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假意崇拜宣长惜,从书肆老板口中得知他的所在,便一路脚不沾地的赶来这里找宣长惜算账。
池塘的水被溅起丈高,宣长惜双手扑腾,在水中浮上来又沉下去,时不时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他那站在身后还有待在旁边的几个婢女被吓得花容失色,有的伸手试图捞主子,有的跑去喊护卫,有的去桃林中找树枝,场面一度乱作一团。
会水的护卫早被楚映打伤在地,眼见宣长惜越挣-扎越远,就快没了力气,楚映终于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捞了上来。
“公子!公子!”他上来之后,婢女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宣长惜吐干净了胃里的水,耳朵听见声音了,眼也看得清了,楚映拎着他的衣领让他站了起来,随后便是乱打一通。
“就你叫宣长惜是吧?”左脸一拳。
“你会画画是吧?”右脸一拳。
“你画得好是吧?”腹上一拳。
“谁允许你画我了?”下巴一拳。
“谁让你帮我报名什么淑女大选了?”左脚踩上一脚。
“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帮我得了第一是吧?!”右脚踩上一脚。
……
待阿青气喘吁吁来到现场,只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婢女们则围在他身旁哭天喊地。
楚映拍了拍手,看都没看宣长惜一眼,就下山而去,宣长惜却抬起双手痴痴地笑着,“是个好姑娘,她知道我要画画,都没碰我的手。”
*
下山路上,阿青追上楚映,小心问道:“姑娘,参加淑女大选是好事啊,而且您还得了第一,压过了精心准备的三小姐和四小姐不止好几头,您为什么这么生气呢?那宣长惜被您打成这样,我看了都有点于心不忍。”
“我爱出风头,可不是以这种方式。再说那宣长惜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为我做决定,当真狂妄自大,我下回见着他,还会打他。”人打了,气也消了一半了,楚映负手走在山间,整个人多上几分悠然自得。
“不过上了淑女大选的榜会让你觅得一个好的夫家,姑娘而今也有十七了,不期待一个好的姻缘吗?”
“不期待。天大地大,我做个闲云野鹤徜徉于其间,不受束缚,无拘无束多自在。”楚映张开双臂,宽袖落下,倒真像一只山野里的鸟儿。
“姑娘的志向原来在此处啊,不过在京都怕是飞不起来了,京都虽大,可上面到处都是网,就单单是楚府的网就够您喝上一壶了,姑娘还是想想别的东西吧。”
楚映停下脚步,将铁盒里的木鸢拿了出来,“今日我去京都各大木匠铺询问,他们虽然都修不好,不过倒是被我问出来一些东西,这只木鸢只有西圣国的人能做。”
阿青惊讶,“可是兰娘夫人她是如何做出来的?”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她不过是一个神志不清、总忘东西也记不清人的村姑,怎么会有能耐做出这么精细的木鸢?
“我又想,我娘只身一人来到楚家,连姓氏都没有,大家只叫她兰娘。没有人在乎一个傻女到底是谁,来自哪里,可是她是我娘,我在意。”
“兰娘夫人是老爷带回来的,也只有他知道点东西了。”
“不,阿青,我并不寄希望于他,他要是想跟我说,早就对我说了,哪轮得到我问。你说得对,京都很大,可是再大也大不过天下,京都木匠做不出来的东西,不代表其它地方的人做不出来,我打算出去看看,实在不行,我就去西圣国一探究竟,找不到我娘身世的线索,能把这只木鸢修好我也知足了。”
阿青消化完楚映的话后有些担心地问,“小姐,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要离开京都?”
楚映将木鸢又装回盒中,笑了一笑,拎着盒子负手继续向前走着,“只下了一半的决心。离开家去江湖漂泊可是一件不小的事,江湖凶险我也是知道的,我虽性子野,但也不是什么莽撞的人。首先进入江湖后银子从哪来?哪条路好走?怎么走?何时走?这些事都得想明白,所以还得从长计议。”
*
山上人少,用不着遮掩,可一到山下繁华的街道上,看见路人好奇打量的目光,楚映不得不买了一个面具戴上。阿青怕羞,每回和楚映出来街上都是壮着胆子的,于是也跟着买了一个面具戴上。
“这回安生了。”楚映松了一口气,腰杆也终于挺直了,没人看得见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遭人指点。
可老天似乎不想让她好过,没一会儿,楚映便见一个相当眼熟的老乞丐醉醺醺地朝这边走来。
她下意识地想躲,可转念一想自己和阿青现在戴着面具,衣服也与之前不一样,那老乞丐又喝得如此之醉,应该看不出来,而且如果硬要躲起来,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便如常在街上逛着。
在楚映即将与老乞丐擦肩而过以为能逃过的时候,谁知那老乞丐动作敏捷地将她和阿青定在原地,随后又迅速将楚映的面具摘下,朝她嘴中喂了一颗丹药,那丹药入口即化,很快就在口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一丝腥味。
待喂完丹药之后,老乞丐将楚映解开,凑近她动作夸张地动着鼻子嗅了嗅。
“你给我喂了什么?”楚映想把丹药吐-出来,可是丹药融化得太快,没什么好吐的,便质问老乞丐道。
“这么凶干什么?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你给我喂了什么东西?你再不说的话,我就……”
“你就什么?”老乞丐看着楚映活泼生动的样子存心想逗她,“老夫我就算站在这里给你打,你也打不过我,哼,十七岁的一品境界高手,确实有些能耐,可老夫当年十三岁便已经够上一品了,你呀,还是不太行。”
楚映不屑道:“十三岁就是一品高手,吹什么牛呢你,天下只有李雪风十三岁拜一品,十八岁成宗师,其后在三十岁那年问鼎先天境界,和爱妻隐退江湖,算来他年纪确实与你一般大,可他绝对不是一个乞丐!”
