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

    记忆宛如水母吐出的泡沫,缓缓浮出水面。它悄悄地编织着香澄的梦境,有时清晰如昨,有时模糊如梦。

    香澄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游离穿梭,远方忽的传来尖锐刺耳的雷声。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晕了晕,几秒后才辨别出自己身处何方。

    关押犯人的小黑屋。

    在她晕过去前,好像看到了哥哥的身影。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哥哥还在她身边,三代目火影爷爷还会按时将生活费放在桌上,老师和同伴们都还在训练场等待自己……不,不,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不在这里。

    雨点砸到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窗外一片阴沉昏暗,屋内却还亮着橙黄的灯。她头有点晕,伸手掀开仔细压在身上的被子,却忽然一愣。

    两只黑色的环贴身绕在她的手腕上,不仅如此,她的脚腕处也有两只环紧紧依附。香澄心中一紧,这是专门禁锢查克拉流动的环,防止被关押的人发动忍术逃走。

    她自嘲一笑。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来人提着袋子走进屋内,那双与香澄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眸一眨不眨盯住了站起身的她,动了动嘴皮子,却什么也没说。

    她默然片刻:“……哥哥。”

    金发的少年没点头也没说话,拎着手中的袋子走到木桌边,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屋外的雨点声和风声此刻显得尤其刺耳。

    她了解鸣人,他是个藏不住太多情绪的人,直来直去。香澄望着鸣人垂眸专注拆袋子,手却在微微发抖的模样,心里蓦地一酸。

    在她错过的几年时光里,哥哥长高了,逐渐有了青年人的模样,手上也留下了训练变强的痕迹。这些年,她身为他唯一的家人,却不在他的身旁,见证他的成长。

    一会儿无论鸣人怎样质问她,她都不会伤他的心。

    袋子拆开,鸣人取出袋子中的东西,推到她面前,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吃吧。”

    一乐拉面。

    “……嗯。”

    拉面香味扑鼻,热气腾腾,熏的香澄两眼逐渐模糊,她揉揉眼:“哎呀,你刚买的么?”

    “嗯,纲手婆婆说你快醒了,我怕你醒来肚子饿,就去打包了一份拉面回来的说。”

    香澄没看他,却朝鸣人竖了个大拇指。

    吃着香喷喷的拉面,无数记忆涌上心头。她一边稀里糊涂吃着面,一边静静等待哥哥的审判。

    鸣人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她知道,或许是太过生气,一时间想不起来该从哪个点开始质问。没关系,她可以一直等。

    吞咽下最后一口面,鸣人的声音终于缓缓传来:“吃饱了么?”

    香澄垂眸看着眼前的拉面:“嗯。”

    “这些年在外面过的可还好么?”

    沉默片刻,她道:“还好。”

    “香澄,你瘦了很多。”鸣人的嗓音一直沉沉的,不知处于什么原因,她一直没看她哥哥,此刻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她身边的亲人。

    自六岁起就相依为命的亲人、世上唯一的亲人,在外人面前大大咧咧热情似火的金发少年,如今蓝眸里蓄满了悲伤,淡淡地看着她,眼角都泛起了红。

    “要是过的还好,怎么瘦了那么多?要是在外面过的不好,为什么不回来找哥哥?”

    “我……”

    “你身上的伤痕、手心的划痕和茧子都是怎么弄的?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哥哥在木叶?”

    “……你怎么就,不能照顾好自己?”

    “……”

    鸣人站起身,再也忍不住那般,将香澄按在了怀里。

    “漩涡香澄……你这个,你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心尖处被狠狠一掐,酸涩的感情一股脑涌向眼眶,香澄靠在哥哥的身前,瞬间滑落了两行热泪。

    ……原来人在极致难过的时候,泪水根本来不及模糊了视线。

    *

    鸣人说了许多有关自己修行路上的趣事,时而大笑,时而得瑟,时而愤愤,时而惋惜。香澄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笑眯眯的看着又开始生龙活虎的哥哥,心中暖洋洋的。

    如今他还在跟随自来也大人在外修行,一边收集情报,一边变强。

    “那你如今算是回村了么?”

    “不,”鸣人沉默了一会,“只是好色仙人说要回村交流一次情报,我也就顺路回木叶了一次,再过两日,我还要再次离开,大概在一年后,修行就会结束了。”

    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香澄,道:“香澄,如今你回到了木叶,还想要离开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我已经听说了,你和佐助的哥哥,宇智波鼬在一起行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他沉下嗓音,略沉重的说:“那人在外是十分危险的忍者。”

    香澄的蓝眸骤然暗下去,淡淡道:“哥哥,你信我么。”

    “信。”鸣人不假思索回答。

    这时,香澄忽然问他:“你觉得如果一个人在生死关头救了你,他算是好人吗?”

    鸣人点头道:“当然算,这可是救了我一命的人啊。”

    “那如果这个人……曾经犯过很大的错呢?”香澄望着天,轻声道:“这样,也算是好人吗?”

    鸣人也默然了片刻,道:“……那或许是他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理由吧。”

    香澄没有再答话,鸣人也明白了什么,道:“你是想告诉我,宇智波鼬在你的眼里,并不算罪大恶极么?”

    “站在你的角度,我可以判定他不算罪大恶极,但站在佐助的角度,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人。”鸣人皱了皱眉,捏紧了拳头:“……最起码对我来说,我比他更把佐助放在心上。”

    可有人身处黑暗,却心向光明……香澄摇摇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鸣人敏锐察觉出什么,道:“难道你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吗?”

    “香澄,关于那个家伙,你还知道些什么?”

