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书桌上,照亮了四四方方的一小块面积,全琢待在未被照亮的阴暗处,举着一支笔,对着膝盖上的空白纸页,迟迟未落下。
之前有写日记的习惯,停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反而不知该从何落笔。
本想着将自己的感受细致地记下,能为后来人提供一些经验教训。没想到习惯了将自己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早就忘了该如何将自己剖开,去叙述自己。
全琢不由得苦笑。
“嘟嘟——”
手机闹铃适时地响起,打断他逐渐滑落的思绪。
该去复查了。
芮诤在科室里翻看着病人的资料,陈文州漫不经心地用手叩击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吵死了。”
“啪”的一声,资料合上,芮诤用脚踢陈文州,示意他别再吵。
“腺体摘除后身体机能确实会有部分退化,都是正常现象,放心吧,对你的寿命没有太大的影响,安心和你家那口子过吧。”
陈文州没等他说完就站起身,理理衣服抬起脚往门口走去,拉门把手的同时还不忘回头秀个恩爱:
“我就说我没事吧,我老婆非担心我让我来看看。”
芮诤冲他翻了个白眼,正巧被赶到诊室的全琢看到。
是昨天的那个高个西装男,全琢心想。
药物已经服用了几日,全琢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时冷时热,提不起精神去做其他的事。
芮诤说这是正常现象,表明腺体在逐渐地停止工作。
复查结束后,芮诤突然摘下了口罩,露出了自己整张帅气的脸,指着自己,用深邃且认真的眼神看着全琢,
“全琢,你还对我有印象吗。”
周正的五官,深邃的眉眼,丰满的微微向两边翘起的嘴唇,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到他的瞳孔在微微的颤抖,好像在紧张和害怕。
全琢端详了许久,在有些尴尬的沉默中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点记忆。
“哦,你是,你是那个!很有名的那个冬天捞起落水者还背着他送到医务室的那个!锦旗哥!叫……”
全琢发出一阵又一阵地小小的惊呼,他记得当时这件事很有名是因为,大学时校长把这件事当做典型见义勇为案例来宣传,让芮诤在每一个学院的迎新晚会上都领了一次锦旗,加上芮诤帅气的脸,所以总是被校园墙和论坛捞,大家亲切地称他为锦旗哥。
芮诤的眉头在一次又一次惊呼中逐渐紧皱,他万万没想到,毕业多年这件事居然还让人这么印象深刻,又让他回忆起那段无比尴尬的经历。
“我是那个跟你一个校学生会!和你一起参加了很多竞赛的!芮诤!”
看着全琢的目光渐渐从茫然到有神,芮诤终于舒了一口气。
“学长,可以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完全看不出刚才说话的气势。
说是一个校学生会,实际上芮诤不在全琢的部门,而且加入后没到半个学期,全琢就休学了。说是一起参加了很多竞赛,其实偷偷摸摸掺了很多一起参加个人初赛的项目,也算一起。
从站在台上看到台下言笑晏晏的心动,到在部门聚餐时认定的喜欢,再到听到他休学时的失落。
在芮诤的大学时光里全琢只占了微不足道的半个学期,可全琢休学后,芮诤上学的路上,图书馆学习时抬头的间隙,每一次晚会回头的瞬间,他都会想起全琢。
想起自己如果能早早地说出这句话,是不是就不用怀揣着这份思念度过大学,去想他为什么休学,去想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
去想如果不是自己的犹豫,他是不是能有机会更了解他一点,而不是站在比陌生人进一步,离朋友远一步的位置。
看到婚姻状况栏上的“已婚”二字,他初见的惊喜转变为酸涩的果实狠狠咽下,又看到全琢两次只身前来时在肚里转化为犹疑。
他决定将大学时盘踞在脑海里想法付诸现实,毕竟他已为他的犹豫付出了代价。
全琢愣了一下,还是点开了自己的手机,两人互换了电话,加上了通讯软件的好友。
芮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一言不发,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周边的空气似乎都有了重量,沉沉地压了下来,全琢也有些跑神,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光,为数不多的快乐记忆大部分都发生在那时。
全琢记得,第一次看见芮诤是在新生晚会,那时他大三,刚被柳逸思撺掇进他当主席的学生会当部长,正好负责的就是晚会组织。
芮诤站在台上苦大仇深的样子太过搞笑,他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被芮诤撇了一眼,就是这一眼的时间有点长,让他不好意思再接着笑。
再一次见面就是学生会面试,他知道了芮诤是医学院的新生,还因为锦旗哥的名讳多看了他几眼,越看越想笑,但看着芮诤渐渐变红的脸颊他还是识趣地憋住了。
后来芮诤顺利地加入了学生会,但不在他的部门,他只在全体聚餐上看见过他,还有就是,他常常会在上学路上,图书馆的自习室里看见芮诤的身影。
他们也只是点头之交,打个招呼,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 ,芮诤还能认出他。
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他或许也会像芮诤一样,尽自己所能救死扶伤吧。
全琢摇摇头,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他不能总是陷在不好的思绪里。
“芮医生,我先走了……”
芮诤惊醒,匆匆拿起桌上的挂牌和钥匙,
“正好,我也下班了,我们一起下去吧。”
两人平平淡淡地聊了一路,芮诤说自己本硕博连读,名导带他加上腺体科人才稀缺,毕业后直接在首都医院上班,目前自己一个人住在医院旁边的公寓里。
全琢认真地听着,偶尔回复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关于全琢配偶的疑问一直哽在芮诤的喉头,直到俩人走出医院大门都没有问出口。
“为什么不陪你来医院?”“摘除腺体这么重要的手术他知道吗?”“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一个接一个疑问层出不穷,芮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说到底他对全琢来说也不过就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罢了,他没有资格也不应该对全琢的生活多加干涉。
只是他走在全琢的身旁,只有他们两个人肩并着肩,沐浴着深秋的阳光,他会忍不住地想,今天天气真好,如果能这么一直走下去就好了。
“芮医生,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全琢冲芮诤点点头,算是告别。
芮诤不得不停下脚步,也点点头,注视着全琢走进店门,听着便利店的店员微笑着说“欢迎光临”。
他和全琢之间只隔着一道透明的门,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全琢,也仅限于注视着他而已。
就在他自嘲地笑笑回过身时,他听见“砰”的一声,和店员焦急的声音。
芮诤几乎是冲进便利店,全琢倒在地面上,蜷缩着身子,面部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芮诤的大脑立马做出反应:
药物的作用打乱了全琢的发情期,现在全琢的发情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