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喜服

    纪听岸和谢既白两人草包见草包,一见如故,当场洒热泪,险些拜了把子。这一月谢既白来得勤,纪听岸两手一拍说给妹夫收拾间客房出来住,免了来回折腾,被纪谦一巴掌把这奇才般的想法给拍了回去。

    上头那位盯得也紧,两人的婚期终于是提上了日程,纪听岸可算是安分了些许日子。虽是赐婚,该走的仪式还是要走,纳采问名都稳当顺利,只送来的大雁每日在院里耀武扬威,昂首挺胸巡视领地,啄啄二少爷的锦袍,踩踩花圃里千娇万贵的花骨朵,偏偏为了吉利说不得捉不得,只能任了它去。

    媒人上门专门挑了好日子,喜气洋洋带着流水似的聘礼涌进了纪府,这厢拿着长到看不见头的礼书唱名,那头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往里运。

    “京内七进四合院府邸一座——”

    “江宁织造府特制妆花缎十匹——”

    “翡翠满绿如意耳坠一对——”

    “迦南香、安息香各八斤——”

    媒人越唱兴致越高,嗓门也越来越大,大概半个时辰,占据了大半个正厅的聘礼才搬运完。府里的侍女连忙喜笑盈开地给她奉茶。

    媒人年近四十,是盛京内出了名的喜婆,面相平和讨喜,做事爽快利落,吉利话信手拈来。她接过茶润了润早已发干的嗓子,将厚厚一叠礼书递给尚书令夫妇:“我接过这么多纳征,谢世子是聘礼最有排场的。大小珍宝不提,这燕窝人参,宝马豹皮全是上等的好货,咱三小姐只等着成婚睡世子心尖尖吧!”

    尚书令夫妇也没想到浩浩荡荡送了这么些聘礼,虽然成婚一事非俩孩子你情我愿,但看侯府愿意花心思不落纪闻岫面子,两人相敬如宾也是极好的。

    夫妇二人心情舒畅,连带着媒人小厮也赏了许多银钱,他们一手捧着沉甸甸的赏钱,喜上眉梢说着吉祥话。倒是媒人临走前眉目含笑看了眼纪闻岫。

    纪听岸和母父细细点数快垒成山的聘礼,凑在一块讨论怎么给嫁妆才能不落下风。纪闻岫垂眸揣摩媒人那一眼的含义,手里把玩着那叠礼书。

    金粉书写的,龙纹烫金封皮的礼书,字迹遒劲有力铁画银钩,她一行行字看下去,看到最后手指摩挲到夹层有明显的凸起。

    她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将夹层里的纸条抽了出来,仔细展开,是和礼书上如出一辙的漂亮字迹: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他这话说得暧昧不清,两人相识将将一月,哪来的情意能被他编织成双丝网。但想到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她将与这个人共度一生,复杂的紧张的不甘的情绪织成密网,当真是,中有千千结。

    思及此,刚刚还有些喜悦的情绪被按捺下去。她忍不住想,如果当日死的不是“裴无倾”,而是“纪闻岫”,如今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

    燕子巢穴里已经孵出了幼崽,眼睛滴溜溜乱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初夏的温度上来,大家大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团扇轻轻扇打出凉风。

    纪府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常年生病甚少露面的三小姐要出嫁,前些时间裴无倾暴毙的案子闹得纷纷扬扬,正是这位小姐有条不紊地稳住局面,抓住了凶手李市监。人人都赞她有勇有谋,胆识过人。

    闺房里的纪闻岫坐在铜镜前闭目养神,任由喜婆婆为她绞面梳妆。旁边的尚书令夫人裴折竹拿着一叠厚厚的折子,轻声对女儿嘱咐。

    “这是我和你爹商量好的嫁妆,家具首饰房产田地丫鬟都一应俱全,不输侯府的规模,更不会让你被看轻了去。”裴折竹怜爱地摸摸纪闻岫手背,“我知你自幼聪慧,打理庄子田铺也难不倒你。平时若真遇上不懂的,送信来问母亲就是。”

    纪闻岫睁开眼,见母亲眼底泛着泪光,心下也觉触动,乖乖巧巧对母亲一笑:“女儿知晓。”

    “你大哥远在关外又有要职在身,实在赶不回来。他的赠礼都放进你嫁妆里了,过去之后清点东西时留心一下。”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没多时便梳妆完毕,盖着红盖头等着吉时到来。中途纪谦来过一次,他今日穿得也喜庆,颇有一副被岁月沉淀过后的清朗模样。

    纪闻岫和纪谦对坐着沉默不语,她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能低着头注视鞋尖。时间久到她以为纪谦已经离去,他这才开口道:

