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在益州接的“大活”其实就是益州的旅游宣传vlog,大城市呀,地大物博,几千年的文明历史,每周出一期,一周讲历史古迹,一周city探店。有官方“背书”,意味着多了一部分稳定的流量,同时有地方企业的植入广告。果然这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格兰的vlog一直是自己取材自己剪辑,这次虽然带着宣传性质,也给了他足够的自由度,不过多插手。文旅局是牵头单位之一,考虑到宣传片的性质,以及增加了格兰的工作量,便从益州理工大找来两个实习生跟格兰,一个是影视传媒系的何风,男生,一个是视觉传达设计系的女生安黎。两个实习生都是从周树鸣和黄历新带队的文创团队中抽调过来的,格兰之前就认识。
文创产品也要植入到vlog中,于是格兰和周树鸣竟然成了合作伙伴。怪咖自然就成了两个团队碰头的地方。
怪咖运行上路之后,有了稳定的客流,不过租金也不便宜,每月一万。
林梦渐渐开始尝试增加一些特色。他以前是影评人,做自媒体,忙咖啡店的事,脱圈已久,店有了起色之后,本地自媒体和慕名而来打卡的外地自媒体接触得多了起来,不少人都劝林梦不要轻易丢掉自己好不容易做大的号,林梦也不愿意放下自己的兴趣爱好,想着要怎么结合一下。
于是怪咖每周三下午,有一场蓝光碟观影会,观后有影评沙龙,林梦自己的电影公号也得以恢复了更新。虽然只是一些微小的改变,但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成就感。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新朋友,不必每次聚餐都基本是和周树鸣的学生们一起吃。
以前,在冬天转入春天的季节,他很容易陷入抑郁情绪。益州终日阴郁的天气,冷冷的冰雨,浮夸的街灯。手里有了具体的事情做,不再是单纯的脑力劳动,少了很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周树鸣并不是每天都住在林梦家,画作送展、开学工作、文创新计划,一大堆事,出于方便,一周有三四天都住在学校的宿舍。即使这样,也会忙里偷闲想他。发微信,只要是闲聊的话题,林梦都不回复。要回复的不外是“我那件tb的白衬衣是不是在你那边?”、“到家了吗?帮忙给我的ipad充个电。”
林梦只主动找过一次周树鸣。那是他和朋友约着去看电影,影院的会员卡绑定了周树鸣的手机号,不能收验证码,只能打电话叫周树鸣解绑。
解绑,好吧,周树鸣心有不甘又问了一句“我们还能一起看电影吗?”“在我店里可以。”林梦说。
周树鸣挂断电话,按理说愤怒出诗人,伤心出文人,正是失恋伤心的时候,换成诗人能写很多诗了吧,但是他没有一点创作的冲动,只有哭的冲动,泪刚冲到眼眶,立即找点事情去做,很快漫溯的泪又退了回去。
为什么会这样?
周树鸣反思,还不是因为自己太软弱,不敢出柜。他知道学校里有别的同事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都没有出柜。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是单身一个人,别人也给他介绍过女孩子,没有感觉,对男性呢,其实也没有感觉。他还以为自己是无性恋呢。
直到见到林梦。
林梦说他不敢出柜不是因为懦弱,只是因为不够爱。这句话像刺刀一直在周树鸣心头扎着。
真的不够爱吗?要怎样才算够爱?他不知道,这种事又没有标准。
如果不够爱,不会有那样天雷勾动地火般的欲念。这一点他很笃定,对别人从来没有过。在看爱情动作片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强烈地感觉。
还说是,只是爱林梦的身体呢。模特他见得多了,眼光是专业的,不会有多的想法,身材好的,也不过是客观地欣赏美而已。他有职业道德。只有这一次,那也不是因为单纯好色,在校外见过几次,都很聊得来。聊得来可不容易啊,周树鸣自诩清高,一直是好学生,专业课第一,文化课第一,读书的时候,除了老师,没有人真心喜欢他。毕业后留校,虽说是工作了,工作环境也还是在校园里,那股清高傲气不但没改,反而被一些小成就给养肥了,更是没有朋友。他也不在乎,没朋友挺好,这才有时间写论文、搞项目。
也许正是因为太爱艺术,以至于无法爱具体的人。而林梦是像艺术品一样的具体的人。是不是因为给林梦罩上了艺术品的滤镜,所以爱的也不是真实的他?
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呢?不是洗完澡后薄荷味儿的温暖水雾,也不是事后汗水染湿的蜜色皮肤。是毫不吝惜的笑容,是因为不同观点争论时不经意冒出的脏话,是……想不出太多了,也许,真的还不够了解他吧。
所以,就放手吗?舍不得。死水般的感情生活中突然掉进一块能量场巨大的陨石,水还会平复吗?
换一个人?好像再也不会有那样地冲动了。
正是因为不够了解林梦,所以现在才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他做不了那种死缠烂打的添狗,想过沟通,但林梦完全不理他。
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他理他。一直赖在他家里,只能自讨没趣。
周树鸣思来想去也不得解,只好继续工作。四月就要开展,之前的准备工作很是紧张,还要和欧洲那边对时差。除了爱,还有多少工作失眠亦有罪。
还是忍不住,拨打了林梦的电话,凌晨两点四十六分。
“喂。”林梦语调平静,并且是在响了两声之后就接起电话。
竟然能打通,竟然能接这么快,周树鸣心生出渺茫的希望:“梦,想你了。”
“哦。”林梦给出的是周树鸣最怕的回答,他宁愿他说的是“滚”,至少有一个态度。哦是什么意思,是笑脸表情包的降级版,是不知道说什么的冷漠。周树鸣的心也降到冰点。
“早点睡,周老师。”林梦一边说,一边敲着电脑键盘,大半夜的没睡,是在给怪咖设计新豆单,不做完这点活他是一点也睡不着。
“晚安。”周树鸣虚弱地挂断电话。
林梦又在键盘上耕耘了一个多小时,把满意的定稿存u盘和网盘,又传一份给李紫,叮嘱她明天守店时打印出来。
明天后天都是李紫守店,因而林梦熬个夜也没什么。好好睡一觉,去几家同行新开的店探店,咖啡下肚,又是元气满满。
却睡不着,或是之前用脑过度,兴奋的神经无法平复。或是周树鸣打的那个电话,没头没脑半夜说想他。
林梦属于是小帅而自知的那种人,这种人一般不会拒绝别人献殷勤,会难以自控地向对方释放友善的信号,让人觉得“他对我有意思”。但他很难真正爱一个人,除非对方能让他感到百分百地信任。
在那见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之前,林梦是绝对地信任周树鸣的,像家人一样地信任,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家人了。但是周树鸣不愿意向周家人承认他,在过年那几天甚至没有发信息问候他,林梦耿耿于怀。
对于林梦来说,分手从周树鸣回老家过年的那一刻已经开始了,整个新年期间,所有人欢天喜地过大年的期间,他在消化失恋的痛。等周树鸣回来的时候,林梦的痛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而周树鸣才意识到,不是冷战是分手。
林梦佩服自己分得果断,恢复神速。只是在这个失眠的夜晚,他犹豫了,到底是真的放下了,还是某种情绪保护机制把真实情感屏蔽了?
周树鸣有什么好?最大的优点无非是真诚,但这个优点已经被打破,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纠结着乱想着,一直到早上六点过,才昏沉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