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玉脑中迅速划过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
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神采奕奕地捧本。
“那女孩是剑圣的二女儿覃玉。平时和董家那个女儿走得比较近,还爱看点话本,不切实际的东西怎么这么受年轻妹妹的欢迎呢。”
画面一转就是那位男子,一只脚翘在旁的椅子上。
“你有办法搞定?”
“你还不了解我的受欢迎程度?我姐就是市面许多话本的创作者,会将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赋予角色本身,且深受小女生的欢迎。你还不能理解?”
耻笑的眼神扫视着他。
“……你让我学着不切实际的角色行动?!蠢死了。本身确实对她有点兴趣,但还要这么大费周章,激情全都被消磨没了。不过既然是剑圣的女儿倒是可以尝试。”
那男子露出戏谑的表情。
很多男子在讨论女子时惯用的表情,自上而下的轻视。
“是啊,将来说不定还可以接管耀义阁。秦柯,你可要记得我的功劳啊,哈哈。”
“势在必得,对了在我们贴近的时候,你假装无意瞅见这一幕,制造出点动静,好像有点什么,后借着董家的宴会大肆宣扬一下,即便最后成不了,也能扒掉她一层皮。”
“别紧张,她没那么聪明的。”
那家伙顺手将话本递给秦柯。
随后画面消散,眼前这个男人正疑惑地看着愣神的覃玉。
他并未预料到计划已经泡汤了。
接受这些片段一秒都不需要。不过消化这些估计需要不少时间,我倒是挺期待她的表现,平时是平时,恼怒情况可是能让人重新“洗心革面”的。
覃玉涨红了脸,是怒不是羞。双手紧握着,指甲赋予了手心鲜红的月牙标志,鲜血和任何汹涌澎湃的感情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感觉。
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藏不住,杀气简直要将一切吞噬。
”哈,你在玩我?”
覃玉一个箭步闪到对方面前,伸直手臂,握出鲜血的手捆住了男人的脖颈,力量上的压制,让覃玉没觉得面前是个人,倒像是过年捉来炖汤的柴鸡。
“不……”
秦柯挣扎着,但覃玉手像是嵌在脖子上,有种快感像沼泽一样吸纳着她的手不断向里,直至掐断。
“杀了他还是利用他?”
“杀了他还是利用他!”
覃玉脑中不断闪出这个想法。难道在问我?我并不希望过多干预选择。不过很庆幸她存有一份冷静。不管哪种选择都不意味着错误,即便杀了他,也无所谓。毕竟正义不等同于没有鲜血。
“吱呀——”门被推开了。
“真是烦死了,送些珠宝还要我亲自道谢,话说……”
董沁推开门,覃玉掐着秦柯的脖子,扭头和董沁惊恐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董沁愣了神,后低下头,没犹豫片刻就将身后的门关紧。
“想说点什么?”
覃玉松开了手,秦柯因为被掐了太久,脑子供血不足晕厥,蜷缩着瘫倒在地。甩了甩充血的手,肿胀的血管还是清晰可见,像在森林踏入了蟒蛇的巢穴。
“你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会相信你的。”
董沁低着头,左手转着右手上的白玉镯子。
那镯子是覃玉前年作为生辰礼物送给她的。
董沁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覃玉这样。她自己身为董家之女,免不了遭到敌家仇恨,能多次从刀刃下存活下来有一半要靠覃玉,所以出去游玩才不用武士伴随,只是每一次在血泊前她总是忍不住颤抖。
覃玉扶额,看着此时颤抖的董沁叹了口气。
抬腿,猛然踹向秦柯腹部,冷冰冰道。
“醒来。”
秦柯抽搐了几下,咳出几口鲜血,躺在地上有上气没下气的喘息着。
“别觉得自己捡回了半条命,今天晚上我会给你准信。乖乖等着。”
董沁看见人还尚寸一口气,也放松了下来。
覃玉推开门。
“真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忘了我送给你镯子那天说了什么?”
扭头冲董沁笑了笑,停顿一下示意让她跟上。
踏出房门的一刻,仇,怨,恨和种种道不明的情感全随风吹了个干净,大自然是美好的,因为自然没有人性。
风也会吹来回忆,跨过时空的感情也会在风的助力下复燃。
“为什么给我这个?”
“意思是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染上鲜血,不用理会世间的种种污秽,可以永远像这个白玉镯子一样纯净地活在这个世上。”
董沁扶了扶腕上的镯子。
风吹动着一切,一切也以细细簌簌的树叶声回复着。
“怎么会忘了呢。”
我们一同创造的回忆。
我扶额笑了笑。
“看来我们是同一类人啊,覃玉。”
从董府出来,就和董沁分开了。覃玉一个人穿梭在大街的人流里。
“你是谁?”覃玉捂住嘴巴小声嘀咕道。
“另一个你。”逗一逗她应该挺好玩的。
“真的啊?我还以为话本里关于另一个自我的情节都不是真的呢。”
“骗你的。”不是。这小丫头怎么什么都相信。
“啊?那你到底是谁?”覃玉咋呼地大喊大叫。
“刚刚那男人提到的人——夏羽。对了,你可以不用发出声音,直接想着你要说的话就可以,我能听见你的意识和想法。你没发现周围人都在看着你吗?”
