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际，寒风刺骨。

    寅时微明，温绿兮轻推开门，只见周遭雾气弥漫。

    大风呼啸而过，方家两姐妹紧紧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站在后方的是方小杏，个子小巧，身形极为瘦弱。她那一双大眼睛忽闪不停，满含好奇地打量着温绿兮。

    方小杏察觉到温绿兮投来的目光，眼神中又盈满了丝怯意，小手紧紧拉着方春儿，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温绿兮急忙将方家两姐妹迎进屋内，领着她们来到庖厨，随即仔细讲述着削梨与切梨的要点。

    方春儿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温绿兮的话音刚落，她便迅速拿起小刀开始操作。

    果真是有绣花本事的人，只见她削果皮的动作极为迅速，果皮薄得如同纸片一般，切出的梨块也是大小适中。

    温绿兮见状，心中暗赞：果然没有看错人，真是赚了。

    那方小杏虽说话不多，却也聪慧非常，正努力拿着小刀学着姐姐的样子削梨。

    烤梨这边交由温三娘带着，温绿兮磨刀数下后，便挥手斩向羊肉。

    风寒总是来得迅猛，去得匆忙。

    昨日，温绿兮和温三娘一同估量着，五日之后这阵风寒潮便会过去。烤梨这项营生在结束之前，得换上热乎的吃食，为立冬做好准备。

    今早丑时，温三娘特意带着温绿兮来到东门巷屠老六的店铺，这里专卖新鲜羊肉，价格也颇为实在。

    倘若一碗吃食有肉，食价必能上涨几个铜钱。

    温绿兮别的本事暂且不论，但看肉绝对堪称好手。

    只见那羊肉光泽鲜亮，呈现出迷人的粉红色。用手轻轻一摸，极富弹性；凑近一闻，毫无膻味。

    更为绝妙的是，肉的纹路恰似小片雪花，瘦肉之中隐隐藏着丝丝肥肉。这样的肉，尝起来必定香气四溢。

    温绿兮当机立断订下三大块羊腿肉。

    看那屠老六手起刀落，哐哐两下便切好称重，左右误差竟不过一两，着实厉害！

    回忆间，温绿兮逆着纹把羊肉切成块状放入盆中，随后拿起锅铲，向锅内撒入一把粗盐，不停翻炒起来。

    待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颜色转为微黄，她又倒入百来颗小茴香籽和花椒。

    没过多久，那些跳动的香料便在热盐的炙烤下变得滚熟，喷香的气味扑鼻而来。

    温绿兮小手一挥，仔细用裹着香料的热盐将羊腿肉每处缝隙涂满。这样，血水才能充分渗透。

    初步告捷！

    多了两人加入，效率瞬间飙升。

    温绿兮赶过去正欲帮忙，却瞧见温三娘那边已然开始装锅。

    方春儿格外勤快，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周围的杂物，不一会儿将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而方小杏呢，那模样着实令人捧腹。只见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诱人的梨汤，宛如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也不动。

    温绿兮瞧见方小杏这副馋猫样，当下便舀满两碗梨汤递给两人。

    两人一经品尝，味蕾瞬间被这美味征服，浑身的劲仿佛又回来了。

    方小杏忽地开口说道：“此乃我喝过的最为美味的汤品！小娘子，你们这生意必定会愈发红火。”

    温绿兮浅然一笑，应道：“那就先谢谢你这句吉言！”

    随后，温绿兮微微侧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钱袋递给方春儿，又道：“这是预支的三日工钱，你且带着妹妹去吃好喝好，以后就好好跟着一起做事。”

    方春儿接过钱袋，眼眶一热，拭去眼角泪水，重重点头：“多谢小娘子，我们姐妹今后跟着你，必定尽心尽力。”

    -

    午时，温绿兮搓搓手，和温三娘并立在酒楼一条街的必经之路。

    早市烤梨卖个精光后，二人皆心有灵犀地添了衣裳，但凡有风吹之处，皆裹得密不透风。

    待小火熬煮完羊肉等料，便火急火燎地赶到此地。

    此处之人流量甚巨，来来往往之食客如织，亦有诸多小贩于此设摊。

    然最为果敢者，当属温绿兮与温三娘，立于那毫无挡风之处的路口。

    二人方才立定，一众小贩便投来钦佩之目光。

    远处，两个车夫于树下系好马匹，一前一后缓缓走来。

    “此日，当真冷得恼人。” 胡净紧裹衣衫，缩着脖颈前行。

    “哎，莫提了！吾之腹中空空，甚是饥饿，速速寻些吃食吧。” 吴浪轻拍那瘪瘪之肚皮，长叹一声。

    “提及吃食更是气人！昨日购得一炊饼，险些噎住，又干又硬，竟无一丝肉味！” 胡净眉头紧蹙，满脸不悦。

    “哼，能得烧饼算你走运。昨日我仅赚得几文铜钱，只舍得买馒头。嚼了半晌亦无味！” 吴浪加快脚步前行，只盼早些寻得吃食。

    胡净一眼瞥见两个眼生的女郎，顿时来了精神，忙拉着吴浪快步往前走去，口中说道：“走，去瞅瞅今日来了啥新鲜玩意儿。”

