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婉提着鱼往回来走,不忘笑嘻嘻跟翠环叮嘱,要做鱼汤。一路上经过杏林,又走了几步,转弯到了一处院子,院子上有带云误雪四字匾额。这里左边邻着杏林,右手边又有大片荷塘,斜后面是梅林,往前走便是海棠苑。这里位置倒是好,元玉婉有些好奇,“这是国公爷的院子吗”。翠环笑着回话,“这儿叫做归云楼,并没人住着,国公爷住的是松风堂”。元玉婉点点头,又忍不住推门进去看了,这院子开阔舒朗,四时景色齐全,后院还有二层琴楼,上了二楼,四处花林景色可尽收眼底,就连不远处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都看得仔细。
屋内倒是没有陈设,都是空的。
元玉婉看了一圈,很是喜欢,又往别处去逛了逛,这才回去。回了屋子,却见戚肃言坐在窗边,手里握着一卷旧书,似乎看得入迷。见元玉婉进门来,他头也不抬,只道,“回来了”,又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摞子书,“你叫丫鬟出去买的,都在这里了,我手里这一本是讲西南精怪传说的,行文简单,上头还有前人批注,估计你喜欢”。说完将手里书递给元玉婉,“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元玉婉先去解了斗篷,翠环抱着斗篷出去了,她问道,“国公爷不是去了内行厂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算上早上她去见两位侄媳妇,到逛完园子回来,拢共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戚肃言笑道,“不过处理几个人,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说完这句,元玉婉的脸色顿时白了,她轻轻啊了声,戚肃言说的处理,莫不是要了人家的命吧。戚肃言看她表情变化,觉得有趣,便继续逗她道,“不骗你的,现在我身上都有一股子浓浓的血腥气呢,不信你闻”。元玉婉有些害怕,小心翼翼挪过去,没防住被攥住手腕,拉到了人怀里。她一下闭住了呼吸,意料之外的,戚肃言身上并没有血气,只一股淡淡的胰子香。
她这才知道又被骗了,便挣扎着起了身,扭过脸坐去了床边。戚肃言不免失笑,今日在诏狱,处理掉几个人犯,沾了他满手的血。他抽出帕子慢条斯理擦干净,回家后,手上尚且带着血气。唯恐真的吓到了元玉婉,戚肃言用胰子洗了个干净。
见元玉婉生了气,不说话了,戚肃言便引着她说话,“我今日见了血腥场面,吃不下饭去,现在是饿了,夫人要不要赏口饭吃”。元玉婉轻轻哼了声,“国公爷想是见惯了场面的,哪里还会忌讳这个,想必又在哄我”。戚肃言就笑了,“这一句没有”。这句是真的。
元玉婉扭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那双桃花眼,笑盈盈望着她。她心都漏了一拍,脸上忽的红了,戚肃言平素里看着那样冷峻的一个人,偏生一双眼睛多情,又爱逗着她,笑起来便更好看了。她于是低下头,只望着自己的裙角,才发觉她裙角濡湿了一小截,也许是前面钓鱼的时候弄湿的。说起钓鱼,她想起刚才拎回来的几尾鱼来。
“方才我们在梅林那里钓了鱼,国公爷,给你做鱼汤好不好”。戚肃言认真想了想,说,“不好,我不爱喝那个”。怎么还挑食,元玉婉拧着眉毛又想了想,“可那鱼没几两的肉,要不剔了鱼肉,做成圆子,给国公爷做鱼圆素面吃好不好”。见戚肃言点头,元玉婉便叫了福儿进来,叫她去给厨房交代一声。
素面不多时便端了进来,又配着几样子精致爽口的小菜,里头有一道酸甜口味的酿山楂,很是诱人。元玉婉本在床边翻书,如今却也有些馋了,便也叫拿了碗筷,夹着小菜吃。山楂开胃,她吃了几口,倒也是真看上了戚肃言的素面,那几条鱼剔光了肉也仅仅搓出来七八个圆子,色泽莹润,搁在面上,倒是看得人眼馋。她攥着汤勺,想尝尝,却被戚肃言看穿了。戚肃言护着不叫她偷,“夫人中午吃多了山珍海味,怎么馋起我这碗素面来了”。
元玉婉于是搁下碗筷,只说吃饱了,就要走。却被戚肃言拉住,他舀了圆子,递在元玉婉唇边,半哄着她吃了,这才见她笑。
等到戚肃言用完饭,才预备着睡中觉。元玉婉换了衣裳,缩在被子里看书,那就是戚肃言方才给她的,说是宝儿给买回来的旧书。书上确实有前人的批注,字迹飞扬潇洒,颇有风骨。她认真看了两页,正要往下接着看呢,戚肃言便换了衣裳进来了。