我蒙住双眼,真够尴尬的一幕。
覃玉边震惊边抬头扫视一周,和每个看向她的人来了个眼神交汇,脸瞬间变得滚烫。
“妈妈,这个姐姐生病了吗?”
尴尬有让人泄力的本领,覃玉红着脸低着头耸着肩,迅速窜出了人群。这家伙还真是和打架的时候两幅模样。
路过一家打铁铺子。
“老先生,你家可有铁剑,成色稍逊也无妨。”
纳了闷了,你这小妮子前一阵子放着上好的青铜紫玉剑不要,还连忙驳回别人的各种好意,如今自个掏钱寻一把破剑。
“姑娘,没有剑,不过你看这把刀刃如何,虽说是我徒弟炼造而成,但确实成色不错,我才敢将此刃出售。”铸剑师傅佝偻着腰,勤恳地望向覃玉。
“于他绰绰有余。”
覃玉握着短刃,麻利地抛给师傅一定的银两。
我恍然大悟,看来她已经下定决心。
出入覃府,覃玉穿过抄手游廊,径直走向大哥覃简的厢房。
“咚咚咚。大哥是我。”
“嗯嗯。”大哥正坐在梅花凳上,捧着书简来看。
“我想借你两个武士一用。”覃玉不安地双手紧握,右手食指不停轻点着左手。
覃简放下书简,打了个响指,霎时间门外站立着两身黑影。
“期间服从她的指令。对了,还要什么?”覃简不以为然地懒散询问到。
“没了,谢谢哥。”覃玉立即关门快步离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覃简抬起了头,望着梁上斑驳的树皮。
“第一次啊,不过确实该长大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
覃玉躺在紫檀架子床上,翘着腿自言自语着。
我给她道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奖赏。
“那你还真是轻率。不过我的生活没什么亮眼的地方,平平淡淡没什么波折,你估计看我的人生都要在意识里睡着了吧。”
覃玉落寞地在空中画圈。她又突然坐起,好奇问道。
“你呢?不打算和我讲讲你生前的故事。你的功绩可是广泛流传在习武的女辈之中。大家很崇拜你。”
“不过是耗费一生去守护一个人罢了。”
“……但你的人生不是你的吗?武士这个身份将你拘在君主身边,你没想过脱离这个身份,选择游走四方?”覃玉纳闷地将头倚在墙边。
“他有恩于我,为此,我也心甘情愿。”我盘坐,双手支着身体向后仰。
我有点想起往日的光景了,想念当时的我们。
“不过,你和我貌似没什么不同。你觉得我不知道白玉镯子的事情?”
“好像确实哈。欸欸欸,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
我们的第一次对话。只有生活的琐碎,没有多的情感敢向对方流露。没关系,反正时间会让执拗的人敞开胸怀。
“等等,我还有件事要做。”
覃玉看着窗外的树,廊,一切都被黑夜吞噬干净了,起身下了床。换上黑衣,带上面纱,融入了黑暗的笼罩之中。“你们在门口观察异样。”
覃玉指着这院子的东厢房,挥手示意。
一身黑影借助旁的枣树,轻盈地跳上了房顶,瓦砾竟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另一个则一溜烟地隐入门外灯笼没涉及的黯淡里。
覃玉戳开直棂窗的窗棂纸,向里瞄,看见秦柯正背对着她蹲在墙角,慌忙收拾包裹。
用叉杆支着窗户,迅速翻了过去。
当秦柯听见响声,猛然回头惊呼时,覃玉狠狠将一团破布塞进他的嘴里,捆住了他的手。
“唔……”秦柯连忙跪在地上,被捆着的双手随着身体拜了又拜。
覃玉食指关节抵在唇珠,示意让他闭嘴。“安静听我说。不是让你乖乖等我吗?”
来到秦家院内前。
“你确定了?”
毕竟她的紧张大到令人担忧。
“虽然我可以留着利用他,想个懂谋略的智者,”
“但……他会干扰我,不是吗?”
覃玉将刀向上轻轻一抛,调转好方向的刀刃稳稳落在她的右手上。左手挡在秦柯的脖子前,右手的刃尖穿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直奔着喉结而去。
“扑哧——”泵发的温热全部溅到了她的手上,这温度代替了爱回应了她。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在她面前奄奄一息的男人。
是啊,第一次怦然心动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干扰她。即便一切都是骗局。
覃玉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缺失了。只要感受到左手的温热,双腿就开始发酸发胀,她用刀刃抵在地上,颤抖着站立挺直了身体。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插进鞘内。右手撑着窗台跳了出来。
踩在碎树枝上,它们咔吧咔吧的痛哭声于黑夜中的寂静显得更加清晰。
覃玉抽出手帕,冷冷地擦干净了手。
有点啜泣声,好小好小,像是毛毛细雨落在土壤里的声音。
“果然是骗人的。”
这微小的声音随着泪滴坠入了大地。
覃玉第一次的怦然心动,覃玉第一次冷静的杀人。
“那就认清楚吧。话本是话本,现实是现实。”
手帕随着这绚烂又悲伤的经历一同被河流冲刷,一起石沉大海。包括那份连爱都不算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