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她

    见元玉婉回来,刘妈妈笑着行礼问安,待元玉婉坐定,她便指着那十几个丫鬟道,“太太房里如今只有福儿和宝儿两位姑娘是一等丫鬟,照例,太太房里是八个一等丫鬟,如今还差着六个,这些个丫头连着翠环在内,都是各房里最能干的,请太太挑几个看着顺眼的留下用着”。元玉婉点点头,她先是点了翠环,又问了那几个人,或是会看账的,或是厨艺好的,或是会侍弄花草的,或是会针线女红的。照着这个样子,选了剩下五个丫鬟,其余的还是回原处办差。

    福儿带着那几个新来的大丫鬟去各人住处看看,元玉婉见刘妈妈迟迟不离去,猜到她兴许还有话要说。于是她请了刘妈妈进去坐下,又叫宝儿去沏茶,刘妈妈这才笑了笑,开口道,“这也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太太知道的,我无儿无女,是个孤寡老太太。只多年前在西北时,认了个干女儿,她也嫁在那边。两个月前我女儿来了信,说是有孕了,也实在是想我,我想这世上也就剩这一个亲人,于是便跟国公爷告了一年的假。如今咱们府里的大事已经办完,我便想着,趁着才入冬,启程去西北,路上也好走。因而想请太太准了这事,我和女儿都谢太太的恩呢”。

    其实两个月前刘妈妈就与戚肃言说了这事,只是那时这位年轻的阁臣沉默着,只把玩扇子上那不知名的扇坠,然后他说,再等等吧,等年前,府里办了喜事,你再回去。刘妈妈当时有些不明所以,没成想,才过了两个月,国公府真的有这等的喜事了。

    元玉婉听这事只觉合情合理,又想起自从认识刘妈妈,她对自己多有照拂,母亲能顺利认亲,也少不了刘妈妈的帮忙。于是点头道,“既然如此,倒是耽搁不得的,妈妈且放心去就行。从京城去西北,山高路远,妈妈可带了护院随行吗”,见刘妈妈点头,便又转头对宝儿说,“去封一百两银子,再去库房里找一对长命锁来”。

    刘妈妈连忙推辞,见元玉婉坚持,便也收下谢恩。

    谢了恩,刘妈妈又与元玉婉说了许多,大多也是这府里管家理事上的,又说不管是她教出来的翠环,还是元玉婉选的那几个丫鬟,都是能拨算盘看账本的,以后跟在元玉婉身边,也能尽些力气。

    刘妈妈退下后,元玉婉咬着手指不说话,她实际是不会管家的,从没人教过她这些。如今刘妈妈告假,她知道不管是情理还是情面,她都不好意思为着自己强留着刘妈妈,幸而刚才刘妈妈与她说话的时候也讲了清楚,翠环已经能独当一面,有什么拿不准的,问她便行了。

    翠环倒也真是个能干的,元玉婉既说了要学着看账,立时就有厚厚一摞的账本摆在元玉婉小书斋的桌子上。这一间书斋在她院子的东南角,由回廊连着,是单独一个院子,另有一汪活水经过,倒是养得这一小块地方生机盎然,院子正中是一株柿子树,红透了的柿子挂在上头,倒是此刻为数不多的景色,角落里几株梅树枝干虬髯,只是花还未开,此刻只有鼓鼓的花苞在枝丫上,估摸着没几天就能开了,那时等开了花便又是一处小巧景观。里头地龙早已经烧得暖和,翠环立在桌案旁边,倒是真像个一板一眼的学究了。

    元玉婉翻开账本,她确实是看不懂的,还要翠环仔细教她。账本枯燥,只看了一会子,元玉婉便有些困了,只是中午睡过了头,眼下叫她打瞌睡也是不能,只是吊着精神,那纸上的东西却是怎么也进不了脑子。元玉婉叫宝儿将茶沏更浓来,猛猛喝了几杯浓茶,倒也真打起精神了。

    临近晚饭时,外头人来报,说是国公爷回来了。元玉婉那时已经看完了两本,地龙烧得暖,她又费了心神,眼下只觉得闷热,想要开窗透透气,却又被拦下了,“太太,冬日里冷得很,屋里这样热,冷不丁外头寒风进来,仔细受了凉”。于是她只能作罢,权只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一节光滑的小臂。翠环想说什么,张张口,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等人来报说国公爷回来了时,元玉婉袖子尚且没有放下来,他就已经进了院子。元玉婉轻轻呀了一声,倒是没想他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素色衣裙,并无什么刺绣装饰,倒是生出几分懊恼来。她原是图省事轻便,觉得顶着一头珠宝,又重又叮叮当当的,看账本难免头疼脖子酸,才在去书斋前吩咐卸了那些贵重钗环,如今乌黑鬓发上只随手插了只小小的桑叶缠花。那时当时娘叫她去买的,虽说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但是元玉婉却觉得可爱有趣,因而出嫁时一并带了来。