丫鬟都安静退下,去了两边的厢房烤火。元玉婉正认真读这一页上的那句批注,手中的书便被抽走了。她又被折腾了一番,精疲力尽了尚且还没有被放过,最后只能趴在锦被里,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闹完了这一阵,元玉婉懒洋洋窝着,无端又想起今日看见的那处院子来。她自从见了那儿,便很是喜欢,总想着要是能搬过去就好了。
于是往戚肃言那边缩了缩,她仰着一张还带着薄汗的俏丽小脸,蹭了蹭戚肃言的肩膀,“我今儿去了归云楼,倒是个蛮不错的院子,我想搬到那里去住,不知道行不行”。戚肃言神情没什么变化,只说随她的意思。他手上拿着的书换了一本,是他自己的,像是农书。元玉婉只瞥了一眼,见上头说的都是些她年少时就跟着外祖学过的玩意儿,也就移开了视线。
既然定下了要搬院子,那陈设什么的都要新布置,元玉婉现下住的院子都是婚前布置的,归云楼那边,她倒是想亲自来布置陈设。正想着这事,福儿就进来了,说是方才安国公府里送了帖子来。元玉婉接过来看了,原是安国公夫人做的梅花宴,请元玉婉明日过去坐坐。
元玉婉记得安国公府,程恒不就预备着与这一家定亲吗,她想起那一日,程恒与他大哥说要婚后纳她做妾的事情,心中有些膈应。刚想回绝了,又想到自己如今是晋国公夫人,对外的言行举止要考虑到国公府的颜面。尤其不知道这安国公与戚肃言交情如何,若是交情不错,她回绝了人家,岂不是有伤情面。
见元玉婉在犹豫,戚肃言道,“安国公是我在西北就交好的朋友,你安心过去便是”。元玉婉嗯了声,又听戚肃言说,“程恒如今正在与安国公女儿相看,他大抵也是要来了,我算是他老师,你见了他,别忘了让他叫你一声师娘”。
怎得又提那个人,元玉婉用被子闷着头,不知道戚肃言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之语。
下午元玉婉就去了库房,叫来了管库房的婆子,挑了些喜欢的摆设,叫送去归云楼那边。宝儿已经早早过去,给自己选屋子去了,剩下福儿和翠环陪着元玉婉挑东西。随挑随送过去布置,等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已经布置差不多了,只她的私库,因为箱笼多又沉,才暂时还留在原先的院子里。
元玉婉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问翠环道,“问下国公爷,今晚上晚饭在哪里吃,归云楼已经能住人了”。翠环笑道,“既如此,夫人为何不自己去问问,国公爷已经回了自己院子的”。
元玉婉点点头,她刚嫁进来不过两天,还没有去过戚肃言的院子。便由着翠环带路,等到了松风堂门前,却觉得这一路有些熟悉。进了门,看见松风堂院子里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时,却轻轻啊了声。那不就是她在归云楼闲逛时看见的树,如此看来,这两处院子竟是在一个地方。
她有些嗔怪,“翠环,你怎么也不告诉我,松风堂就紧挨着归云楼啊”。翠环嘴上笑着告罪,心里却暗自道,这就是戚肃言成心,故意勾着元玉婉自己主动住到他院子旁边呢。还好晋国公府的月钱比旁的府里高出一截子,不然这主子弯弯绕的曲折心思,可累死人了。
第二日便是安国公府里的宴会,昨晚上戚肃言倒是放了元玉婉一马,许是她昨天中午实在被折腾狠了,倒是叫她安安生生睡了一夜。早上起来也精神爽利,元玉婉梳了个简单的云髻,簪了朵芍药绢花,并着一对累丝金凤珍珠簪。她打问到安国公夫人也请了戚明朗和戚家两位姑娘,猜到大抵是叫京城年轻男女们相看玩乐的。她如今嫁作人妇,戚肃言又是与安国公一辈的,估计是叫她做长辈了。
于是选的首饰也是简单却稳重的,衣裳也要配套。元玉婉穿了件松绿色的长衫,下头是浅一点的同色裙子,外头套了件湖蓝色的半臂,显出几分与她年龄不相衬的气质来。梳洗打扮后,元玉婉叫福儿去拿斗篷,一旁的戚肃言见了她这身打扮,细细看了看,却觉得她顶着一张尚且稚嫩的脸,穿的戴的老气成熟,不过倒是不显老,反而额外多出几分贵气的美丽。
元玉婉却无暇顾及戚肃言的眼神,只穿了斗篷便出去了。戚肃言说过,安国公一家子都是西北出来的,算是当今圣上的家臣,安国公本人更是皇后娘娘的兄长,一家子如今是皇亲国戚了。戚肃言与安国公当年就是异性兄弟,如今他的女儿,自然算是戚肃言的侄女,那便也是元玉婉的侄女。既然是侄女了,元玉婉头次见她,便要备见面礼的。
她挑了套红宝石头面,叫装好了盒子,这才坐上车,往安国公府那边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