
“我？恐怕不太合适。”
谢云销有些犹豫，他已年过二十，况且霁云社这些人他放不下。
“有什么不合适，隔壁贺家那小子三十出头不也混了个名额出去了。”段晋看出了谢云销的忧虑宽慰道：“霁云社你也该交给小霁了。”
“自然是会交给他，这戏班原本也是他的。”
“可别这么说，你忙里忙外，没有你撑下去这霁云社也早死了。”
“您也清楚，霁云社能办起来都是托了小霁兄长的福……”说到这里谢云销没了声，段晋不清楚缘由接着说道：“你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把小霁带大又给他安排好了后路，差不多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了。”
段晋的话说的在理，可却让谢云销有些迷茫。
“那我考虑考虑。”
李九云总算见谢云销出来了，他迎了上去见谢云销沉默不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我是不是该把霁云社交给小霁了？”
“怎么突然提这个？”
“突然么？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一不会唱戏，二不管戏班的事。你突然让他接手，他能担下这个担子么？”
“不会可以学。”
“这么久你见他学会了么？要我说他心思就不在这些事上。”
“那你觉得他心思在哪儿？”
李九云看了谢云销一眼没说话，而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谢云销不懂这笑容背后的意思，继续一个人陷入思考。
“你替他考虑太多了，差不多让他自己决定以后要做什么。”
“这霁云社……”
“你已经说了不下百遍了，这霁云社是林雨霁他哥出钱替你办的，你觉得时机到了总有一天要还给小霁。”
李九云抢先把谢云销想要说的话说完了，然后让他不要太过担心林雨霁。
“可你也看见了，我一不在他就跑去了赌场。要不给他找个事情做着，他能安定的下来？”
“只要你在这，他就能安定下来。所以你有没有问出，他去赌场的原因？”
李九云见谢云销沉默，便知道林雨霁没有告诉对方缘由。
“要不我帮你问问？”
“若能问出那就拜托你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家中。谢云销踏进家门一边看向柴房的方向一边问其他人林雨霁有没有好好反省。
“小二爷正在修柴房门呢。”
谢云销觉得奇怪，他赶忙走向柴房，留下李九云一人在后面憋笑。
林雨霁哪知道这门上的锁一踹就坏没法复原了。要是被谢云销看到，指不定又要在这里关一晚。
他一个人倒腾着，心想回来的路上应该买一把新锁。
“你这是在干嘛？”
谢云销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林雨霁一惊手里的锁掉在了地上。
“锁坏了，我在修锁。”
“你不动它，它怎么会坏？”
“锁锈了，自己坏的。”
谢云销上前查看，一看便知道这是被人踹坏的。
“你自己出去了？去了哪儿？”
林雨霁见狡辩无望就不在说话，可他这一沉默让谢云销以为他又去了赌场。
“你是不是去了赌场？”
“我没去！”
林雨霁立刻否认，见谢云销不信情急之下只好坦白：“我去段老爷家听你唱戏去了。”
谢云销有些意外，他拉着林雨霁回了屋，大家都以为班主又要修理小二爷了。
可没想到谢云销并没有下手，他只是回房取东西然后转身将一个锦囊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
林雨霁拿出一把钥匙不解地看向谢云销，谢云销跪在地上从一个空地砖里取出一个铁盒子将他递给林雨霁，然后示意他打开。林雨霁照他说得去做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霁云社大院的地契。
“差不多该让你当家了。”
“可当家这件事不一直是你做么？”
“毕竟霁云社是你的。”
“这可不是我的，你也说了那是我哥出钱替你办的。”
“这人情得还。”
“所以你搁这还？”
林雨霁有些生气，他觉得谢云销把他当做了外人，这么多年他以为对方有所改变，可这么一看他还是在想报恩的事。
他现在过得很好，谢云销没欠他什么。如果非要说，林邺华走那么年，没必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见林雨霁不高兴谢云销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段老爷的话确实让他心动了。天下何其大，他也想出去看看走走。可他放心不下林雨霁，这是他唯一的牵挂。
“见你半天没动静，大家都等着你开箱呢！”