    如今戚肃言不知为何,像是早知道她不在正房里,倒是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他见元玉婉手忙脚乱正在解系住袖子的系带,袖子半松半系,略略掩住那一段纤细的手腕,她那手腕上还蹭上了墨汁,是仔细用功了的样子。他瞥见了元玉婉发间的缠花,翠绿的一只,隐在如云的鬓发里,忽的想起是她忍不住在路上吃点心的那一日,那日她看上却没能买下的素银桑叶簪子,此刻还放在他书斋的盒子里呢。

    元玉婉见他进来,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先是小声说了句国公爷,后又才反应过来了一般,赶紧整理清楚了袖子,从桌案后头迎了出来,声音略大了些,脸上也摆出自认为应该是得体规矩的笑来,“国公爷回来了”。

    戚肃言伸出手,将她头上的那朵缠花摘了下来,在指尖轻轻转了转,低声里带着笑意,“不长记性”。什么意思,元玉婉一时间没懂,只抬眼望着戚肃言,“什么”。戚肃言摇摇头,说的却是别的事,“今日谢谢夫人送的糕点,我很喜欢”。

    元玉婉脸上有点烫,她尚且不适应被人喊夫人,语气咬字那样亲昵,昨夜里没觉得,今日青天白日头的,倒是有几分羞臊了。她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了,只问他今晚上在府里用饭吗。戚肃言点点头,说刚才已经传话给了厨房,叫把饭食送到西暖阁。

    厨房的人手脚也麻利,等元玉婉与戚肃言到了西暖阁,就已经见一桌的菜肴已经摆放齐整。元玉婉再仔细一看,却发现与今天下午厨房送来的食单全然相同了,厨房的人送食单是在她午睡起来后,她只懒懒瞧了,见都是她没见过的西北菜肴,于是自己点了几道清淡菜色。可现在摆在桌上的,怎得又变成食单上那几道了。

    元玉婉有些不解,于是问厨房送膳食的婆子道,“我要的七宝素羹呢”,还未等婆子说话,戚肃言先开了口,“我吃不得那里头的山蕈,吃了便浑身起疹子”。元玉婉嗯了声,又问,“紫姜煨茭白呢”,戚肃言说,“我也吃不得茭白”。元玉婉应了声,又问,“那荷叶鱼房呢”,戚肃言语中依旧带着笑意,“夫人,实在对不住,我吃不得淮山药”。

    元玉婉闷闷哦了声,心中暗叹,这位国公爷倒是比她还娇气些,她只是吃不得芸豆,戚肃言竟是这样多好东西都不能吃的,却也算是可怜。又轻呼一声,她怎忘了,今日做好了送去给戚肃言的翠玉糕,她是掺了淮山药磨成的泥进去的。元玉婉有些紧张地问戚肃言,“国公爷,今日送过去的翠玉糕,您可吃了吗”。戚肃言微微侧头看她,“自然是吃了”。不光是吃了,那一碟子的都吃了,他喝了一盏浓茶才把那股子甜腻压下去。

    元玉婉的脸彻底皱起来,她有些无措,慌乱下扶上了戚肃言的小臂,她心里烦乱,没有意识到宽袍大袖下戚肃言的小臂已经绷紧,元玉婉仰着脸看戚肃言,脸上的紧张遮都遮不住,“这可怎么办,我今日送去的翠玉糕,里头有淮山药呢,国公爷可有哪里不舒服吗,或是已经起了疹子吗”。戚肃言心里动了动,他想伸手去蹭一蹭元玉婉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又深觉是自己不好,吓着了她。

    于是回握住了元玉婉的手,笑着说,“哄你的,哪里有那么多忌口”,说完便叫厨房的将元玉婉点的那几道菜送了进来。元玉婉这才松下一口气,继而后知后觉到戚肃言存心捉弄她,她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委屈,不知道为何要说这样的玩笑,平白叫她内疚起来。她于是塞了两口荷叶鱼房,闷闷的,一顿饭吃下来,也不愿意说话。

    等吃完了饭,元玉婉借口说要去看账本,便进了书斋。她坐在桌案前也没什么心情,只随意翻了两页,便搁下了,兀自盯着玉镇纸发呆。几个丫鬟见她心情不好,便也都安静退在外面。元玉婉发了会儿呆,就听见门口丫鬟轻声的一句,“国公爷”。

    她就知道是戚肃言来了,她觉得戚肃言玩笑有些过,害她担心,但是又不知是否该将这归咎于戚肃言的过错,于是见他进来了,只低着头当做没有看到。她装看不到,直到戚肃言握住她的手腕,戚肃言站着,她坐着,手腕被握住朝上,她的袖子往下滑落了一点,露出手腕上一点沾上的墨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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