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卷宗入迷的侯文年听到沈怀瑾的话,这才想起今日公堂怎么这么冷,原来是没有点燃碳火。
侯文年指着柱子后面:“暖炉在那,碳火应该是在柱子后面的柜子那边,得麻烦你找一下了。”
“多谢。”沈怀瑾道谢完就往柱子那边走去。
碳火位置明显,不用刻意寻找就能看见,他将碳火放进暖炉中,用火折子起火,见碳火冒出火星,又从柜子上拿起水壶,幸好水壶里面有水,不然还得出去接水。
将水壶放到暖炉上,就走回去坐下。
暖炉一点上,室内的温度开始慢慢变高了。
沈怀瑾面前案桌上摆放的都是卷宗,但这些都是其他官员的卷宗,他不好碰得。
这时,侯文年突然说:“你身后的柜子上,是因为探破案的卷宗,你们自己拿着看。”
“是。”
沈怀瑾起身往身后的柜子走去,视线在柜子的卷宗上扫过,随意取出两卷卷宗。
他一卷,宋韫玉一卷看了起来。
卷宗上记录的都是一些小事,如城北李家大娘子的丈夫出轨或隔壁家的鸡无故消失等。
室内温度上来,宋韫玉活了过来,他将沈怀瑾交给他的卷宗打开,一看上面的文字,就皱起眉头。
啪的一声将卷宗拍在桌上。
他宋韫玉是来着看热闹的,不是来看这些小打小闹。
侯文年被惊起抬头,他看向从进屋就没讲过一句话的宋韫玉,问:“宋家公子出何事了?”
宋韫玉先是看了一眼沈怀瑾身侧的卷宗,堆成山了,都是被他翻开过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下去的。
而后他直直望向上头的侯文年:“我父亲是让我们来跟你学习如何探案,不是来看这些陈年芝麻大点的事,侯大人此事是不是有些不妥?”
侯文年拿着卷宗摆手:“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何不妥?”
“本公子说不妥就是不妥。”
宋家公子最是娇气,凡是半点不顺心,那他可是得闹上一番才肯罢休。
“哦?不是所有人一上来就担此大任,大理寺大大小小官员都是先处理民间杂事做起,我也不例外,摸打滚爬十年才走到大理寺少卿一职,所以我让你们看这些民间杂事有何不妥?”侯文年挑着眉说,整个大理寺里也就属他脾气好,要是换了一个人,这宋家公子指定会被人拉到犄角旮旯处打上一番才肯罢休。
“本公子不是你大理寺的官员,本公子现在就要看新案子的卷宗。”
他可以不看新卷宗,但沈怀瑾不行,让他看旧卷宗还都是些家里长家里短的事,能学到什么?幸好他跟过来了,不然沈怀瑾指不定要看这些卷宗到何年。
侯文年眯着眼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奏,他冷笑一声说:“都说宋家公子骄横,我以为是谣言,如今一看倒是坐实了谣言,你说你要看新卷宗,那你能说的出你手上那卷卷宗是如何破的案嘛?如果宋家公子能答上来我就让你看。”
“阿玉。”沈怀瑾扯着宋韫玉的袖子,让他不要闹了。
侯文年是从四品官级,只比宋韫玉的父亲低两头,更何况这侯文年不似白延的父亲没有实权,他手上握着的可是实打实的权。
可宋韫玉正在气头上,他现在听不进旁人的话,宋韫玉扯开沈怀瑾的手。
将案桌上他粗粗看了一眼的卷宗扔到侯文年手上,侯文年堪堪接住,打开卷宗一看,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这宋家公子怕是要丢脸了,自己得提前想想该怎么让宋家公子丢脸之后不那么难堪。
侯文年强忍着笑意对宋韫玉说:“宋公子请吧。”
宋韫玉将手中早已冷掉的手炉丢给沈怀瑾,沈怀瑾叹了一口气便起身为他的手炉添些碳火。
宋韫玉喝着沈怀瑾给他泡的茶水润润喉,便开始自己的话术。
“那卷宗上写着李家二夫人次日卯时被人发现死于床榻之上,胸口上的是致命伤,是一击毙命,尸首被发现之时,一时间所有人都怀疑她的相公李家二郎,据街坊四邻说,李家二郎常常殴打他的夫人,肯定是他失手杀了自己的夫人。”
“于是官府开始派人寻找李家二郎,最终在李家后院找到了李家二郎,他喝醉酒倒在猪圈里,手里还握着一把菜刀,菜刀上沾有血迹,仵作将菜刀与李家夫人身上的伤口对比,几乎一致,所以官府就以李家二郎醉酒杀人逮捕入狱,可我不认为李家二郎是杀死他夫人的凶手。”
宋韫玉站着说话有点累了,于是他坐了下来,沈怀瑾将他刚才掉落下来的斗篷披在宋韫玉腿上,又把添了碳火的手炉放在宋韫玉怀里。
侯文年单手撑在桌子上看着宋韫玉:“宋公子为何认为李家二郎不是凶手?”
