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科的名单出来之后，文科那栏陈槐的名字不出意料的出现。
以前我和陈槐每天都一起上下学，现在陈槐在我离开那栋房子之后开始住宿，和许念安一起。因为孟枝我不得不回她和许臻的家。
又一年秋，时间恍惚，我还没有想好自己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十六岁却不知不觉的将要到来，成长如抽丝剥茧般疼痛。
分科后我在四班，我喜欢“4”这个数字，虽然它和“死”谐音，不过我不认为脱离痛苦是件坏事。四月，也是槐花开的季节，我喜欢槐花，清新淡雅，明艳动人。
我看着曾经的座位，却看不到曾经的人。我站在班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我实在想不到除了陈槐谁还能透过我的隐喻触碰我，我对为人处世这方面总有欠缺，陌生的环境或是陌生的人都让我不安。 愣神之际，我也没注意到不远处始终有一个人驻足不前，看着我，看着我眼底的波浪。
纪秋明裹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站在走廊上，秋风吹过她的耳畔，她的唇一张一合，吹出股股白雾，她向离自己两三步远的少女伸出手——
“初次见面，我叫纪秋明。”
我犹豫着半握住她的手，她有一丝愣怔，看向我的眼神像在看一朵玫瑰，想触碰又畏惧那尖刺，是庆幸、怜爱、逃避。
我想她的某一处应该被扎破过。
我和她一前一后进了班，座位是按前一次考试成绩来选，纪秋明看上去随性，成绩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我是第二，她是第一。我和她做了同桌，我不认识班上的其他人，我想这个率先和我打招呼的女生应该会是好相处的。她发觉我坐到她身侧时，身体僵了僵，不过随后又朝我笑得明媚：“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同桌。”
“孟夏，四月的那个孟夏。”
“‘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是吗。”
我没反应过来，她看我呆愣，心里生出想挑逗我的念头。
“嗯？大学霸不知道这首词吗？”
“我知道……只是为什么要突然念这个。”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落木萧萧，她歪歪头，看着草木的凋零。
“因为，孟夏草木长。”
她说话总是喜欢留白，而我解不了她的话中的意思，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她是第一而我只是第二，我想她的那份情比我的更深。
每节下课陈槐都会来找我，许念安偶尔会跟着，我们会聊彼此身边发生的事，会一起在走廊的栏杆上靠着看楼下的风景，那十分钟对我来说是珍宝，那十分钟里出现的人亦是。
我想可能在学校的时光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候，只有她出现在我面前我才能勉强展露笑颜。
家是避风港吗，走远了看风雨都从那里来。
“大学霸，我还以为你不苟言笑，怎么看你下课笑得挺灿烂的。”
纪秋明一手杵着头，另一只手拿手指不停戳我。
“你看错了。”
突然她不再笑，看着我的眼神变得严肃。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
我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我的情绪也不会随便袒露，说完后我把头发挽到耳后，接着写题。
纪秋明还想说什么，瞥到我的动作也还是没说出口。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又说谎。纪秋明想着拿指尖挑起我落下的发丝，淡淡的阳光洒进教室，落在纪秋明身上，眼睫扇落一地余晖。她就像她的名字，秋天的阳光，明媚张扬。我没抬头，我知道如果我看到此情此景我也会情不自禁。
很多年以后，纪秋明又握上我的手，她说我们从来不是初次见面。
人生就像摇摆不定的小舟，面对忽明忽暗的灯光，我也不能坚定我要走哪条路。
孟枝的控制欲也没有减轻过，日复一日，我只觉自己生在海底，唯一能呼吸到的空气只是那一点泡沫。我想走出这场雨只能拼命的跑，我看不到尽头。
我无助时，只是去找了陈槐，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她：
“能不能多来找找我。”
她应下，眼底好似有春风吹过。
我回班坐下开始写作业，奇怪的是纪秋明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的不对，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看着我。
她看着我时的眼睛像一汪潭水，和平日的明亮不同，而是深不见底。
“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毕业之后我曾这样问她，她苦笑看着我，和当年的眼神一样，她最后摇摇头。
“孟夏我们从没见过。”
月考成绩出来，纪秋明又比我高一分。
“大学霸要不要我教教你呀？”
我失言，懒得看她独自改题，不过确实有不会的，看了好久也没有解。
纪秋明头凑过来，手晃着笔，敲了敲我的桌子，笑容里藏着得意和窃喜。
“我教你。”
我没有拒绝，她把椅子拉近，偏着头一点一点讲着，她的发丝有阳光的味道，被风吹到我脸上，我捻起她的发丝，帮她捋了捋头发，她突然转过头，我们鼻尖相碰，我猛的退开，她愣了一瞬，嬉笑着看我。
“大学霸，你脸红了。”
“……”
我板着脸坐回原位，顺带推了推她。
下课陈槐来找我，看着我发呆戳了戳我的脸，我转头正想开口，发觉是她我又露出淡淡的笑。
“你来了。”
“你希望我来我肯定会来啊。”
陈槐的家庭很幸福，她的人生好像总是一帆风顺，我羡慕又庆幸，还好她幸福。
“这次考试你考的怎么样啊。”
可能是看我不说话她主动挑起话题。
“还好，正常发挥。”
“我数学什么都不会。我最讨厌数学了。”
“我可以教你。”
说出这话时我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身侧女生的睡颜。
大学霸要不要我教你啊。
这句话又咋耳畔响起，又被风吹散。
“算了算了，现在不想学。”
我原本和陈槐一样，不爱读书，只是没办法，人总是有难言的苦衷必须去放弃什么或者接受什么。
我无奈轻笑，陈槐又开始疑惑。
“你怎么都不睡觉了。”
“不困。”
其实是怕错过她来找我，不敢睡。
“因为你来，她才不睡。”
身旁的人突然出声把我和陈槐吓了一跳，纪秋明只是挑挑眉，看着我们相握的手，注意到她不善的视线，我把手松开，让陈槐先走了。
“你喜欢槐花吗。”纪秋明没来由的一问让我正写字的手微微一顿。
“……不喜欢。”
“下次别挽头发了。”纪秋明轻笑一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爱笑，只是一直低着头写字。如果我那时抬头看她一眼，我或许会看到她含泪的眼睛，看到那一汪潭水迸涌而出，她在苦笑。
容许我在下一季叶落，长叹一口气而向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