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人走回到艾丝妲的身边，正打算开口，就听到刺耳的警报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展开的光屏上显示出了一只巨兽正在攻击防护网的监控视频。

    艾丝妲喃喃着：“末日兽……”

    这是「军团」针对空间站的战争，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拖作为盟友的「星穹列车」下水。

    “你们坐列车走。”她几乎是立刻就决定好了对策，转头面向他们，天蓝色的瞳中写满了坚毅，“我留下。”

    星河望着那个不算陌生的身影，列车组不是第一次对战末日兽，且不说她，丹恒也拥有足以战胜它的能力。可要在空间站这么个人员密集还漂流在宇宙中的场地战斗，大大限制了他们的发挥。

    当务之急，是要把它从人员聚集的地方引开，去到相对空旷的场所。而能够吸引「军团」兵器的最好诱饵，她的身边就站了一个。

    她与姬子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她们有着同一个打算。

    姬子当机立断地开口，还顺便扯上了猪脑过载的穹：“我们走。”

    星河制止了还想要反驳的三月七，快步跟上他们的步伐。

    他们一路跑向支援舱段，时不时在终端中响起的艾丝妲的声音终于在这时断开了。

    姬子停下步子：“通讯断了。”

    星河：“我知道，可我们不能回去。”

    三月七踉踉跄跄地停下，大喘气的同时还不忘问一句：“不是…咱们就这么跑了吗？这也太不像星穹列车平时的作风了吧！”

    星河拍拍她的脑袋：“小三月，你偶尔也该先思考再发问了。”

    三月七理直气壮地回道：“那种东西不是本姑娘的特长啦！再说，不是还有星河你和丹恒老师嘛。”

    她无奈地叹气：“可总有我们不在的时候吧。”

    丹恒抱臂，冷漠地补充：“不要把我们当作是你的外置大脑。”

    “切…”三月七不满地撇过头，小声逼逼，“明明是同一个意思，但丹恒你就很不会说话。活该你是个寡王……”

    丹恒的眉尾跳了跳，无视了她的嘲讽，径直问姬子：“接下来，要怎么做？是要先回月台和杨叔会和吗？”

    “诶？杨叔不是留在车上了吗？”

    “星穹列车的行车仪上即时记录我们的行迹。空间站的动静这么大，杨叔不可能注意不到。”

    “更何况，”星河无奈地摊手，“老杨可是冒险精神富足的老顽童，他才不会放着这么大的烂摊子，坐在车上喝茶看戏呢。”

    唉，这种退休老干部的待遇明明是她最梦寐以求的，但她却是列车上除了姬子外事情最多的那个。

    这何尝不是一种围城，NOA都得为自己主人的鞠躬尽瘁抹一把赛博辛酸泪。

    “总之，先抓紧离开这里吧。”姬子看向一直没有发表看法的穹，“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之后我们会跟你好好解释的。”

    ————

    系统时间0时37分53秒  「黑塔」空间站  支援舱段

    “…再不醒过来，我就准备「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咯？”

    “哟，醒了呀。真可惜……”

    随着这句非常有既视感的话，穹慢慢地睁开眼，正对上那双颜色奇异的瞳孔，他呆愣地看了一会儿，自信开口：

    “嗨，老婆！”

    直接从“你真好看”升级成了“老婆”，big胆。

    星河：“……”

    好！很有精神！果然比格犬是不需要担心他的生命力的。

    她微笑着亮出了沙包大的拳头：“很高兴看到你在挨了末日兽的一脸唾沫和老杨的一拐棍之后，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地犯贱。希望你也能在挨了我的铁拳之后坚强地活下去，亲爱的。”

    穹一边躲迎面而来的拳头，一边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月台惨遭正义围殴的末日兽爆发出最后一点力量攻向他们，就在躲闪不及的三月七就要被击中时，他一个闪身挡在了她面前，承受了末日兽的所有攻击。

    他好像就这么陷入了昏迷，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在宇宙中漂浮着，体内的血液在翻涌烧灼。金色的星流划过他的身侧，一个缥缈温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不停低喃着。

    「该启程了。」

    「去抵达那个终点，解放祂。」

    「用自己的意志抵达那个结局。」

    ……

    无数画面在那个瞬间如碎片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有人将闪耀的宝石放入他的胸口；红发的女人在空间站的天幕下朝他微笑；两名陌生的少女于废墟中站立；大雪中矗立的攻城机械和高举骑枪的领导者；将所有人护在身后的持枪青年和执弓少女的背影；卡芙卡带着悲伤的笑脸……

