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书丢了去捡回来的是自己,要是丢坏了心疼的还是自己,破口大骂也没什么用,它会完全当耳旁风,且要是真把它惹到了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心脏因为烦躁仿佛要跳出嗓子眼,杨文招深呼吸再深呼吸,胡乱的冲动是魔鬼,摔东西不对,无能狂怒显得可笑。
这一切讨厌的烦躁特质来自父母,杨文招不想活成父母那般令人厌恶的样子。
最后的最后,终于泄了一口气,她就是个废物而已。
废物才会考虑那么多这不行那不能,废物才会逮着软柿子使劲撸还觉得自己很牛,遇到硬点的柿子就怂得恨不得立刻马上钻地里躲起来。
杨文招把书放进书包里,把书包弄到靠墙的床边,去关了灯慢慢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呼吸一阵轻一阵重。
它像以前一样,又缠上了她的脖颈,一圈两圈三圈,慢慢收紧。
窒息、恍惚,感觉就要死了。
杨文招觉得自己活到现在,活得很像个老鼠,到了如今,就特别像遇到猫的老鼠,那只猫大概感觉她很好玩,所以多把她玩一玩,玩够了或饿了再吃掉。
它放开了,杨文招蜷缩着,抓着脖颈急促地喘息,想着如果是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样,会怎样啊?倒地会怎样啊?
她不知道啊,她只会逆来顺受,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为什么要这样倒霉?
杨文招慢慢哭了出来,眼泪刚滑出来就消失了,自然不是凭空消失的。
它好像喜欢吃她的眼泪,把她弄哭了它好像激动起来了一样,乱七八糟的拖拽和缠绕,还没缓过来又圈住了她的脖颈。
好像犯了什么欲加之罪,在受什么私刑似的,它一遍一遍地折腾她,直到她肯痛哭流涕地哀求,承认自己不知道哪门子的错。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个东西就没有穿过皮肉按住她的喉咙,断断续续的声音发出来,惊到了因为黑暗降下,偷摸躲在暗处觅食的老鼠,吱吱吱的声音和扑簌簌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躲起来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响着。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看见很多东西的轮廓,但还是看不见它。
看见了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的。
但至少,哭着求它的时候知道它那边呆得多,知道看哪边了。
杨文招一边哭着,一边挣_扎着用手中的铅笔尖端去戳,戳了几次,戳到了又没戳到,它就是单纯地在捉弄她,耍着她玩。
对它来说很好玩,可她要疯了。
她真的要疯了。
杨文招突然停了下来,呆呆坐着,想着,就算戳到了又怎么样,它那么多条,又是这么个东西,怎么可能戳到了就死了,所以要是真的戳到了倒霉的还是自己。
呵呵~
呵呵呵呵~
心里在疯狂大笑。
笑够了,杨文招眨了眨眼睛,它没有立即吃了她的眼泪,是在看着她觉得这样更好玩吗?
杨文招突然拿着手上的东西刺向自己的手背。
安静了好几秒,好像话筒超了频,刺耳得狗尾巴草都忍不住打卷。
疼得忘记了疼,发不出声音。
原来这就是十指连心啊。
如果自己要死了,有什么遗憾吗?
没有。
有什么舍不得的人吗?
没有。
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没做吗?
没有。
身上缠绕着的东西都顿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文招有些回过神了,突然笑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笑,哭哭笑笑得浑身发_抖泪流满面,最近因为它哭了那么多,还是第一次沾湿了手,湿了床单被褥。
也是无数的面无表情后,第一次那么哭那么笑。
笑够了,杨文招哆哆嗦嗦抽了铅笔丢到一边,慢慢去找放在不远处的手机,按了几次才打开了屏幕,在微弱的光线下慢慢下了床,去开灯。
昏暗的屋子骤然亮了起来,刺目的光让杨文招闭了闭眼,老鼠们早就跑远了,不像以前,开了灯就是一阵惊慌失措地乱窜,笨到有过撞她腿上的。
房间的地面是水泥地,周围都是裸_露在外的红砖夹杂着一条条的水泥,某些地方有些小洞,不知道里面路过多少只老鼠,隔壁是房东家的柴屋,如果房东家的柴够多,这间屋子大概率是不会租出来的。
杨文招左右看了看,看到床边矮小的凳子,慢慢走过去坐下,右手握了左手的手腕,抬起来放在床上,看着左手手背上的一个血洞,洞里涌出的血沾了很多地方,滴到了地上,好刺眼。
还很疼,好像整个手都疼得没有知觉了。
身周没有东西了吧?
没了吧。
它的视线还在吗?
