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澈是在一阵亮光中醒来的。
光照太刺眼，他下意识眯起眼睛。适应过后，他开始打量周围：这是一间教室，窗明几净，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各种文具和课本。
他探身去望门上的铭牌：一年二班。
这是回到付司遥小学时代了？亏得他交代一大堆，那些事都还远着。想起夜色中男人心忧的神情，许澈不自觉扬起嘴角，兀自笑了一会。
回过味来，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开始思考眼下的情况。
小学生付司遥会有什么烦恼呢？
许澈正考虑要不要出去寻找付司遥，铃声突然响起，校园一下子热闹起来。没过几秒，就有几个男孩推门而入，争抢着空调出风口的位置。
“热死啦，快让我吹吹。”
“哎你别挤我，谁让你跑那么慢。”
许澈眨眨眼。
这里的人似乎……看不到他。
越来越多的学生走进来，教室里像花鸟市场一样叽叽喳喳，许澈故意在人群之中走来走去，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那付司遥呢？付司遥能看见他吗？
许澈迈步往门口走，急着去寻人。要是谁都看不见他，回来能干什么？
教室的门开着，许澈刚出去，就望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简直是一比一缩小的臭脸，这小子从小就是拽王啊。
这时候的付司遥身高只到许澈大腿，穿着运动款校服，混在一水儿的白色里，不看脸的话并不显眼，丝毫想不出日后会那么高。
他修着贴耳的短发，额头全露出来，没什么汗。他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和周围的男生比起来格外安静。
许澈发现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
付司遥也看不到他。
坏了，自己成幽灵了。
许澈心有戚戚地跟在付司遥身后回到教室里，一时想不到办法。
付司遥坐在倒数第二排，同桌是一个小麦肤色的男生，人家同他说话，他只高冷地回几个字，或者点头摇头。
教室后面有几个空位，许澈随便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搭在膝头，看着一群小孩跑来跑去，莫名产生“垂垂老矣”的感觉。
“哎呀！什么东西绊我？”
一名女生抱着几本书走过，准准地踩在许澈脚上。
许澈差点叫出声，疼痛的同时灵光一闪——他是有实体的！
另一个女孩凑过来，“是不是绊到桌角了？”
“不是吧……”女生疑惑地看来看去，自己刚才离桌子还两步远呢。
许澈试探着，轻轻揪了下她的马尾辫。
“哎？”
“别哎了，快点吧要上课了。”
“刚才有人摸我头发！陈封你别笑了——是你吧？！”
……
自己真的有实体！
许澈眼前一亮，这是相当于穿了隐身衣。
没来得及稀奇太久，预备铃响起，全部学生涌进教室，后面这点空地立刻显得狭窄起来。
许澈默默抱紧双膝，尽量减少自己的占地空间。
这一天很无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许澈边跟着前面老师的教学步骤在心里算数，边怀疑自己回来到底干嘛。
放学了，许澈夹在欢声笑语中往外走，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个身影。
他在想这个年纪的付司遥接受“世上存在透明人”的概率有多大。
眼看着付司遥要钻进一辆轿车里，许澈不作他想，连忙跟上。
然而——
“你跟着我干什么？”
小学鸡版付司遥板着脸，满眼防备地质问道。
许澈：“？”
不是，等会……
付司遥看得见他？？？
许澈难以置信，来回指了半天。
“你…能看见我？”
付司遥眉头皱得更紧。
今天的听课老师怎么呆呆傻傻的？上课时候抱着腿坐在椅子上，也没拿个本子记东西，下课后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都跟到车上来了。
许澈难掩激动，同时心里止不住吐槽——付司遥小时候比长大后还坐得住，一直被盯着，小屁孩竟然一点反应没有。
“你能看见，是因为你被选中了。”
许澈神秘地说：“我是外星人，别人都看不到我。”
“……”
气氛很尴尬。
“司遥，怎么不上车？”司机大叔绕过车头，望向这边。
付司遥轻轻抿唇，视线转了几圈，发现司机当真看不见眼前这个奇怪的人。
“相信了吧？别人不仅看不到我，还听不到我说话，”顺着付司遥的示意，许澈跟他一起上车，“你可得小心一点，不然他们会以为你和空气说话。”
小付司遥撇撇嘴。
车子开进车库，这是附小周边的别墅区，面积不大，胜在方便。
进屋后，保姆接过书包，笑着讲今天准备的是什么水果，晚饭烧了哪些菜。
付司遥点点头，往楼上走，“我先写会儿作业。”
二楼卧室里，许澈好奇地环顾四周。
对于孩子来说，这间屋子太过单调些：冷色调墙纸，几乎没有装饰，书架上摆着各类书籍，一眼望去没几本娱乐性质的闲书。
桌子上倒是有一台电脑，可远不如出租屋里那套炫酷。
付司遥从柜子深处拽出一个书包，比上学用的那个大很多。他东摸西找，放进去两套衣服、一个水杯，还有乱七八糟的零食，其中饼干占比最多。
“走吧。”付司遥背起书包，酷酷地开口。
“？”
付司遥一脸理所当然，“你不是带我去外星的吗？我收拾好了。”
许澈：0.0
