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林梦就开始收拾周树鸣带回来的那一箱土特产。他起得早，六点五十，周树鸣还在睡，房门紧锁。

    装土特产的行李箱是密码箱，林梦尝试了常见的初始密码111和000都不对，也不是666和888，最后赌一把输入520，啪嗒一声，开锁。林梦心中划过一丝又酸又甜的液体。

    行李箱很大，里面的东西都有重启防撞塑料薄膜一块一块包好了，他只知道山西产醋，没想到还产饼，花椒叶压饼、石头饼、土炒馍、缸炉饼……就不带重样的，一股子咸鲜的麦香。

    这时候周树鸣走出来：“我来分吧。”

    林梦：“我快拆好了。”

    周树鸣：“还有一些是给吴老师的，我先取出来。”

    林梦心中暗骂一声渣男，原来不是单我有。

    周树鸣看到林梦脸色有变，立即不吱声。有两瓶汾酒是他爸给吴老的，虽说不贵重，但他爸妈可没给林梦准备任何东西，因为他压根儿没敢出柜。

    林梦还是很给面子，从冰箱拿了一盒牛奶，倒入两人的杯子里，说今早就吃你带回来的饼吧。

    牛奶杯是情侣杯，和在一起是两个拥抱的人，分开是各自残缺的躯体。周树鸣看着神伤，几口饮下杯中伤心泪，说：“今天装修工人上工了，我过去守着，晚上一起吃饭吗？”

    林梦冷冷地说：“你管你的，我管我的。”

    周树鸣：“我会尽快装好的。你这里的房租的水电气费也都交给你。“

    林梦：“那最好。 ”他没有拆穿，周树鸣在学校里明明有一间宿舍。

    周树鸣先去了吴极家，老人一个人在家，学院给他配了助理，他自己也请了照顾生活的家政，但这天他们都还在休假。吴极年纪虽大，身体强健，心态好，生活能完全自理，走路的步调也不慢。但一个人的新年，总归是有些冷清。

    见到周树鸣，吴极很是高兴，交了一份全家桶师徒二人大快朵颐。又聊到周树鸣的画，已经入选威尼斯双年展，让他抓紧时间准备资料。

    临走时，吴极递过两盒巧克力：“你小师兄送的，我吃不了这么甜，你拿去吧，快过情人节了，正好送人。”

    周树鸣尴尬地接过去：“我们分手了。”

    吴极面不改色：“分手就不吃巧克力了么？”

    周树鸣收下巧克力，包装上赫然两颗爱心，突兀。

    周树鸣从来没见过小师兄，这位师兄是吴极在法国时收的最后一个弟子，和国外几个大画廊颇有些交情，这次自己的画能去威尼斯，师兄也有从中引荐。

    想到参赛的作品，周树鸣又难过起来，那是和林梦最如胶似漆的时候灵感奔涌画下的，还没有正式展出，画中滚烫的人，在生活里却变成了冰冷的墙。

    这届威尼斯双年展有一个主题是“及其变形的表现”，周树鸣这一个系列的作品正好，又融入了中国神话和诗歌的元素，通过vr技术增强表现力。经过了几重抽象之后，其实已经看不出画的是谁，甚至也不容易看出是人的身体。

    回到家，就把巧克力顺手丢在了桌子上，墙脚摆了一排花，大概有六七束，红玫瑰红红黑黑沉闷压抑，彩虹配色郁金香花束倒是显眼，一张卡片赫然写着“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妥妥显眼包。还有一把瑞雪草莓切成花朵形状的，周树鸣看得直摇头，真不卫生。

    或许是草莓激发了体内的酸，周树鸣酸得浑身难耐。正是晚饭饭点，林梦不在，这个特殊的节日，人不在家是什么情况，很明显。

    林梦一个人在酒吧，约了几个朋友但都没有成功，情人节嘛，都各有各的约会，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但不想回家，也许是赌气，也许是回去了见到周树鸣尴尬。该死，当时怎么就同意他过来住呢。当断不断，害得自己大冬天只能流落在外。

    今天的酒吧里就没几个单身一人的，林梦坐着也尴尬。翻开微信联系人，有几次打开和格兰的对话框，字没打完，又删掉。打开电影票app，也没有想看的。百无聊赖，只能打游戏。

    从酒吧辗转到网吧，点了烧烤和煮啤酒，开黑。

    第二天还是得上班，脸是水肿的，没关系，咖啡正好消肿。走到怪咖门口摸钥匙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竟然期待着周树鸣出现。可惜他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和干净的街道。

    新年进了新的豆子，林梦挑出一袋自己先尝。一晚没睡觉，手抖，粉坑丑得难受，咖啡也是又酸又苦。倒进牛奶调和一下，勉强下咽。

    早上第一个客人是格兰，容光焕发，和林梦的熊猫眼对比强烈。无他，昨晚早早睡了，一觉到天亮。

    林梦说，你自己冲吧，我今天状态不好。格兰走进吧台，轻车熟路烧水、选豆子、顺带把桌子擦了。

    格兰小心翼翼问：“昨天怎么过的？”

    林梦苦笑：“网吧。”

    格兰继续试探：“怎么不找我。”

    林梦沉默。

    过了一会儿林梦开口：“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上半年先不回了。”

    “接了大单？”

    “算是。”

    “一直住酒店？”

    “想住你家可以吗？”格兰想你这么问不就是想我这么答吗？

    林梦低头看温控壶，说：“老周还没搬出去。”

    “你想他搬出去吗？”

    “其实，还不想。”是因为舍不得吗，也不是，只是觉得断得太突然，不甘心，想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对方，虽然杀敌一百自损八十。

    格兰说：“我可以等。”

    “大可不必，不好耽误你大好时光。”林梦不相信格兰是那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他一定是开放式，毕竟他有那么多活粉丝，那么e，和谁都能聊到一起。林梦也不确信自己喜欢格兰，到底是朋友般的好感，还是空窗期的寂寞，抑或是真的喜欢。现在还属于脑子太乱的时间段，不适合做决定。

    客人渐渐多起来，网上订单不停歇，一忙起来，也就不想这些事了。

    晚上回去，周树鸣还没回，桌子上竟然有一盒巧克力，不是自己的，那一定是周树鸣的，不可能是别人送周树鸣的，那一定是周树鸣送给自己的。

    林梦知道不该拆开，但这好死不死是他喜欢的品牌，没想到周树鸣选巧克力还有点品味啊，是一个法国手工巧克力的新年限定版，虽然不是为了情人节生产，也印上了法国人火热的爱心。但，法国人的爱心，不值钱。

    巧克力一□□浆，是久违的热红酒味道，酒精带着肉桂丁香橙皮的香味袭击口腔，高甜，但不腻。

    门开了，是周树鸣回家。林梦一愣，说：“巧克力挺好吃。”

    周树鸣：“吴老给的，不是我。”

    “我就说嘛。”

    “说什么？”

    “你没有这个品味。”

    “很好吃吗？”周树鸣问。

    林梦端起盒子到他面前：“尝尝。”

    周树鸣吃下一个，皱眉：“有酒！我等下还要开车。”

    林梦：“一口巧克力不要紧吧。”

    “查到了就要紧了，会通报到学校，让校长来领人。”

    “哦。”林梦就讨厌他这一身班味，又问：“那你怎么走？”

    周树鸣看着林梦，故意等他主动提出送他。

    林梦冷笑着：“我昨晚没睡，送你算疲劳驾驶。”

    周树鸣悻悻地走了，心里来回念叨着那句“我昨晚没睡”，看得出来，林梦确实没睡，真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