“因为李家二郎很爱他的夫人,虽然卷宗上只记载了一句李家二夫人唇脂上有奇香,似龙脑香,但据本公子所知,龙脑香价格昂贵,一克以下就能卖到十万两,掺一点到唇脂中也能卖到五百两,百姓自然是买不起这等香料,可李家二郎却买了一盒唇脂赠与他的妻子。”
“你是如何知道那唇脂是李家二郎送的?万一是李家夫人的情郎呢?”侯文年一只手撑累了,换了一只手继续撑着。
宋韫玉将空茶杯放到沈怀瑾面前,让他给自己斟茶。
“因为卷宗上街坊四邻说了很多李家自己人都不知道的秘事,却没有一条是说李家夫人找情郎,那就只能是李家二郎送的,而为什么会殴打自己的夫人,因为他的夫人沉迷赌博,他想尽各种办法想要夫人迷途知返,但是都没有用,只有挨一顿打他的夫人才会清醒片刻,不过李家二郎打他的妻子很轻,身上的伤口不过片刻就会消散,李家夫人死的时候身上有一处淤青,应该是死之前闹了点矛盾,李家二郎将自己的夫人身上拍了一掌就出门喝酒解忧愁。”
“那你说谁是凶手?”
宋韫玉:“……”这人疑惑很多嘛?怎么老是问个不听,但宋韫玉还是开口回答了他的话:“李家大郎。”
听到这个答案,侯文年就已经失去耐心,还以为他聪慧,结果没想到只猜对一半。
宋韫玉见侯文年欲开口,他喝了一口茶就继续说:“李家大郎的妻子崔夫人。”
侯文年的手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越来越有意思了,仅看卷宗前部分就能知道大概故事,还能猜出凶手。
“虽说李家二郎手上有凶器,但李家二郎拒不认罪,屈打成招也没有认罪,不画押官府拿李家二郎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仵作的话给了他们方向,李家夫人胸口伤口平整,且是平刺,一看就是经常用刀之人和身形相差无几之人,而李家二郎不会武,拿着刀手都在抖着,官府就将视线放在李家其他人身上,李家七口人,除去孩童和老人就剩两个,那就是李家大郎和他的妻子,而恰好李家大郎他们是卖猪肉的,经常用刀,官府将李家大郎抓捕归案,因他的身形和李家二夫人相差无几,且会使用刀,所有人都认为是他。”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到崔夫人身上?”
说这么多话,真是把他口渴狠了,讲一句话就要喝一口。
“因为李家大郎是右手拿刀,虽说伤口在左侧,但右手砍过去,伤口也会往左侧拉扯深一点,可李家二夫人的伤口却是往右侧拉伸,足以说明凶手是左撇子,而李家的人只有崔夫人是左撇子。”
“啪…啪…啪…。”侯文年拍着手:“不错,都被你说对了,那你能告诉我崔夫人为什么要杀李家二夫人嘛?”
“无非是嫉妒,崔夫人嫉妒李家二夫人赌博但她的相公还是不愿意抛弃她,嫉妒她能拥有五百两的唇脂和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玉手,而她的手每天只能游走与猪肉之间,自己的相公还嫌弃她,本公子说得对嘛?”
宋韫玉望上高台上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宋家公子是个绣花枕头,结果没想到是侯某眼拙了,侯某在此给你赔不是了。”
“那现在可以给我们看新的卷宗了嘛?”
“可以,当然可以,宋家公子仅凭几段话就能猜出杀害李家二夫人的凶手甚至还能猜出为何要杀她,或许这个案子,你们二位能帮得上侯某一些忙。”
侯文年将案桌上的卷宗抽出两卷扔给宋韫玉和沈怀瑾,并说:“这是今日早上刚送过来的卷宗,绝对新。”
宋韫玉将卷宗展开,上面记录着昨日失踪女子的户籍与背景。
他和沈怀瑾互看了一眼,就默契将手中的卷宗互传给对方。
“如何?可看出什么来?”侯文年问着。
沈怀瑾回:“恕晚辈愚笨,并未看出有何问题与线索。”
侯文年似乎知道这个回答,他说:“看不出来是正常的,我这里摆满了失踪女子的户籍,却看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宋韫玉看了一眼就将卷宗放下,看的他眼疼,他需要歇息。
侯文年站起身看着门外:“随我去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慢慢看。”
用膳的时候,侯文年看见沈怀瑾手腕上的佛珠,好奇问了一嘴:“怀瑾信佛?”
沈怀瑾摇着头说:“不是,只是求平安。”
“求平安也行,总比什么都不求好。”侯文年低头扒着饭,他可要快点吃,吃完继续看卷宗,不然等上头怪罪他来,他自身难保。
而坐在沈怀瑾旁边的宋韫玉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碗里的饭。
只要拿旁人的饭菜与宋韫玉的饭菜对比就知道了,宋韫玉碗里只剩青菜。
沈怀瑾将自己碗里的肉全部夹到宋韫玉碗里,再将宋韫玉碗里的青菜都放到自己碗里,宋韫玉才动几下筷子。
侯文年咬着筷子看着这一幕,从一开始起沈怀瑾就对宋韫玉百般照顾,而宋韫玉似乎也很享受这种照顾,他不禁好奇一问:“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
虽不知侯文年为何这么问,但沈怀瑾还是回答了:“是,我记事起好像就在一起,那个时候阿玉两岁,我四岁。”
“你比他年长?”
沈怀瑾点头。
难怪,他两都是家里独苗苗,沈怀瑾这么照顾宋韫玉应该是兄弟之情。
感觉自己猜对了的侯文年开心的又扒了一口饭,他又突然伤心,他要是也有兄长,那吃到嘴里的应该不是青菜而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