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叔病房出来,小稚要去推另一个病人下楼晒太阳,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拒绝了,然后直接去了她的病房。
我见过了她最暴风骤雨的样子,也见过她最轻风和煦的样子。但通常是后者,今天也是后者,是见过无数次的状态——平静、呆滞、僵硬、毫无反应。
见到她这么“正常”,我竟有点宽心。
我走进去的时候,还跟她问了句好,这个行为把我自己都吓一跳,我一向都没有跟她打招呼,在疗养院这种地方,通常是不需要跟病人打招呼的,几乎没有人会把我、我们当成正常人,精神病人有自己的世界,他们在自己的世界才是正常人,才能获得安全感。而我好像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真正的正常人一样对待,我甚至跟一同做义工的伙伴们,都没有这么热情主动打过招呼。
这令我突然意识到,我确实对她不一样。
我有了探索她的欲望,有了不分昼夜的念想,她好像有时可以来到我的梦境里,有时出现在我眼前,而我明明在家里。
但这种情感与我对姜槐的肯定是不同的,我对姜槐有肉*体上的幻想,但我对她没有。这体现在,我会经常触碰到她的身体,我当下没有感觉,过后哪怕频繁想起她,但回忆里的身体也并不能引起我的反应。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令我痴迷,我好像是看到另一个相似的灵魂又不相似的部分,令我越接触越亲切,而那些熟悉的部分好像是被时间复刻过点点滴滴。
于是我总结了一下,我对她的日思夜想,或许只是好奇心驱使,使我想从她身上找出答案。
我带着别有用心更加细致地观察她,照常帮她按摩手脚,天气干燥了许多,我见她床头柜上放着一瓶身体乳,就顺便帮她也擦一擦。
带着冬天温度的手掌冰凉地贴上在她嫩滑的肌肤,我像在摸一块璞玉,顶级的,她的毛孔真细,打了这么久的营养液也并未让她的皮囊染上半分的枯竭。
至少比她的灵魂看起来健康。
摩挲在她细细的毛孔上,那片轻柔的回馈似扫在我心头,拨两下,而我没有任何反应,像照顾其他精神病人那样,这时候我又把她当成了精神病人,与这疗养院里的任何一个病人一样。
我只是感叹她天生丽质。姜槐的皮肤也好,但是她经常要去打水光针美白针,晚上还要在家里敷面膜涂精华保养。
又想姜槐了,手上的动作还在跟着惯性进行,我一面涂抹,一面控制不住地拼凑起曾经在家里的时候,姜槐给我擦身体乳的记忆碎片,有她在的时候,我总是又懒又坏,还那么怕痒,我老缠着她给我擦身体乳,她经常很正经很认真地给我护肤,可当往上推的时候我就觉得痒了,她越温柔我越痒,再往大/腿内侧一点,我直接缩了起来,接着笑得四仰八叉说不要了。
姜槐就喜欢我这么闹,每次都把她逗得又生气又无奈,她每次都皱着眉笑得很宠爱,但嘴上却说下次让我自己来,可是下次,我又缠着她,她想都没想就接过了身体乳,她明明也很享受,却总是口是心非。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觉自己的嘴角重重的酸酸的,才意识到我在笑,我往下压了压嘴角,原来我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有一会儿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似乎在幻觉里把她当成了姜槐,竟跟她十指交叉地握在一起,我的手心被她捂热,我的手指也被她硌得有点疼。
我低头看了一眼,突然看到她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
很眼熟。
我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眼前凝眸观察,戒指的款式很特别,环形的素圈岔口上用两朵梨花连接,一大一小的梨花,是我的设计概念,是独一无二的一枚,也是我送给姜槐的。
心被攥了一个拳头,汗汁从掌纹里细细密密地挤出来,淋在了早已烂透的心脏上面。
怎么会?
我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是戴在左边的无名指上,和她一模一样的戒指。
姜槐走后,我就把戒指戴在自己手上。
我的心被酸涩的汗汁腐蚀得发疼,可我还依然握着她的手,我惧怕地抖动,但我也兴奋地在期待着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这两只手,下一秒,我戒指上的梨花开始零碎,一点点消失,蔓延到指环,不到十秒钟,我的手指上已经空无一物。
我以为是我最近总做梦,睡不好看错了,揉了一把眼睛,又看到手上的戒指还在,还在。
可是她手上的戒指也在。
我的眼睛跟着我的手不自觉抽了一下,抓了把虚无。
我听到凄厉的风声传来,风不大,但足以把我掩埋。
突然,我颤抖的手被握住,有人从风的漩涡里切开了一道口子,把我拉了出来。
我转头一看,是小稚。
她什么时候站在我,应该说我们后面的?
我犹如被海浪拍上岸濒死的鱼遇到了善良的仙人,她把我放生回海里,柔软的大海用水包裹着我,用自由解救了我,替我洗去满目风沙。
顾不上探究,我问道:“她怎么突然戴上了戒指?”
只见小稚拢了拢眉头,歪了半分的头:“她没有戴戒指,你是不是太累看错了?休息一下吧。”
心脏被猛地呛了一口海水,我是鱼,怎么会不适。
我还打算追问,小稚却扶着我的肩膀,比刚刚更温柔,似乎还带了点哄的口气说:“你再好好看看,她的手上没有戒指。”
我顺着小稚的视线指引,定睛一看,确实没有。
“我真的看错了?”我还是不确定地想再确认一遍。
“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有时候恍惚了看错很正常,今晚早点睡。”小稚安慰我。
“嗯。”我点头。
可我心里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