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狱房的守卒随温清离开,温庾才脱下连帽衫,低着头停顿了几许。
“城主,羽响怎么办?”
“截只腿,秘密送回去。”
温庾轻声说道:“过几日,是平安的生辰,这件事发生我怕云春的人又挑起事端。”
“异食族手里只剩四把钥匙,近期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云春是他们手下的人,再怎么不要命也不会选在平安生辰那一天闹事。除非.....他想跟城主撕破脸。”
不知何时,狱房内多出了一个人,代城主回答了这个问题。
温庾略显惊讶地看着城主旁边矗立的男人,“孟晟?”
“庾姐姐。”
孟晟垂头弯腰,将手放在胸口。
温庾点了点头,眸中还是疑惑的神情。
“孟晟成功挖到了破尔石,所以被放回来了。”
椅子上的男人摘下手套,起身往外走,“你们叙旧。”
“欸?”,温庾抬起手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看着城主离开的背影,慢慢放下了手。
“庾姐姐,看见我不开心吗?”
温庾不语,只是扶着胳膊沉默地盯着他。
片刻,孟晟猛地冲上去,摸着温庾的后脑勺将她拥在怀里。
温庾挣扎着,奈何他的手死死扣住她的腰,终于,温庾伸手环抱住他,埋在他的颈间低低地抽泣。
“没事,我回来了。”
孟晟轻轻地抚摸她的背,“辛苦了。”
温庾松开他,向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一米的距离,抬手拭去脸上的滑下的泪滴。
她弯腰将手放在胸口,“孟大人,温庾还有任务在身,就不多留了。”
说罢,不给孟晟回答的机会,穿上连帽衫,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颊,头也不回地打开门离开了。
只留下孟晟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勾了勾嘴角,自嘲地拍了拍肩膀,“世事变迁。”
张念安已经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魁兽也跟在她脚边不离不弃。
张念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好无聊啊!
她连那本上古秘籍都看了三遍,还是对这个世界很模糊。
她摸了摸魁兽的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魁兽很听话地用脑袋蹭着她的手。
“不如......我给你洗澡吧。”
魁兽全身的毛抖了抖,挣脱张念安的手跳上了床,将自己藏在枕头底下。
“什么嘛。”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
没有人回答。
张念安想着这是高档小区,应该不会有坏人。
她将门拉开一条缝,只用一只眼往外看,门外的人穿着连帽衫,身材高挑。
张念安问了句:“你是?”
女人拉下自己的帽子,露出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双眸冷峻,含着淡淡的红晕。
“我是城主派来保护你的。”
“城主?”
张念安将门全部打开,“谁是城主?”
“城主......”
温庾看着眼前的人,愣住了,她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会......
张念安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感到有些奇怪,“美女姐姐你怎么了?”
“平安...你...”
温庾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张念安笑起来,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小梨涡。
“你听错名字了吧,我叫念安。”
温庾眼神慌乱,胡乱应了句,“啊,可能城主说错了。”
张念安也不在意,侧了侧身子,“进来吧。”
温庾还停在门口不知在想什么。
张念安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不一样,她的头是正着的!
“姐姐,你也是人类吗!”
温庾被这声姐姐叫得回过神来,她也回了个标准的笑容,“我是这个世界的人。”
温庾走进屋子,张念安快步走到床前,把枕头下的魁兽拉住脚拎了起来,随手丢到了地上。
魁兽呼噜一声,用嘴理了理毛,一抬头就看到温大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魁兽眯了眯眼,像是警告:别说出去。
温庾蹲下,小声说了句,“这不是城主的京暗吗,魁兽之首。”
京暗甩了甩头,面无表情地用小手拉开温庾放在它头上的手。
张念安走到温庾跟前,“姐姐,我怎么称呼你?”
“叫我温白凉。”
“那白凉姐姐你可以带我出去玩吗?”
见温白凉有些犹豫,她急忙说道:“我在这都快发霉了,再这么呆下去魁兽就要遭殃了。”
“遭殃?”
