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婉在钱氏那边待到了晚间时分,钱氏正预备着晚饭,就有人来叫戚肃言。元玉婉知道他这些天忙,便也不强行留他了。钱氏做了几道元玉婉平素里最爱的小菜,看着女儿吃了,又坐着说了好久的话,这才依依不舍将人送出了门。
晋国公府里的梅花也开了,元玉婉坐在书斋里看了许久,又将视线投向书架子上寥寥无几的几本书来。她因为识字不多的缘故,平素看书看得慢,也看不了那些拮据敖牙的,只喜欢看些游记话本,又或是书墅里头小儿启蒙读的,她也爱看。那本与山游记她看完了,如今想看些新的,便与宝儿说了,“方才母亲和我说话,说到你今早上穿的冬衣,有些紧了,袖子也短,想是往年做的衣裳,你年岁小,长得快,便不合身了。母亲叫你有空去铺子里选一身呢,到时候你去拿衣裳时,去那旧书铺子里,给我寻几本好看的书来,游记啊话本啊都可以,最好是上头有前头人标注的,我看着有趣”。
她手里这本与山游记上干干净净的,倒是没什么其他人的笔墨在上头,不然更有意思。
宝儿应下,只道明后日得闲了就出去。既然要去外头采买,元玉婉自己给了银钱,又说起福儿。福儿的冬衣是去年新做的,于是只要了件灰鼠毛的斗篷,连同给屋里其他的丫鬟也都添了。翠环额外多了件褂子,原是元玉婉谢她教自己的情分。
冬日里黑得早,睡得就也早,今晚上是翠环守夜,她点了安神香,看着元玉婉睡下,又替元玉婉压了压被角。元玉婉闻了闻被子上沾染的安神香味道,小声问道,“怎么和昨天闻着的不一样了”。翠环笑着说,“是不一样的,奴婢今日换上的新香粉,夫人闻闻喜不喜欢”。元玉婉又闻了下,轻轻笑了,“我喜欢这个味道,比之前的更香”。
说着说着便睡着了,翠环见她已经熟睡,也就自己睡下在隔间里。
元玉婉睡到半夜,只觉得口渴,冬日里京城本就干燥,屋子里地龙一烧,夜半醒来时就更想喝水了。她闭着眼,沙哑着声音,喊了翠环两声,却不见有人应答。想来也是睡熟了,元玉婉这才睁开眼,撑着胳膊要坐起来,准备自己倒茶。却有一杯还温着的茶递在了她唇边,元玉婉就着那只手喝了个干净。那只手骨节分明,倒是有几分熟悉,只因为屋里没有点灯,她睡得迷糊看不清,还以为是翠环的手。
喝完了茶翻身又要睡,却感觉方才的那只手挑开了她的寝衣,元玉婉困得不行,只伸手去按,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好姐姐,饶了我吧,痒得很呢”。却听见一声低低的笑,那笑声她听得真切,是戚肃言的声音。
她这下算是彻底醒了,连忙点了灯,见戚肃言穿的是那件绯红色的袍服。那是元玉婉亲手做的那一件,如今看来上了身倒是很合适,灯下看,如同那一日戚肃言一身一品官服的样子。元玉婉掌着灯,她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脸颊似有酡红,在灯下显得似醉非醉,多了份勾人的风情。戚肃言灭了灯,只将女子的轻呼声压进锦被里。
这是第二次经历这事儿,元玉婉只觉得比头一次更漫长,也更折磨人一样,她受不住了要求人,国公爷三个字刚刚出口,就被堵了回去。如此几次,她才学乖,好像终于想起来,戚肃言当时教了她什么事。于是忍着羞赧,终于说出一声鹤都,戚肃言笑着来亲她,嘴上答应着放过她,别的地方却依旧不饶人,还像是得寸进尺了一样。
到了天蒙蒙亮了才叫的水,元玉婉只闭着眼,翠环此时才掩着笑进来,替元玉婉收拾干爽。元玉婉此时只庆幸早起不必侍候婆婆,不然她怎么睡得够呢。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连早饭的时辰都耽搁了。
眼看着已经过了时候,元玉婉倒也不急着起了,只窝在被子里,外头又下了雪,此刻只有丫鬟踩在雪上的嘎吱声,安静极了。戚肃言在她身旁,元玉婉声音都懒懒的,“国公爷,今日不用去忙公务吗”。又叫回国公爷了,戚肃言也不忙着纠正她,只道,“我今天休沐”。元玉婉抬眼看他,只见他手中握着一卷书,正是她才看完的与山游记,“这书国公爷也喜欢吗”。戚肃言眼皮没有抬一下,只翻了一页书,道,“没什么意思的,只不过消遣时间罢了”。
元玉婉撇撇嘴,她觉得很有趣呢。她脸上一瞬间的不服气被戚肃言看见,他见了那神情,倒也来了兴味,合上书,问道,“看来你倒是喜欢的紧,我只觉得写这书的人行文寡淡,不过俗人一个”。元玉婉眨眨眼,兴许是刚刚睡醒了脑子还未清明,只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却觉得写书的人潇洒不羁,不拘于矫饰词句,这才是真风雅呢。况且他还是个剑客,岂不多了分侠气”。