    几日摆摊下来，温绿兮与温三娘已然褪去了羞涩之态，更是练就了吆喝的本事。

    温绿兮嗓音清脆，高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温三娘即刻默契接话：“当归生姜羊肉饭，美味又新鲜！”

    这时，胡净大步上前，率先开口道：“这饭名听着有趣，给我来一碗！”

    胡净此人，平生最爱搜罗新奇吃食。无论美味与否，皆先尝而后论。

    此前从未遇见这般爽快的食客，温绿兮不由得愣了一秒，应道：“这就给您打满。”

    这打满，可不是虚话。

    温绿兮手脚麻利地往碗中盛饭，那饭粒颗颗饱满，分明如珍珠般，白中透着剔透。

    末了，她还轻轻撒上一层黑芝麻，顿时让这碗饭多了几分雅致。

    一旁的胡净紧盯着温绿兮的动作，眼睛蓦地瞪得滚圆，口中默默跟着数数。

    一块羊肉、两块羊肉、三块羊肉，竟足足放了三块羊肉！

    那羊肉色泽红润，鲜嫩欲滴，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接着，温绿兮又舀起一勺汤汁，其中混着红润润的枸杞，一并放入饭中，随后将这满满当当的一碗递给胡净。

    三块羊肉，这得多少铜钱啊？

    胡净心中暗惊，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急忙拦住温绿兮问道：“且慢……小娘子……这碗饭作价几何？”

    嗯，这是生怕遇上 “羊肉刺客” 呢。

    温绿兮心下了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哥莫怕，只需十六文钱。”

    还好还好，付得起，胡净赶忙拍拍自己的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表情，活脱脱像是逃过一劫。

    温三娘见此情形，捂嘴笑得直捶肚子，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温绿兮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又连忙轻咳几声，收敛起笑意，仔细介绍道：“这当归呢，有补血之效，羊肉性温阳，生姜能散寒。所以这碗饭吃下肚去，既能饱腹，又可暖身健体，是秋冬的佳食。”

    一听有此等功效，胡净立马接过饭碗开始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赞叹道：“这饭……真香，这肉……炖得实在是入味至极。”

    吴浪此人，向来为人谨慎。

    但凡要尝试新鲜吃食，必定是听了多位熟人推荐才会行动。

    故而当胡净兴高采烈地去买新鲜玩意儿的时候，吴浪并不以为意，径直走到隔壁的馄饨铺里，点了一碗白菜馄饨。

    那馄饨盛在碗中，清汤寡水，馄饨皮居多，馄饨肉甚少。

    吴浪漫不经心地吃着，目光却时不时瞟向胡净那边。

    只见胡净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手中筷子夹起的羊肉与自己手中这只小小的馄饨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关键是这家伙吃得满脸陶醉，那狼吞虎咽的架势好似要将碗里的汤汁都一滴不剩地卷入腹中。

    一时之间，吴浪勺中之馄饨，拿亦不是，放亦不是，就那般堪堪停在了半空之中。

    当真有那般美味？

    哎呀，不管了！

    吴浪忍不住心头的痒痒，将馄饨放下，起身向小摊走来。

    今日，我定也要尝尝这吃食，断不能光这家伙得了便宜！

    一见吴浪行来，胡净急忙热忱推荐，言道：“兄弟，速速来尝尝。此碗饭下肚，原本寒凉之身躯即刻便活泛起来，确有暖身之奇效！”

    吴浪微微颔首，接过温三娘递过来的饭。一看见那碗饭，吴浪内心便涌起一阵感动。

    这分量实在得很哪！

    吴浪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真是鲜嫩多汁。

    吴浪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暗叹这肉质之鲜美，随后便不再矜持，大快朵颐起来。

    那三块羊肉被他迅速送入口中，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当归的香倒是与众不同，带着淡淡药味，却不让人反感，与羊肉、生姜相得益彰。

    汤暖人身心，暖流从喉咙蔓延至胃，再扩散至全身，让他发冷的身体瞬间暖和。

    不知不觉，一碗饭见了底，吴浪放下碗筷，满足地叹了口气。

    胡净得意挑眉，那模样仿佛在说老子眼光好吧。

    吴浪见此，笑道：“确实，你这回眼光不错，还真多亏了你。”

    胡净听了愈发得意，拍着吴浪肩膀道：“这次行就成，以后咱就多来这家。我胡净是服了！”

    二人将账结与温三娘后，便勾肩搭背地往酒楼行去，一路上与诸多兄弟打着招呼。

    这两位车夫着实义气，一下子便为温绿兮引来不少生意。未几，那半桶饭便售卖一空。

    赚了钱，便是在这寒风之中，也丝毫不觉冷了。

    忽地，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袅袅走来。虽瞧着是丫鬟之身，却自有一番不凡气质。

    她身着一袭淡粉色齐胸襦裙，裙袂飘飘，发间还插着一支木簪。其穿着打扮，尽显富贵人家的精致。

    这丫鬟名唤小玉，轻声细语道：“我家小姐近日身子略有不适。方才在酒楼听闻相识车夫言及此饭可暖身，欲买一碗带回去与小姐尝尝。”言语之间，满是恭敬与关切，显见对自家小姐极为上心。

    顺着小玉身后望去，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那马车甚是精美，车辕之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纹路细腻无比。

    车帘半开，帘角微微飘动。

    透过那半开的车帘，隐约可见其中坐着一位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