“是啊,我不出去的话就要给它洗澡,可是它看起来不太愿意洗澡。”
温白凉轻轻笑了起来,“之前也有一个人给它洗澡,把它的毛洗掉了好几片。”
“想来,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既然你想出去玩,我就得保障你的安全。”
张念安点点头,“我会寸步不离的。”
温白凉把手上的袋子递给她,“这是城主给你准备的衣服。”
张念安接过,将里面的衣服拿出来,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和一双雨靴。
张念安欣喜地把连衣裙展开,里面突然掉出来一件东西。
一件白色蕾丝花边内衣躺在地上,她捡起看了看,僵硬地抬起头,“姐姐,城主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温白凉打了个哈气,“城主就是随便准备的,你试试合不合身吧。”
张念安走进厕所,扣上内衣的排扣后发现这内衣刚好完美地贴合她的胸。
她自己买内衣都没买到这么完美的啊。
张念安穿上及膝的连衣裙,默默地走了出来。
“对了,我的身份比较特殊,你在外就叫我姐姐就好了。”
温白凉拉起帽子,张念安跟在她的身后。
张念安激动的心直跳,她太好奇了,好不容易穿越,一定要好好玩一玩。
她和温白凉坐上电梯,电梯与牢房的简直是一摸一样,六面纯白,混为一体,严丝合缝。
她紧紧贴在墙壁,膝盖半蹲,温白凉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你在干嘛?”
张念安紧张的汗都出来了,“嘘,等会这个电梯要颤抖了!”
直到电梯到达一楼的声音响起,她才尴尬的拉了拉衣服,
“你之前在牢房呆过吧。”
“牢房的电梯是他们故意弄的,为了不让你跑掉。”
张念安没回答,温白凉转过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盯着电梯外。
“哇塞,为什么跟上京这么像啊。”
“要是有手机就好了。”
温白凉拉住她,“你要带上这个。”
张念安拿着帽子往头上一戴,扯着温白凉就往外面跑,“别磨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林续渊的房子确实处于中心地段,地理位置优越,偏偏还是顶层,有种俯瞰众生的感觉。
张念安很快又发现,繁华喧嚣的街道上,是人类。
“这个世界好奇怪。”
温白凉说:“这是戊戌街,是城里最繁华的区域。”
“那他肯定很有钱吧。”
“嗯?”
张念安环顾四周,人们井然有序,都在忙着干手上的事,她一恍神,感觉自己正处于现实。
“姐姐,林续渊是谁啊?”
“啊?”,温白凉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是不是很有钱啊,市中心的房子那么贵,他还买到顶层了。”
“那一栋都是他的。”
张念安张了张嘴,那他为什么要救我。
张念安被自己蠢笑了,本来说好不相信陌生人,昨晚还跟人家躺一张床上睡觉。
虽然人家帅,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安全置身事外吧。
“他是个富二代,人很好,额……挺有钱的,我们跟他的关系都挺好,你不用担心。”
“你是不是很多事搞不明白,我们边喝边聊。”
说着温白凉就带着张念安进到了一处咖啡馆。
有着百年老店的招牌,所以咖啡店里的桌椅沾染了浓厚的老旧气息。
“把帽子压低。”
张念安发现咖啡店坐着的一位老人正看着她们,立马把帽子压低。
“可是他不会以为我们是小偷吧?”
“没事。”
张念安跟着白凉走到咖啡馆最里面的座位。
桌上早已摆好了两杯咖啡。
她们面对面坐着。
张念安尝了尝,“有种森林的感觉,入口有点清凉。”
“他家的咖啡至今无人能敌。”
又东扯西扯了会儿,张念安才引出话题,“那个城主是不是长得非常恐怖啊?”
“哦?”
“姐姐,你知道上古秘籍吗?”
“是那本小说?”
“对!里面写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血尘的小说是以事实为依据,造假是要处刑的。”
“这么严重?”
“是啊,所以一般里面写的都是真的。”
“所以城主真的是脑袋垂到腰迹,有三只眼,一只眼在鼻尖吗?”
这是什么描述……
温白凉摸了摸鼻尖,“这本书的作者肯定已经爆破而亡了。”
“所以守城人是你的上司?”
“算是吧。”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类?”