    “闻岫,为父知你有鸿鹄之志,不愿将一生托付于四四方方的后院,所以你要入仕,要做实事,为父从来不阻拦你。父亲知道你有野心有本事,如果有一天你仍迷恋于远山青天,那便大胆去飞吧,父亲会帮你托底。”

    院里有人高喊“吉时已到”,纪谦起身往外走,宽厚的手掌拍了拍纪闻岫清瘦的肩膀:“好好用膳。”

    盖头下的路实在看不清楚,坎坷又难走。裴折竹和纪听岸两人小心翼翼搀扶着,这才算走得稳当。从院门口一直走到府门前,街头巷尾皆披新,鼓乐喇叭声从巷口晃晃悠悠荡进来,喜轿稳稳当当停在门前,绣金缎边被晨光照得发亮。

    搀扶纪闻岫下台阶前,纪听岸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事来找哥。”话刚落地似是觉得不吉利,又麻溜嘴快补充了一句,“没事最好。”

    一步步迈下台阶,刚刚站好时,手被另一只手牵了过去。比她宽大得多的手掌轻柔地牵住她,似是紧张手心微微湿润。肌肤纹理相贴,热意通过掌纹传递给彼此。一时间四周的喧哗喜乐都沉寂下去,只剩如雷贯耳的心跳不停。

    ......怪不得常说肢体接触最能促进感情。

    她一时间脑子有些晕晕乎乎,直到被牵着送到喜轿上,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忙想转头找家里人。感受到她的无措,裴折竹站在马凳上,隔着窗纱柔声安抚她。

    “幺儿,两个人从两个家里分离出去,再凑成一个新的家,这是好事,是高兴事。”裴折竹道,“想回家随时回来,母亲给你备下你爱吃的。”

    纪闻岫点点头,裴折竹带着丈夫儿子上了身后另一辆喜轿,喜乐声再次奏响,迎亲算是正式开始。

    两家出手大方,喜气洋洋的糖果子铜钱撒了一路,百姓路人一边争着抢着,嘴上不忘说好话祝“百年好合”“琴瑟和鸣”等等。

    抬轿的轿夫都是有经验的老手,路上平稳轻快,绕着繁华城道走了一圈,最后轻轻停在“闻香府”门口。

    闻香府是天家赐的七进四合院,纪谢两家商量过,与其让纪闻岫住在侯府不适应不自在,不如让两个孩子出去自立门户,打理起来也轻松自在。

    纪闻岫被牵着下了轿子,这次两个人算是轻车熟路,谢既白一边稳稳当当地牵着她,一边提醒注意脚下。挨得近时,对方身上清爽的香气传入她鼻尖。

    按照习俗两人要一起跨火盆,地上的火舌婆娑,隐隐有吞没一切的势头。身上的喜裙是找了最好的绣娘缝制,美则美矣,宽大重工的裙摆却让她无法迈开步子跨过去。

    谢既白察觉到她的怔愣,及时打圆场商量道:“我抱你过去吧。”

    谁知纪闻岫摇了摇头,只是轻声问道:“有没有剪刀?”

    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不多时,一柄剪刀被恭恭敬敬送到她手上。众人心里有了些许猜测,却不敢出声质疑,生怕毁了今天的好日子。

    再看纪闻岫风轻云淡地,拿起剪刀提起裙摆,三下五除二将累赘的布料剪去。几块料子落在火盆里,转眼间变成了灰烬。

    在场的宾客大多是纪谢二家官场上的同僚,虽在裴无倾一案上或亲眼见到或口耳相传,说此女绝对不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性格。但只看今日的所作所为,未免有些过于坚韧刚烈。

    明明让新婚夫君抱一下就能过去的火盆,又能增进夫妻感情,传出去也是个佳话,何必非要如此呢。不懂变通。看不上她做法的人暗自咂舌叹息。

    同样也有欣赏她的人,对她微笑点头肯定。当中一道女声尤为突兀:“做得好!”

    不过一声,似乎被什么人施压按了下去,只听她不满地嘟囔两声,再没了下文。

    纪闻岫不再关心他人的争论,只并肩和谢既白一同跨过脚下火盆。候在一旁的喜婆也是个人精,见新娘子态度如此,连忙将原本肚子里“早生贵子”“夫君疼爱”吞了回去,改口道:“这一步跨出去,今后万事兴旺,无病无灾!”

    气氛到了这,围观的众人也鼓掌叫好,吉利话不断,簇拥着新娘新郎进正堂拜天地。正堂里,纪谢二家的父母端坐在上方,皆笑盈盈地看着一对新人。

    “一拜天地——”

    两人转过身,对着天地恭敬鞠躬。

    “二拜高堂——”

    这一拜时,谢既白没忍住轻瞟了眼身旁的新娘子,她动作轻松没有一点紧张的样子。

    ......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吗。

    第一次成婚的谢小侯爷忍不住担心。

    “夫妻对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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