    过去与未来在此刻交织、缠绕……那些场景中人数众多，却唯独缺了一个人。

    那个在短短一小时内与他接触最多的人，那个理应是他印象最深的人，消失了。

    他尚未来得及探究原因，就见半空中的巨大虚影向他投来了一瞥，胸中的宝石开始不断震动，像是与那个神明产生了共鸣一般。

    炽热的疼痛充斥在四肢百骸，强悍的力量几乎要将他的自我认知撕碎，直到一个男人出现，他手中的拐杖破开星核形成的包裹圈，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他的意识真正沉入黑暗。

    “到底……”穹紧紧抓住了胸前的衣服，好像体内的灼烧感还未平息，“发生了什么？”

    星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末日兽被你身体里的星核爆发出来的能量波推进了老杨的黑洞里，军团自然跟着撤离了。”

    “我知道你想问的不止是这些，”她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冰冷的金属接触到他的皮肤，些许寒意镇静下他的幻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姬子她们正在等着我们。”

    “对了，这个给你。”

    穹慌忙地接住她扔过来的东西，仔细一看，发现是一台终端。

    “看你一直没有用过终端，我猜星核猎手他们没有给你留下这个。它里面已经存好了列车组的信标地址，就当是我这个后勤提前送你的入职礼物吧。”

    星河收回手，插进外套的兜里。

    “虽然姬子说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但我觉得你一定会这么选择。”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穹激活手中的终端，看了一眼里面性格各异的备注名称，沉默了。

    “……这个「扁桃体永不发言」和「上天入地无敌美少女」是丹恒和三月七吗？”

    “哦，不是，那都是我的私人账号。”

    “那「狂野性感母蟑螂」是…？”

    “也是我。”

    穹：“……你到底有几个好账号？”

    总不至于50个人的通讯录，49个都是她吧。

    星河边操纵着终端边耸耸肩：“后勤，很神奇吧。”

    终端的界面跳出了一个弹窗，显示他被拉进了某个名为「专业团队」的小群。

    「AAA专业帕姆牌果汁消化器」：欢迎新人~！新人爆照！

    「AAA专业智库维修」：欢迎。

    「AAA专业承接末日兽大招打磨」：三月七？丹恒？

    「AAA专业帕姆牌果汁消化器」：BINGO！喜欢你的名字吗？我们可是想了很久的。

    「AAA专业智库维修」：……我没有参与。

    「AAA专业承接末日兽大招打磨」：该怎么说，有所预料。

    「AAA专业肯爷爷疯狂星期四代吃」：不要管那个不合群的家伙了。我本来想给你群备注“宇宙超人，站起来”的，但小三月觉得这个更好。

    「AAA专业帕姆牌果汁消化器」：这样我们AAA大队就再添新人啦~可惜姬子和杨叔不肯一起改。

    「AAA专业智库维修」：他还没决定要加入吧。

    「AAA专业帕姆牌果汁消化器」：早晚的事儿嘛~

    「AAA专业肯爷爷疯狂星期四代吃」：行了，我们该走了，你俩去忙你们的吧。

    「AAA专业帕姆牌果汁消化器」：收到——

    「AAA专业智库维修」：1

    穹不由地为星穹列车的企业文化所折服。

    虽然它007，没有五险一金，人身安全不是那么有保障……但它自由啊！

    “他们去做什么了？”

    穹收起终端，跟着星河往主控舱段走去，问起另外两个人的行踪。

    “他们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去忙，毕竟我们来空间站可不只是为了打跑军团。你应该记得，我那时候说过我们是来送黑塔要的东西，还有补充物资的吧？”

    看着他点点头，星河接着说。

    “列车和空间站一直有着各种互惠互利的商业合作，包括但不限于尽力满足空间站科员——尤其是黑塔的研究需求、开放列车智库部分权限等等，同样的，空间站也需要为我们提供物资和技术支持。”

    “所以列车时不时就会回空间站。当然啦，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是得利的，毕竟列车是星神的遗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研究还没那个机会呢。”

    “这些需要和外人接触的事务本来都是我的活，但最近交易内容越来越多，姬子担心我忙不过来，就决定把一部分的工作分给丹恒和小三月。他们一个负责智库相关，一个负责和空间站的后勤组对接。”

    她回忆着，歪了歪头：“说起来，开始我还怕小三月会应付不了，但没想到她在人际关系方面还是蛮有天赋的。可能是因为没人会讨厌元气美少女吧？所以现在很多外交工作就准备交给她了。”