“这些不叫人类,你们的世界分阶级,这里也有阶级。”
温白凉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所看到的头颅颠倒,是罪卒,都是在牢房里呆过的。”
“等从牢房放出来后会被统一流放到凉丙区,或是成为守卒。”
“他们头颅颠倒也是一种惩罚,是罪人的标志,没有人会靠近他们,相当于最底层了,就像守卒,他们一辈子都要和罪卒待在一起,衣食住行不得离开牢房。当然,罪轻的人可以选择不进牢房,但要被送去双头山,劳役二十年。”
“二十年?!”
“嗯,因为这样就不会有那个标志,相当于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二十年也不是能说过就过的”,白凉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半晌都没说话。
突然一个手拍在她们的桌上,温白凉不到两秒就把桌上的西餐刀在手中旋转了优美的弧度,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别别,温大人。”
温庾看见孟晟慌张的脸,将刀唰一下插进了对面的墙板上。
“你来干什么?”
“不是,我就来这里买杯咖啡,好心跟你打声招呼。”
张念安还愣愣地端着咖啡杯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晟用余光发现了她,一种熟悉的轮廓映入他的脑海。
孟晟偏过头看了眼张念安,惊愕道:“平安?你怎么舍得回来了?”
张念安忙放下咖啡杯,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念安。”
孟晟还欲说,温庾用力踩在了他的脚上,他闷哼一声,焉焉的坐在温庾旁边。
“念安,这是我……同事,孟鬼。孟鬼,这是张念安,不是平安。”
孟晟朝她撇撇嘴,小声嘀咕:“好难听的名字。”
“你们为什么都叫我平安?”
孟晟打着哈哈:“害,过几天是一个叫平安的女孩的生辰,一下子给记岔了,别放在心上。”
张念安不满地喝了口咖啡,只是淡淡的苦,随着清涩一起流入口中。
“我长的这么有特点竟然还长得像别人” ,张念安在心里想着,也很好奇平安到底是谁。
“我长的真的很像她吗?”
“时间也不早了,念安我送你回去。”
温白凉有意岔开话题,张念安也很懂事地没有再问。
温庾瞪了孟晟一眼,牵着张念安的手。
一路上张念安都没有再开口,她自己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待张念安关上了林续渊家的门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说谢谢。
等她再打开,温白凉已经不在了。
她叹了口气,从纸袋里拿出刚刚温白凉送给她的蓝色笔记本。
上面印了一只淡黄色的蝴蝶。
温庾回到刚才的百年咖啡馆,回到原来的位置。
孟晟已经点了一桌子的甜品,在旁若无人地发出美味的哼哼声。
温庾坐在他对面,孟晟开口道:“我走的这二十年……平安没有回来吗?”
温庾:“……”
“你说话好吗?”
温庾:“你在那里是被隔绝了吗?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孟晟垂下头:“没有,我只是……刻意不去关注这些,自己屏蔽了这个世界,要不然,我是不可能在那种地方坚持二十年的。”
“平安死了。”
“哐当——”,孟晟手中的刀叉掉落发出清脆的回响。
“你虽然只去了二十年,但平安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城主封闭了这个消息,只是说平安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后来,城里有关她的信息、照片都被抹除了。”
孟晟沉默着捡起刀叉,片刻后:“所以我等了她几十年,你们不告诉我?”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就是因为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才不告诉你,你当时已经犯了错,再告诉你这件事只会雪上加霜。”
“那怎么现在愿意说了?”
孟晟手上浮起青筋,温庾捏紧拳头:“你以为她死了我们不难过吗,城主怎么样你知道吗?偏偏你那时候做错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我以为你已经放下这件事了才告诉你,你没必要冲我发脾气。”
“难道爱的人死了城主还要宣告天下吗?”
“孟晟,去者已去,没必要揪着不放,城主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现在,我和你都可以随时被杀死。”
“城主已经变了,而我,也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被他破心而亡。”
孟晟只感到气愤,但他很快长呼了口气,笑着说:“对不起啊,我失态了。”
温庾瞬间感到鼻子一酸,“温清以为我死了,你在他面前不要提到我。”
须臾,二人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