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婉虽说知道戚肃言并不是急色之人,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通房妾室,但是毕竟是未经过他首肯,就自行将柳氏送给他的美人打发到外头铺子里。她心里有些打鼓,便先去厨房做了几道小菜,又烫了一壶蓬莱春酒,叫人装好了,就带着福儿和翠环,往阁部的班房去了。
她头一次来这儿,有些紧张,只叫人拿了腰牌去叫门。见是晋国公府的轿子,门前人也不敢拦,直迎了元玉婉的轿进去了。到了二门前,福儿扶着元玉婉进了垂花门,沿着回廊走了一截子,到了个齐整的院子里去。戚肃言立在院中,见元玉婉外头罩着一件烟霞橙的斗篷,像极了她曾经望见的那棵柿子树枝头上挂着的柿子,汁水丰盈的样子,踩在还未消干净的残雪上,显得鲜艳而娇气。
戚肃言少见她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只伸手将人扶了进来,屋里布置平实,只寻常书房样子,炭火倒是烧得旺。他替元玉婉解了斗篷,见她手里提着食盒,又接过去,搁在案上。福儿和翠环依旧是和侍从一起待在外头廊下,屋里只他们夫妻两个。
元玉婉想用吃食先贿赂戚肃言,便先端了小菜出来,又为戚肃言倒了酒,酒还温着,是滋补的药酒,最适宜冬日饮用。戚肃言难得见她这样,不由得失笑,“怎么了,可是看上了什么东西,田产还是铺面”。元玉婉摇摇头,她如今富裕得很,手里那些产业每月收上来的钱,早够她花十辈子的了。
戚肃言瞥见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心虚,问道,“可是闯祸了吗”。元玉婉犹豫着点了点头,复又摇头,戚肃言就更好奇了。他这位小夫人,平素里最安静本分的一个人,从不招惹是非的,怎么今日还闯了祸呢。元玉婉看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怪不好意思道,“今日母亲送了两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来,要给你做妾,我瞧她们两个是做生意的料子,就留下了身契,把人送到东街上那个首饰庄做掌柜的去了”。
说完她偷偷看一眼戚肃言的神情,见他只斟酒,不言不语,面上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来。她声音低了点,又实在没法在戚肃言面前说莲玉和袅袅是柳氏的眼线,毕竟柳氏虽没有生养过戚肃言,可名义上是老夫人,诸如眼线之类的词语实在不好说出口。于是她咳嗽两声,道,“自然,若是您想要她两个,我便叫人去找她们回来就是了”。
说完便沉静下去,戚肃言又喝了一口酒,只问了句,“既然是美人,那是有多美”。元玉婉想想道,“我可说不出,只见了一眼便忘不掉,是一对顶顶妙人”,说着见戚肃言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她便换了语气,带着些许不乐意,只道,“瞧这样,国公爷还没见,已经心心念念上了”。
见戚肃言眉眼带了笑意,知道他兴许喜欢自己酸溜溜的样子,元玉婉便加重了语气,“好呀,我现在就去三书六礼请二位姑娘进门来,今日就洞房,好不好”。戚肃言果然笑了,只去揽她,就被元玉婉躲开了。她也来了劲,哼了声道,“不过要叫国公爷失望了,我今日送二位姑娘出去时,说明了我是个不好惹的妒妇,心眼小得很呢”。瞧她孩子气的娇蛮样子,戚肃言揽了她入怀里,笑声透过骨头传过来,酥酥麻麻的。元玉婉过去多是小心怯弱的一个人,如今也被养出几分脾气来。
因在班房里,二人不好多亲近些,只揽了下,元玉婉便挣脱出来,老实坐在椅子上。这屋里甚是无趣,她目的已经达到,就不想再多待下去。刚想走,就被戚肃言叫住了,他要处理的公文只剩最后一点,马上就能看完,便叫元玉婉再等等,一会子二人一道回去。
元玉婉等了会儿,就和戚肃言一起出去了。戚肃言骑马,不急不慢跟在元玉婉的轿子旁边,他今日穿戴像个习武之人,骑在马上,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儒雅文气,多了些潇洒不羁的气概,倒是真像是元玉婉听的话本里行侠仗义的剑客了。
眼下快到了用晚饭的时候,路边各色食铺都热闹起来,各色新鲜吃食的香气轮流往元玉婉轿子里撞,馋得她咽了咽口水。尤其路边一个卖面食的摊子,一架油锅里正炸着鹌鹑榾柮。她满心想吃,便隔着帘子轻轻唤戚肃言。她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喊国公爷,太招摇了,可眼瞧着就要错过那个摊子,元玉婉最终还是羞红了脸,轻声唤一句鹤都。