    星河转眼看向一听工作内容就开始双目无神的穹，一把把他勾过来恶魔低语：

    “列车可是行业里的龙头老大，咱们这儿那是非常缺人手啊，我的穹宝。而且我们是平面化管理，没有领导，一加入就是管理层哦。只要你跟着列车努力干，未来「阿基维利」是肯定不会亏待你哒。”

    公司前景是广阔的，你的潜力是无限的，老板给的饼是吃不完的。

    你看看，上班根本不用带饭，有老板画的饼、自己摸的鱼、领导甩的锅、同事给的瓜，还不够吗。

    不远处的姬子：“……”

    嘶，良心有一点痛，可能是她过高的道德修养在作祟。虽然海量工作即将有人分担非常具有诱惑力，但她还是选择制止星河对未入职员工的忽悠。

    “你们来了，感觉还好吧？”她开口问道，看向了穹，“你体内的星核引发了共振，连带着影响到了小星河。所以只好让你们先在那里休息了一下。”

    原来，星核也会影响她吗…？

    穹看了看对此只字未提的星河，正想问，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我才走了几个月啊？空间站就搞成了这个德性？”

    “时间刚刚好。”姬子向穹介绍道，“这位就是空间站真正的主人，「天才俱乐部」#83，黑塔。”

    “介绍我就好好介绍，提什么俱乐部？我那么多非凡成就，哪个不比第83席好听？”

    打扮精致得好像人偶一般的女孩走了过来，却是一开腔就带着游刃有余的老成和一股子欠揍的味道。

    黑塔仔细地打量了穹许久，感慨道：“还真是神了，为了拘束这颗未启动的星核，让湛蓝星免于灾祸，我造了一整座太空站……有人却返璞归真，用这小鬼一具身体就搞定了——怎么做到的？”

    “还有你面对末日兽时候的能量波动，那样的波形和数值，我可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黑塔有些兴奋，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穹，“样本数量能增加真是不错……哦，对了，我能拿你做点研究吗？”

    穹托着自己的下巴，思考片刻：“多少钱？”

    傻孩子这是准备插标卖首了。

    姬子默默看向星河，她清清嗓子，镇定自若地移开视线：“不关我的事，这可不是我教的。”

    她在心中握拳直呼：NICE，宝你真是个好员工，还知道要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无情压榨未入职员工的资本家果然该被吊上路灯呢。

    “这不是教得挺好，很有经济头脑嘛。趁着我感兴趣赶紧决定吧，这种时候我批经费可是很松的。”黑塔看向站在一边的星河，像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一样，“哦，刚好你也在，等等跟我去趟办公室，有事找你。”

    星河点点头：“我也有事要和你谈谈，当然，最好是和姬子还有艾丝妲一起。”

    黑塔：“哎呀，你对我还真是不信任呐。”

    星河反问：“你有哪一点值得我的信任吗？细数我们有过的商业合作，最后还不是全被你甩给了艾丝妲——这次会叫上你也只是因为你是那个拍板的而已。”

    黑塔反唇相讥：“但在你的身体研究这方面，你只能信任我。要不是你确实和我的胃口，就算你们把列车和车上那只吉祥物送给我都没门儿。”

    星河翻了个白眼：“哈，STRONG姐，就你对星神的热情，怕是巴不得把列车扫荡一空吧。”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朝楼下走去，穹和姬子跟在她们两个的身后悄声聊着。

    穹困惑地问道：“这样对待「黑塔女士」没有问题吗？”

    姬子笑笑：“她们俩一直是这样的，你不认为这是她们关系好的体现吗？”

    穹：“…该怎么说，又是对咱们列车的自由程度大开眼界的一天。”

    姬子：“哈哈哈，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决定。不需要再考虑考虑吗，黑塔可是很希望你留在这里。嗯…起码最近一段时间会是这样。”

    穹挠挠头：“星河说列车时不时会回空间站，应该也不会耽误她研究我。而且……”

    他的目光中倒映出星河因为和黑塔吵架露出的侧脸。

    她卷翘修长的银白色睫毛随着她思绪的变动微微震颤，明亮的灯光投射下来，照得它们仿若透明欲飞的蝶翅。被宽大的外套遮盖的身形高挑纤细，只有特制的紧身作战裤下结实的腿部线条能看出些许锻炼留下的痕迹。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脆弱的人，却拥有无可匹敌的实力，甚至能与他体内的星核产生共鸣。

    他垂下眼帘，暗自喃喃：

    “人…大概总是会下意识地想要待在同类的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