不在了吧。
所以她是终于醒了吗?真得病了吧。
也许吧。
杨文招慢慢趴到床边,回忆起很久以前,大概是小学的时候吧,记不得是怎么摔的了,反正就是摔到地上了,地上刚好有一颗尖锐的小石子,戳到了脚腕的骨头上,抽出来的时候见了骨,也很疼。
然后回家去了,弟弟拉屎了,爸爸妈妈舍不得买尿布湿,剪了床单的一角当尿布反复利用。
那么脏的东西杨建峰不可能愿意洗,杨文招不在家的话百里子杏会洗,杨文招在家的话百里子杏甩给她去洗。
杨文招说她摔了一跤,手掌和胳膊还有膝盖都破了皮,有石头戳到脚腕了,百里子杏什么也没有多问,直接反问她走路没长眼睛吗摔了一跤很得脸吗?还好意思拿出来说,更何况有什么大不了的,杨文陶学走路天天摔也没见他喊疼呀,叫去洗点东西这个理由那个理由的推来推去,帮弟弟洗个尿布是要她命了还是要她少一块肉了……
眼睛好痒,眼泪好多,好烦,感觉自己要瞎了。
她不能瞎,她会活不下去的。
杨文招擦了擦眼角又擦了擦眼角,真的好痒,还是忍住了自己越来越用力的手,慢慢站起身去倒水,把手上的血_洗掉。
眼泪掉了又掉,在摇晃的水面激不起一点水花。
就像她。
杨文招,看着血洞里又冒出的血,沉默地去倒了水,又冲了一下,脸好像不是自己的,在抽,手也不是自己的,也在抽,抽得很烦。
杨文招从口袋里拿出纸来按住,倒了水后再洗洗洗脸巾来洗洗眼睛。
不知道想了几遍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可杨文招没办法做出实际行动心疼自己,她什么药都没有。
她也不是像爸妈那样不相信医院,而是她好不容易有点钱,去了医院一下不知道花掉多少,以前的伤都能好,现在的伤怎么就不能好了呢?
终归是太冲动了,怎么就想不开给连带着自己来一下呢?
它喜欢缠它的就缠着它的呗。
她自己何必自讨苦吃啊?
手上突然触摸上一抹凉,杨文招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呆滞地转过眼看过去,好一会儿才慢慢聚了焦。
手背上的纸在消失,是被吃掉了大半吧?被笔尖戳出的伤口再次展露_出来。
真的好刺眼,眼睛好疼,头也好疼。
它倒是什么都吃,为什么还要来折腾她呢?
杨文招买的纸也很便宜,是沾水就烂的纸,沾血也烂。
最后剩一点点纸贴在伤口上,仿佛与伤口融为一体。
她刺的时候,有一根触枝正在她的手背上,对笔来说就像刺破了空气,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杨文招觉得自己需要彻底承认自己对这种东西就是无能为力,她真的该摆烂,老实等死,为什么不愿意?
杨文招突然笑了一下。
感觉它顿住了。
杨文招看着前方,抬起手抹了抹眼泪,它是在管她的死活吗?先不管是否真的是这样,只是这么一想,她自己就真的感觉到了委屈,想哭。
她可能真的有点像个疯子。
杨文招正一边面无表情看着手背一边想着没用的东西,听到身旁的动静转头看去,书包里的草稿本悬空地移动到了自己面前,旁边跟着一支笔。
杨文招来了点兴致,它写一个字她读一个字。
“去……医……院……”
杨文招笑了一下,它竟然会写字,它还知道医院!
杨文招笑了起来,说:“你给我钱啊。”
笔动了动,写到:好
它的字还很漂亮,是那种练过的漂亮。
杨文招只是看着,不为所动。
好一会儿过去,杨文招感觉托着下巴的右手被缠住了,杨文招不准备跟它拔河,拔不过的。
顺着它提拉拖拽的力道,软着手给它拉过去,控制不住身形往后倒去时,凳子跟着翻了。
杨文招就闭上眼睛,她会被它拖行吗?
它会暴露。
所以杨文招还想,它会带她一起隐身了吗?还是觉得她是个麻烦精,直接就地解决了算了。
它有本事敢把她拖去医院,杨文招就有本事躺地上等着它交钱再接受治疗。
不过据说很多医院是先治疗后交钱,杨文招脑子发热地想,如果真去了医院,她要不要脸,她要躺医院等着被拖回来得了。
往后跌倒的感觉就像困极了小鸡啄米地点头,又或是睡觉蹬腿登了一个空,本能地会控制不住一个激灵后扑腾一下,不过现在已经晚了。
真往后摔去也摔不死的。
杨文招被接住了。
凳子倒到了地上。
杨文招感受着乱跳的心脏,突突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魂魄离了体,身心成了土,彻底泄下了浑身的力,软绵绵仰着头耷拉着手当自己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