老乞丐哈哈一笑:“老夫确实不是李雪风,刚刚也只是在吓唬你,我其实是个医者,江湖上一般叫我医霸罗浮春。”
听到老乞丐说自己是医霸罗浮春,楚映神情微变,看他穿着如此破烂,又想起那日在馄饨铺上他特地叮嘱阿青要一壶医霸最爱喝的罗浮春,语气弱了下来,半信半疑问:“你真的是?那你告诉我孤石山庄的庄主究竟得了什么病?”
传言孤石山庄的庄主身有重疾,却一直不请郎中,只每日在庄中咒骂殴打自己的妻子,还经常把气撒到仆从身上,弄得一庄上下人心惶惶。
医霸罗浮春看不过去,便偷偷潜入庄中霸王硬上弓,不是,是医者仁心,硬给那庄主看病问诊,最后把病治好了,还整个庄上一片清明,庄主重金感谢,他却分文不收,说他的规矩如此,看病从来不要钱。
此事为江湖人津津乐道,不过罗浮春到最后也没有向大家透露庄主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罗浮春咳了一声,靠近楚映低声道:“小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不过为了证明我没骗你,就告诉你吧,你可千万不要传出去啊。”说罢罗浮春附在楚映耳边道:“是不举。”
本以为楚映会脸红或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她一脸激动道:“我就知道是不举!”
罗浮春赶紧捂住楚映的嘴将她拖到一边,“这么多人都看着你呢,保密!保密!”
楚映点点头,将罗浮春的手拿开,恭敬拱手道:“医霸真乃义士,医术无人能及也就罢了,救病治人从来不摆架子,也不看身份高低贵贱,不仅如此,还十分霸道,秉持着‘有病即救,不救强救’的信念行医数载,不取一钱,救活了无数老幼-男女,我楚映真是佩服不已!”
罗浮春:“你这丫头原来叫楚映啊,好说好说,别夸了,我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
“怪不得你要我的馄饨汤喝。对了,医霸,你刚才给我喂的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罗浮春将眼神移到别处,“别管有什么用,总之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就跟老夫说,老夫能帮到你的一定尽全力去帮。”
楚映却不干了,“我要你帮我做什么?你这不是咒我得病吗?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罗浮春不耐烦道:“哎呀,好东西,好东西,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医霸你还不相信吗?”
“那好吧,你在江湖上名声还不错,我姑且信你,不再追问。”
楚映看着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又想起刚刚见面的宣长惜,钓个鱼身边都跟着好几个服侍的婢女,左右自己没钱招待这位医霸,便道:“我刚刚把那个大赫第一画师宣长惜打得不轻,你去给他瞧瞧,他有钱,有很多钱,喝多少罗浮春都不是问题。”
“真的吗?”罗浮春捋了捋胡子,“咳咳,我不是为酒去的,我要治病救人。”
楚映又是一揖,“先生高义。”
罗浮春走后,楚映解开阿青,阿青等不及地问道:“小姐,那老无赖给你吃了什么?他真的是那什么医霸罗浮春吗?”
楚映走在前面,边走边道:“近年来乞丐冒充罗浮春骗吃骗喝乱医病人的数不胜数,我在永宁的时候就遇上过不止一个,相信他是罗浮春,还不如相信他真的是李雪风。”
阿青:“啊?那他要是给你喂毒药怎么办?”
“不会的,凭他的武功,想杀我很简单,如果费尽心思给我喂毒药,倒显得不太聪明。”
阿青不太放心地点了点头。
那厢罗浮春已经问到了宣长惜的住处,周折一番后,醉眼迷蒙地抬头看了眼门上的牌匾——三皇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