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了那话,脸色更是白了几分,瞧着有些摇摇欲坠。原来她刚一怀孕,婆婆姜氏便以她孕期不便伺候三少爷的名头,将自己身边的一个颇有姿色的丫鬟硬是塞到了三少爷房里,那三少爷也叫她伺候了几次后,就由着姜氏做主,抬了那丫头做姨娘。王氏还怀着身孕,就要受妾室茶,她心里难免委屈,却不敢表露出来,唯恐被人说不孝又善妒,郁结于心,身体也跟着迅速败落了。
柳氏自然知道这是二房的故意磋磨儿媳呢,毕竟这可是她当年的手段,姜氏有样学样罢了。那时姜氏初次有孕,柳氏就抬了两个丫鬟。姜氏那时正是年轻气盛不饶人的性子,与那两个姨娘吵了几次,又气不过去跟二爷吵,几次折腾下来,竟是生生被气小产了。她对此心中一直都有怨气,又无法对着柳氏发作。如今自己做了婆婆,有了王氏做儿媳,她便存心看不得王氏过得比自己当年好,故意要恶心王氏。
因此,柳氏也无法指责姜氏,便也只说王氏心气小。王氏年纪也还小,心里又委屈,身体又弱,婆婆和太婆婆都指责她,如此她便更难受了,只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元玉婉看在座的几个太太都是神色冷漠,像是已经看惯了一般。她看那王氏也就与自己一般岁数,心下不忍,便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三哥媳妇已经有了,看你身形纤弱,像是初次有孕尚且不适应,我那里有几品还算不错的燕窝,一会子叫人给你送去,权当是给我这侄孙的见面礼了”。
柳氏存心笼络这五儿媳,便笑着去点元玉婉,做出亲昵样子,“你这妮子,偏讨这个巧,现儿送了燕窝做见面礼,来日你侄孙生了,你倒是不用送金锁了”。在场人便都笑了,皆是看出来柳氏抬举元玉婉这个新儿媳,赵氏也跟着出来说笑,“婶子,我可不像三嫂子这样乖顺,我是一向泼皮不好打发的,婶子将来可不仅要给我封燕窝,还要给我孩子打一个大大的金锁呢”。说完在场又都笑,姜氏点着赵氏的额头,笑着直骂她土匪。
王氏脸上也缓和不少,眼见着话题又移到了别处,柳氏几人,说了几句赵氏的玩笑话,就去讲那两个姑娘的婚嫁事情了。
戚明月和秦家小郎君的婚事已经说了个八成,那秦家郎君是个品貌俱佳的,家里主母又是个没什么主意的继母,四房对这桩亲事一直很是满意。秦家的意思,是等过了冬至,就请官媒来提亲。于是戚明月只安心待嫁就行,柳氏对戚明月虽然不至于像是从小在房里养大的戚明乐一般亲昵,但是也是她孙辈里唯二的女孩,她也如珍如宝一样疼爱着。见她婚事将要定下,柳氏叮嘱了她许多,又说要为她再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说完,就见戚明乐面上有几分难看,柳氏心中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更偏心这个孙女的,可偏偏这个孙女的婚事不顺遂。柳氏原先给她相看的是柳家三郎,是柳轻的亲哥哥,也是个相貌不错的孩子。可前些日子,他却赎回来一个贱籍女子,养在了外头。
还没有娶亲,就已经养了外室,这样一来,戚明乐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嫁的了,可偏偏现在京城中适龄的未婚好儿郎少,没有牵扯进之前追玉阁极乐膏案子的就更少。因此有不少的人家,都预备着明年的春闱来一场榜下捉婿。
柳氏也是这样想,便叫着戚明乐再耐心等等,等春闱放榜,家中定然给她选一个好夫家。不过如此一来,戚明月的婚事便要再往后拖拖了,毕竟世上没有妹妹先姐姐一步出嫁的道理。
说完了这两个姐妹的婚事,柳氏最后才提到了家中两个儿郎的事情。
戚明朗自然不用说,他与元玉宁早就连婚书都签了的,柳家和柳轻倒是有意,可一方面戚明朗和元玉宁已经过了明路,临时悔婚对戚明朗名声有损,一方面虽说姜氏瞧不上元玉宁和元家,可若是柳轻进门,她背靠婆婆柳氏,姜氏要在她面前立规矩,可就难多了。
所以元玉宁嫁给戚明朗这事是板上钉钉了,柳氏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不能强求。
眼下便只剩下一个戚明风了,那原先是家里最得意的孙子,如今却如同败家之犬,每日只知道混在一堆丫头里,吃酒玩乐,哪里还有半分大家公子的气度。柳氏因而没好气道,“实在不行,老三媳妇,且去找个穷苦人家的女儿来娶了便罢,总算是叫他成了家,别整日里无所事事的”。