李九云对着屋内大声说道，谢云销这才回神。他把锦囊塞进林雨霁手中，然后拉着对方一起去到院内。
大家见两人没有起争执都松了口气。随后一群人和和气气抬出了箱子在谢云销的注视下打开了箱锁。
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展现在众人眼前，大家好奇地拿起里面的东西，赵一鹤指着其中一件告诉戏班的人自己在外面的洋行里见过。
“这东西叫时钟。”
赵一鹤刚想显摆给大家科普，结果被林雨霁抢了话。
“这是时针，这是秒针，这是分针。时针分针指哪儿，就表示现在几点。你们看，这时针指着十说明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
“十点？十点是什么时辰？”
“亥时。只不过洋人这东西比我们的计时更详细。”
“听上去挺麻烦的。”
“习惯了就好。”
“不愧是小二爷，什么都懂。”
众人夸赞着，林雨霁笑了笑欣然接受大家赞美之词。他看着箱子里其他东西，对他来说并不稀奇，之前他去典当行打杂时就已经见过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东西怎么使用的？”
谢云销有些意外，唯独他的话让林雨霁有了反应。刚才还故作淡然的林雨霁挨近了谢云销，告诉他自己有朋友懂这些。
“小二爷还真是朋友遍天下。”
李九云说道，最后不忘调侃对方：“不过尾巴收一收，你现在这样就像是想要讨云销欢心的小狗。”
“还是说你更愿意做等人摸头的小猫？”
林雨霁瞪了李九云一眼，这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欠揍。
霁云社里有他的名字，谢云销为班主，但“霁”字在前，大家都知道林雨霁在戏班里的地位，因此称他小二爷。
这个称呼原本让人感觉威风凛凛，可李九云三番五次在众人面前破坏他的威严，尤其是在谢云销面前屡屡折自己面子，这让林雨霁很不满。
林雨霁没在理会对方，而是拿出箱子里其他东西一一向谢云销介绍。谢云销似乎很感兴趣，他认真听着林雨霁介绍，林雨霁见状来了劲儿。
“大家都挑一件喜欢的东西带走吧，就当做今晚辛苦的奖励。”
听了谢云销的话大家都兴奋了起来，林雨霁看了看对方的表情虽然谢云销没说但他察觉到了什么。
林雨霁轻咳一声故意说道：“那是不是我也有份？”
“小二爷今晚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有赏？”
又是李九云带头起哄，林雨霁刚想发作，谢云销解了围：“他喜欢就让他挑吧。”
班主开口大家只能让小二爷先选。林雨霁得意忘形看向李九云，李九云见状问谢云销：“之前还气势汹汹要关小霁禁闭，转眼就开始送东西了。你说你们俩这有什么意思，要真舍不得就别闹那么大动静。”
“二叔你欺负我就算了，别欺负云销。”
林雨霁拿起刚才那个小座钟背对着李九云说道：“您这悄悄话我都听到了。”
“云销脸皮薄你别背着我调戏他。”
“我是当着你的面调戏，况且这称不上是调戏。”
林雨霁挑选完了东西其他人这才走近箱子。
谢云销见林雨霁选了小座钟默默看了一眼，然后告诉大家选完了就各自散去休息罢。
林雨霁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跟着谢云销去了他的房间。
“还有别的事？”
谢云销见林雨霁关了房门于是问道，林雨霁拿出座钟放在谢云销书桌上：“你不是喜欢这个么？”
“我怕被人挑走了。”
所以刚才才故意那么做。
谢云销摸了摸座钟底座上的花纹沉默了一阵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
“好歹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多年，你在想什么我多少还是能猜到的。”
林雨霁露出了笑容，刚才自己介绍这些玩意儿时谢云销看着这小座钟眼里放出了光彩。他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虽然不会说出来，但脸上总会有些细微的表情会出卖他的内心。这些微表情只有一直看着他的林雨霁才能察觉。
“谢谢。”
谢云销揉了揉林雨霁的头道谢道。林雨霁总是能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这份体贴有时候恰到好处。可一想到这里谢云销犹豫了起来，他在想若是林雨霁知道他想离开这又会是什么表情？
他不敢把段老爷告诉自己话说给林雨霁听。
因为离别的话谢云销还没想好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