    “鼬……”香澄将他的名字念了一遍,心里便泛起一层涟漪。她望着窗外,道:“哥哥,信我,无论如何他都是爱着佐助的。”

    “爱?”鸣人瞬间站起,隐隐有些控制不住嗓门:“那个家伙留下佐助一个人在人间痛苦,还对佐助那样冷言冷语!你告诉我,这是爱?”

    他又有些担忧地看过来:“你该不会被他洗脑了吧?”

    香澄按下鸣人,叹了口气:“那到没有。”

    “不是被洗脑就好,”鸣人小声嘟囔两句,心说,自己的妹妹可千万不要喜欢上这种人,太危险。

    “但鸣人,很多事都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她叹了口气,沉沉道:“有人注定行走在洒满光的路上,也有人注定要背负起太多走在光明衍生的黑暗里。”

    被太多人看好的哥哥,和总是孤寂的鼬,就是极好的例子。

    忽然间,她很想见到他。

    可她知道,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村子,他将自己留在了木叶,再一次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里。

    “那你又背负着什么呢?”

    香澄顿了一下。

    鸣人静静看着她,终于问了那个两人心照不宣的问题:“你离开木叶这几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香澄忽然又沉默了。

    鸣人垂眸道:“香澄,你从小就有点倔,又有天赋,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十个人都拉不回来。几年前也是那样,决定了要做那件事,也就真的离开了好几年。”

    她忽然转过身来,紧紧盯住鸣人。

    有关于封印术以及漩涡一族的所有,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是不行。

    如果告诉鸣人,那么以哥哥的性子,翻山越岭他都会陪着自己。

    鸣人被这样的目光盯住,不解道:“你想说什么?”

    她能放任自己的一时任性和冲动吗?

    这样做的结果,只会牵扯到更多人,还会牵扯到村子的利益。

    不可以。

    这一刻香澄完全明白了鼬的做法,完全明白了那个人挣扎的内心和复杂的情绪,先是苦笑,后又忍不住点心酸。

    有人敲了敲门:“漩涡君,时间快到了,请您今早离开。”

    鸣人应了一声,感觉不到她内心的天人交战,只叹了口气,用力抱了抱她,“……明天再来看你,反正,回家了就好的说。”

    他最后还是离开了关押室,一步三回头。

    只是她坐在背光处,手撑着头望向这边,看不太清脸上的神色。

    *

    鸣人离开后,香澄靠在墙上,发了很久的呆。

    屋外的天像是漏了一个大洞,暴雨如注,狂风裹挟着雨点不断拍打在窗户上。她带着抑制查克拉的环,受制于人,只得躺在床上,逼迫自己陷入思考。

    木叶,哥哥,人柱力,『晓』,鼬,以及漩涡一族……这些要素在她脑子里团团转,未能履成一条清晰的线。鸣人走后,香澄的心算是彻底沉了下来。

    一年后鸣人修行结束,那她需要在这最后一年里找到涡之国遗址,解开封印,学会封印术。

    可解开涡之国十拳剑封印的只有实力较强的漩涡族人……无论如何,他都有理由将自己继续带在身边才是。

    五代目火影和他达成约定,将自己留在木叶,说是为了自己的安全……那真正威胁到自己的那一股力量,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心里逐渐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但她没办法证明,只得将这个想法按了下去。

    橙黄的灯光看着有些刺眼,香澄走到门前,却被一个带着面具的暗部拦下:“漩涡香澄,请停下,没有五代目大人的命令,请不要在靠近门一步。”

    她转身就走,硬邦邦道:“那你帮我把灯关上,谢谢,有点刺眼。”

    关押室内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风雨声能够稍微掩盖屋内的寂静。香澄无事可做,索性躺到床上,闭起来双眼。

    ……毕竟不知何时,那些高层才会把自己提出去审问呢。

    就那样,伴随着风雨交加的声音,香澄的意识逐渐变得模模糊糊。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香澄拨开雾气缭绕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不远处,一处小庭院坐落在山脚下,依山傍水,庭院前种了一棵枫树,火红的枫叶在空中旋转着落下,铺了满地。檐下挂着的风铃随风摇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黑长发的男子坐在门前,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腿上的人。

    女人一头飘扬的红发,她举起纤细的右手,覆在男子的侧脸,发出一阵欢笑。

    香澄的心跳忽然加速起来,不由得走近了一些。

    那男子将女子的手握住,侧过头,轻轻吻了一下,温柔似水。

    ……是鼬。男子长着和鼬一模一样的脸。

    梦里,他忽然抬眼看了过来,道:“有人来了。”

    *

    她瞬间睁开了眼睛。

    屋外依然有风雨声,但相比睡前,已经小了一些。

    香澄还在为刚才的梦而失神,忽然敏锐地察觉到门前传来了一丝异响,几乎可以认定为关押室里一只老鼠的动静。

    屋内昏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她相信火影的关押室防护能力不会那么差,最起码不会差到让敌人进入,但还是尽量保持着睡前的呼吸频率与动作。

    若是老鼠,那最好。

    ……但若是敌人呢?

    当年在木叶里对她怀有别样心思的只有一个人——志村团藏。香澄厌恶地想,若真是他的人,选择在别人休息的时候动手,也是挺符合这个人的个性。

    半睁眼间,她看到了逐渐移动的阴影。

    那道阴影移至她身前,不动了。昏暗的环境里,香澄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个人正打量着睡在床铺里的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香澄以为人要走了的时候,那道阴影似乎又靠近了一些。

    然后,她垂在一侧的右手被轻轻执起,温柔至极,滚烫的呼吸落到右手的皮肤上,接着,一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那份珍重与小心翼翼的爱恋,直接烫到了她的心底。

    香澄的大脑“嗡——”的一声,好像炸开了一团火花,忽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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