李氏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只说知道了,便沉默着不言语了。
婆媳几个又说了几句话,就听得丫鬟来报,说是五爷来了话,中午不回来吃饭,还留在班房。几人说了几句闲话,便也散了。
回了晋国公府,刘妈妈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她身后跟着十好几个四十来岁的婆子。见了元玉婉,众人皆是恭敬问安。待元玉婉往里间坐了,刘妈妈便领着众婆子正式见礼,又与她细细介绍起来。
原来这十八个婆子,分别管着十八宗差事,从库房银钱,到花草树木,再是厨房茶果,还有衣裳首饰,各人领各人的差事,各司其职。她们的丈夫也都是府里的管事,或是管田庄,或是管铺子,也有二门上办差的,皆是在府里讨生活。刘妈妈对元玉婉道,“府中大小事情,便是吩咐给这些个婆子,这些婆子再吩咐给下头的丫鬟和小厮,譬如方才,那边府里送来大婚时各府里随礼的单子,连同那些贺礼,都还押在角门那里”。说完,刘妈妈从怀里摸出对牌,分别递给了两个婆子,又转身对元玉婉道,“这两个婆子,一个管着西库的钥匙,西库是专门存放各类贵重物件的。另一个管着东库的钥匙,东库是专门呈放御赐之物的地方,昨日宫里赏了不少,还需一一核对清楚后入库”。
元玉婉于是懂了国公府运行的准则,她点点头,叫那两个婆子去忙了。与那些个婆子简单说了几句话,元玉婉便叫她们下去,临了又出声叫住了管厨房的婆子,问道,“国公爷往常在堂部里忙时,饭是在班房里吃,还是在外面食铺里吃”。婆子回道,“国公爷不常回府里来吃住,平时都是我们做好了,再叫人送了过去的。食单都是早早拟好请国公爷过目了的,若有临时想吃的,或是不吃的,便就有小厮提前来传话”。
说罢,婆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册子,翻到一页上,呈给了元玉婉,“这是厨房今日的食单,太太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或是不爱吃的,我们厨房去拟了新的来”。元玉婉接过来,见上头大多是北地或是西北菜色,知道戚肃言与她口味南辕北辙,她有些犯了难,原是预备着亲自下厨做几道菜叫人送过去的,可戚肃言爱吃的没有一样是元玉婉会做的。
思来想去,元玉婉想到了那一日在瀛洲玉雨里,戚肃言动了两次的那一碟蜜饯来。想来是喜欢吃甜的,元玉婉暗暗想,她于是叫厨房的人照旧做了菜,自己心中一动,挽着袖子去了自己院里的小厨房。蜜饯是府里就有的,元玉婉又做了翠玉糕与酥琼叶,还有一盏金桂玉汤。她叫人将这几样与厨房的菜色一并送过去,这才坐下来用膳。
戚肃言那一边,他讲究少食养生那一套,只少用了饭,见今日送来了甜腻腻的蜜饯与糕点,还一碗甜汤,有些皱眉。他最不爱甜的,便挥挥手,叫小厮来问道,“今日怎送了这个来”。小厮老实答道,“是太太做的糕点和甜汤”。
戚肃言拈起一块翠玉糕,还热着,上面一层细腻的糖霜,沾了一些在他手指上。他咬了一口,很甜,是她那个年纪爱吃的东西。戚肃言笑了笑,叫人去茶果铺子里挑些新鲜糕点花样,包了给元玉婉送去。
糕点送过去的时候元玉婉还在午睡,她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浑身乏力,只懒懒靠在床头,也不想梳妆。见送了糕点过来,她虽然还不饿,但是又觉得这是戚肃言叫人送来了,不吃也不好意思。于是只象征性吃了几块,便有些腻味了,索性起身梳洗整齐,往园子里逛逛消食去。
这时候是冬日里最没意思的了,梅花还没有开,哪哪都是光秃秃的。宝儿陪着她,突然吸了吸鼻子,说,“呀,感觉这两日要下雪呢,这天里一股子北风寒朔的味道”。元玉婉这才来了兴致,也努力闻了闻,却什么也闻不出,便道,“我怎么闻不出来,想来是我没见过下雪的,不知道下雪是个什么味道”。
福儿笑道,“闵州天热,我也不曾见过什么雪”。元玉婉道,“是呢,坐船来京城的时候都开春了,一路北上,倒也在岸边见过些残雪,消不干净的,和黑漆漆的地混在一起,却也没什么可赏的,不过我看的那本叫与山游记的书,里头倒也写了不少地方的雪,如今我也有眼福了”。
主仆几个又逛了逛,直觉得冷风起了,吹得人脸疼,这才回了院子。回了院子里,就见刘妈妈带着翠环,并着十几个丫头,都是十多岁,穿戴整齐的大丫鬟模样,都已经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