这一声鹤都叫出来,她已经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戚肃言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就这片刻的时候,那摊子已经路过,吆喝声和鹌鹑榾柮在锅里滋滋的声音都一齐落在轿子后面,元玉婉就有些急了。她于是声音大了些,轻轻挑起帘子一角,朝戚肃言唤了声,“鹤都,我想吃方才那个榾柮”。
这一次好像是听见了,元玉婉听见戚肃言的笑声,只路两边吆喝声太大,她也听不真切。只看见戚肃言调转了方向,往方才那个小摊去了。片刻后,戚肃言骑马回来,将几只包好的鹌鹑榾柮递了进去。新鲜炸好的,烫得很,元玉婉一边吹一边小心咬着,鲜美香酥。她吃了一路,到晋国公府时,嘴上亮晶晶的,像是涂了唇脂一般。
夫妻二人于是晚上都吃不下饭了,但元玉婉还是叫催着吃了小半碗粥,毕竟如今她有了孩子,可不能吃多了零嘴就不吃饭食了。戚肃言看着她吃完,钱氏那天离开时叮嘱过,要叫元玉婉每一餐后都走动走动,不过今日元玉婉懒得出去,见戚肃言要说他,连忙先开了口,“我怕外头有积雪呢,在这屋里走走就成”。她语气带着娇嗔,戚肃言就不去管她了,只陪着她在屋内走了两圈,就听她说累了,窝在软榻上看闲书。
晚上戚肃言依旧是住在元玉婉这里,虽说无法行房,但是二人许久不见了,戚肃言只拥着她。元玉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给孩子取名的事情,戚肃言先是笑她想得太早,又仔细跟她认真商讨起来。二人想了好几个喜欢的名字,元玉婉便困了,往戚肃言怀里一缩就睡着了。
过了几日去柳氏那里问安,柳氏有些老大不高兴,莲玉和袅袅没留在后院里,这事儿柳氏也打听到了。她刺了元玉婉几句,见元玉婉没什么反应,又见二房那两个年轻媳妇,故意夸她们两个大度能容人,阴阳怪气的。元玉婉刚想开口,就觉得一阵恶心,正是反应大的时候,见她面色不好,柳氏也不敢再说了,只叫众人散了。
元玉婉回去后吐得厉害,戚肃言听了后,只说往那边府里去要早起,叫柳氏体谅。话里话外意思明确,早起辛苦,就不要叫元玉婉去了。柳氏也没了办法,只能是免了元玉婉的问安,叫她好好养在府里。
戚玉言听了这事,觉出元玉婉在戚肃言面前分量重,她也就不再指望莲玉和袅袅两个,只一心一意和元玉婉亲近。戚肃言见元玉婉真心喜欢自己这个妹妹,倒也没说什么,只由着她去。
那一边,戚玉言从元玉婉那里回来,去了柳氏院子里,就瞧见了莲玉和袅袅的妹子岁岁。那女孩儿才十四岁,虽也算个美人,到底不是最出挑的。柳氏头疼,直骂那两个不中用的,白生了一张好面孔,连戚肃言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发了。柳氏的陪房也说,前儿去东街,正好路过那个首饰庄,生意倒是火红,莲玉和袅袅两个干得卖力,哪里还有给柳氏办事的心思。
正心烦,就见岁岁在外头,正在搬廊下的花。柳氏懒得见她,想了想,对戚玉言道,“昨日你三哥来问安,正巧见了她,看上了,想带去三房做姨娘。我想着她过了年就十五了,能许人了,也就应下了”。戚玉言本也不在乎,只瞧她年轻又不知事,还算不上一等美人,不好送给达官贵人的,便也点头了。
当晚就有丫鬟来找岁岁报喜,说是等年后,柳氏就把她送到三房院子去了。做了姨娘,毕竟过得比丫鬟好,小丫鬟向她讨糖吃。岁岁有些手足无措,她见过戚三爷,岁数做她父亲都绰绰有余,眼神落在她身上时叫人不舒服。她不太情愿,却也知道自己不过柳氏院子里一个物件,赏不赏人,赏给谁,都是柳氏一句话的事情。岁岁的两个姐姐离开她已经一个月多了,后门的王嫂子有两次给她传话,说是姐姐们如今在晋国公府外头的铺子里做掌柜。
岁岁也想出去,跟在姐姐们身边,她拿出攒了许久的钱,又脱下手腕上的素银镯子,一并塞给了后门的王嫂子,托她有空去莲玉和袅袅的首饰庄,将柳氏要送她去三房的事情说了。莲玉和袅袅听了后,都是沉默不语,她们不愿意瞧着妹妹去三房。三房的事情不是没有听说过,自从三房唯一的儿子戚明风充军后,不管是戚五爷还是柳氏,都变着法往三房里塞妾室,只为早早再添一位少爷,别叫绝了后。李氏也不是吃素的,那些个漂亮妾室送过去,隔三差五就有事故闹出来,整日里鸡飞狗跳的,自家妹妹年岁小又性子单纯,去了那地方,不叫活吃了才怪。
二人盘算良久,最终决定去求元玉婉。她们这些外头铺面上的,到了年前要去晋国公府里问礼,送这一年的账本。若是她们经营得好,得了元玉婉青眼,说不定能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