一股脑说完了才想起,眼前这个男子,是个劈柴都能累着的,偏提什么侠客什么剑客的。元玉婉于是住了嘴,却见戚肃言神色没什么变化,只眼角多了些笑意,“你倒是很喜欢这一挂的,怪不得能看上程恒,他可是京中出了名的风雅公子”。话一出口,倒是叫元玉婉有些不知所措,她过去的那些个心思,戚肃言都是知道的,还说出过要替她给程家说亲这样的话。如今他又提了程恒,语气神色皆是如常,像是真不在意这些个一般。
元玉婉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她不想叫过去那些事成了今后她们夫妻过日子的隔阂,可见戚肃言完全不在乎,她又觉得不太对,似乎不该如此的。
于是元玉婉翻了个身,想把这话题叉过去,却又不知道要说些别的什么,便索性不说话了。她既然不说话,戚肃言也不急着继续逗她,只随手又翻了几页,漫不经心看着,上面偶尔有元玉婉自己勾画出来的字句,大多是书里写各地民间传说的。
倒是爱看这个,戚肃言笑了笑,见她背对着自己,只露出一小截莹洁的后颈,似乎是生了气的。戚肃言知道这小姑娘还没有弄懂她自己心里究竟在气什么,倒也不着急。
两个人就这么个睡到快午间,就见福儿进来了。福儿立在珠帘外头,“夫人,三少奶奶与四少奶奶来了,已经在正堂等着了”。元玉婉立马起了身,又下意识扭头看了看戚肃言,见戚肃言还不起身,便问道,“国公爷,中午若是留了两位侄媳妇吃饭,那您”,“你们吃就好,我一会儿要去内行厂,不必管我”。
元玉婉快快收拾了,就往正堂去,三哥儿媳妇王氏和四哥儿媳妇赵氏都已经候着了,翠环上了茶果,二人正吃着。见元玉婉进来,二人连忙起身问安,赵氏笑道,“叫婶娘看笑话了,都怪我两个嘴馋,不过也要怪婶娘府里的茶果房,做这样好吃的点心来,这不勾引人馋虫出来吗”。
元玉婉笑着叫她俩坐下,她打量了一眼王氏,却见她精气神要比前日初见时好多了,不免道,“今日见你气色好,我也就安心了”。赵氏噗嗤笑了,“说出来不怕五婶娘骂,我们婆母规矩严,我这嫂子平日里在她眼前总要装一装,日子也能松快些,总不好使劲折腾病人的。今日我婆母与三婶娘一起,和柳夫人去庙里了,我们两个才有空来找五婶娘说话,五婶娘可不要嫌我们烦人才好”。
“柳夫人”,元玉婉好奇问了句,“可是老太太娘家的人”。赵氏道,“就是她,老太太的侄媳妇,柳轻姑娘的母亲。她儿子柳三郎,之前不是一直跟咱家七姑娘相看吗,先头因为养了外室,七姑娘闹着不肯嫁,如今兴许是柳家那边来说和了”。
王氏笑了笑,“说起来,咱们家姑奶奶就要回来了,往后就更热闹了”。戚家姑奶奶,说的是戚肃言的亲妹妹戚玉言,她早些年远嫁,她公婆倒是都在京城。按照本朝律例,父母去世,子孙若是做官,要回家丁忧守孝三年。戚玉言的公公说是没几日活头了,就先叫了儿子儿媳回来,一来是见最后一面,二来若是老人真的走了,儿子儿媳都是要留在京城守孝的,索性叫了两口子回京城来照看着。
元玉婉先前是见过戚玉言的,她生得貌美,却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在,是个十足的冷美人。这看来往后戚玉言要在京中常住,那是元玉婉的亲小姑子,她自然是要好好准备着的。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便传了午饭,一起亲亲热热吃了。她们岁数本就差不多大,倒是也很合得来,说说笑笑了一阵,听闻姜氏和李氏快要回来了,这才与元玉婉告辞,回往那边府里去了。
元玉婉因为早上没吃的缘故,中午额外多吃了些,眼下撑着了,便往园子里逛着消食。眼见着到了梅林,眼瞧着梅花开得正好,往里面走,还望见一处活泉,旁边有几间房舍,上书玉妃堂三个字。想来这就是过去长公主做赏雪宴的地方,元玉婉进去瞧了瞧,这地方的确更暖和,想来既然冬日里都有活泉,地底下大约是有热气的。
这地方倒是好,等过几日梅花全开了,也可以请人来,做个小宴会。元玉婉暗想,漫步到泉边,却是真见到了游鱼的影子。她来了兴致,正好玉妃堂里钓鱼的物件一直都是备好的,索性围着斗篷,与几个丫鬟钓了几尾。鱼倒是好钓,只是都有些瘦,并不肥美,想来冬日里吃食少,鱼儿也难活。
翠环说,许是过去长公主在这里办宴席,和女眷们钓活鱼逗趣,都是叫下人早早就将鱼喂得肥熟。元玉婉点点头,于是也吩咐堂里的小丫鬟,有事没事往泉里撒把饵料,等过几日叫人来玩,也得趣些。至于今日钓起来的那几尾,则是放进篓子里,预备着丢进厨房的水缸,晚上熬鱼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