槽点太多，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不怕我是坏人？”许澈感到头疼，付司遥小时候这么缺乏安全意识吗？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外星人，但我确认你有特殊能力。”
付司遥口齿清晰，“你有隐身的功能，没必要用来诈骗；我又不是哈利波特，没有研究价值；即使你确实不是外星人，带我去其它地方冒险也可以。”
许澈忍俊不禁地蹲下来，和他平视，好久才止住笑意。
“嗯，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许澈神情无比认真，“不过我的出现不是要带你去冒险，是为了解决你的烦恼，给你带来快乐的。”
付司遥了然，“你是开心超人。”
这回许澈直接笑出了声。
付司遥看着他，觉得他比电视里那个红色的好看许多。
“那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开心超人帮你消灭掉。”
思忖过后，付司遥摇摇头。
“明天是我生日，你可以来陪我过吗？”
“当然可以，”许澈应允，然后又摆出认真的态度，“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外星球只派了一个人来见你，也就是我。以后再遇到陌生人，你千万别相信，他是要拐你回去做试验。”
他语气凉凉，“他们那种坏蛋是什么小孩子都拐的，不管你特不特殊、有没有研究价值。”
付司遥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而且，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研究价值呢？每个小孩都是特别的小孩，没收到猫头鹰送来的通知书前，哈利也不知道自己会魔法呀。”
许澈莞尔一笑，“其实除了隐身，我还有一项超能力，就是预知未来。”
付司遥惊讶地睁大眼睛。
许澈捧着他的脸端详，语气煞有介事：“让我看看，你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在他拉长的声音中，付司遥不自觉紧张起来，屏息凝神。
“你长大后，会是一个很帅气，很聪明，很好的人。”
……
许澈悠悠转醒，心里琢磨着生日礼物的事。
奇怪，怎么这么黑。
许澈定睛一看，这根本不是昨晚入睡的地方！
他昨天晚上简直化身知心大哥哥，陪付司遥聊了半宿，回答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最后，两个人挨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着时，付司遥还在猜他会送何礼物。
没想到，开心超人直接飞到下一个时空了。
许澈麻木地观察周围，想找出点线索来。小黑说过，这个“过去”和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同，但他没说这有好几个“过去”啊！
刚和小付司遥混熟，结果进度一夜回到解放前。
许澈叹了口气，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忽然，道路深处传来闷棍声。
他心下一动，立刻飞奔过去。
粗略一看，巷子里有四五个人，只站着一个。
他正拽着躺下的一个人，卸下对方手里的棍子，“不是说让我跪下？嗯？”
昏暗的路灯下，许澈看见一抹寒光闪过。他心惊肉跳，来不及说别的，只能大喊：“小心后面！”
少年怔愣，下意识侧闪，堪堪躲过那利刃。
他眼神凶狠，一脚踢翻耍阴招的人，还想再打，被方才出声的人喊住。
“付司遥！”许澈心急如焚——他看见付司遥的手臂上有血！
“赶紧出来！”
神经病。
这是付司遥对这个陌生人的第一反应。
可鬼使神差的，他踹开横七竖八哎哟叫唤的渣滓，竟朝神经病走过去了。
“你认识我？”
许澈查看他的胳膊，像是被刀子割的，伤口不深，但很长，一整条往外渗血，看起来蛮吓人。
“……我是你哥！”许澈咬牙切齿。
付司遥神情微变。他看得出这个人是随口说的，也看得出脸上的担忧不像假的。至于“哥”，啧，他亲爹刚给他领进家门一个“亲哥”，便宜早被占完了，不差这一个。
许澈不敢碰付司遥的手，怕稍一动弹流血更多。
“赶紧去消毒。”
刚说完他就想起，自己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手机，而且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医院在哪。
再看付司遥，这副没事人的样子根本不像有主动去医院的意思。
幸好，前面的街上还有门店亮着，许澈看到有熟悉的连锁药店招牌。
“带钱了吗？”
付司遥眯起眼，这人竟然凶巴巴地问自己要钱。
更费解的是，为什么自己不想揍他……
他摸了摸身上，只掏出一张校园卡，还有一颗薄荷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兜里的，包装纸已经布满折痕。
“没有，钱在外套口袋，卡和手机也是。”
许澈无法，只好让他在这里等自己。
“不许跑，知道没？”许澈放心不下，疑神疑鬼地一步三回头。
药店里值班的是一名年轻女生，许澈好说歹说，把手表压给她，拜托她垫钱，买了一包碘伏棉签和一盒消炎药。
也不知道天亮后自己又在哪个“过去”，如果没机会来送钱，那个运动手环卖二手也够抵价。
担心的事没发生，付司遥没有溜走，正闲闲地坐在台阶上嚼着糖，见他出来也只是瞥一眼，然后事不关己地偏过头。
真欠揍。许澈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