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舒不知道君不器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要离她而去,她的面色霎时苍白下来,问道:“怎么了?”
演得还挺像的。君不器想着,吃吃笑着。
小骗子。
她身为李家人,能不知道骨灵草吗?
每代李家人都拥有极强的火灵根,但这极强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便是,若李家人服用骨灵草,会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失去所有反抗能力,天赋越高,昏迷的时间越长。而应云海之前的迷药中就添了骨灵草。
这是李家人死死守住的秘密,他也是通过严刑拷打问出来的。
而在君不器眼中,李望舒是死而复生的“李慕云”,不是来自异界的游魂,不可能不知道骨灵草。
他只觉得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不信他。
李望舒晃晃他胳膊:“师父,骨灵草怎么了?你告诉我。”
没事,她不想告诉我,那就装不知道吧。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忽视心脏传来的尖锐痛感,温柔地低头直视她的眼睛:“没关系。因为迷药中只有这一味药材比较特殊,我猜你昏迷这么久的原因是它,提醒你一句罢了。”
君不器从没觉得自己如此无奈过,一身手段在她的注视下都使不出来,他甚至想着,要是李望舒有一天要他的命,只要她眉眼一软,他是否也会心甘情愿地奉上?
真是疯了。
李望舒突然抱了他一下。君不器觉得怀里撞进了一片云,轻飘飘,又一触即分。虽然这对师徒来说有些过于亲密了,但是君不器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表达方式,李望舒又是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现在很悲伤。”李望舒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骨灵草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没关系,即使最亲密的人之间也可以拥有秘密。”
“但是你要相信,我对你无所保留。你是我师父,我永远不会欺骗你。这是承诺。”
如天光乍亮,君不器如着魔般缓缓道:【每一位拥有李家血脉的人服用骨灵草后都会陷入昏迷,你知道这件事吗?】
李望舒摇摇头,讶异道:【好家伙,这么神奇?】
君不器讶异:【你真不知道?不应该呀,你不是李家人吗?】
李望舒摸摸鼻子:【师父,其实,额,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知道很令人匪夷所思,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但是你先听完。】
【你说。】
李望舒将自己的前世和穿越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在湖边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脚一滑,跌入了湖中。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所以,其实我不是李慕云,原本的李慕云已经死了,我只是个孤魂野鬼,占了她的身子,连记忆也是残缺的,所以确实不清楚什么骨灵草】
李望舒说着说着才反应过来,调笑道:“哦~你是觉得我对你有所隐瞒,所以伤心了?”
“……没有。”
李望舒作西子捧心,阴阳怪气地把那句话还回去:“啊……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
君不器咬牙切齿:“……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李望舒笑嘻嘻地:“也不看是谁惯的。”初夏的阳光撒在她周身,眼中散了细碎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君不器觉得她的笑容很熟悉,模糊的面容在脑海中影影幢幢,却终无法戳破那层纱窗纸。
李望舒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君不器神色的变化,只是继续玩世不恭地笑着:“你都不惊讶一下吗?你这让我很没成就感诶,师父。”
“我们彼此彼此。”幽微的情绪一晃而散,君不器突然笑了,笑声清越,如江上清风,似山间明月,亦如少年时。
“两只孤魂野鬼,确实彼此彼此。”
“都说是两只了,怎能称‘孤魂野鬼’?”
李望舒张了张嘴,发现反驳不了,只能无奈道:“……你赢了。”
次日
应云海按照君不器的要求找到了一间房子。待应喻安看清这间房时,他眉头突突两下:“这……”
应云海一个眼刀剜过去,应喻安便噤声。
青年微微颔首道:“此处有强悍的聚灵阵,先生不用担心灵气不够的问题。同时,在君先生治疗的期间,我会施下隐蔽的术法,除了我与在场的各位,没人能找得到这里。”
李望舒点了点头。
虽然不明白应喻安那警惕的一眼是为何,但他相信应族长不会拿自己独子的安危开玩笑。她也可以信任君不器的实力,甚至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君不器可以直接进入玉佩空间躲一躲。
万事俱备。
最后的最后,李望舒看向二人,应喻安只是对她笑笑,神色中不掩激动,毕竟从小伴他的隐疾有了希望,而君不器则言简意赅:“三日之后,在此等我。”
他们一同走入那古朴典雅的建筑中,门无风自动,啪地关上。
应云海突然出言:“李小友,不论此次成败与否,我本人都欠你个人情。”
应家族长的人情,可大可小。提小了,不划算,人家估计也会觉得自己另有所图,提大了,那就是不识时务了。
毕竟在和上位者交往,自己和他没什么交情,又没有与之对等的实力,还是要小心些。
李望舒笑道:“伯父言重了,他是我的朋友,我在青云书院之时也多受他的照拂,我帮喻安本就是天经地义,这些事还是等喻安出来再说吧。”
她一转头,却看见应云海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未等她思虑过多,他就答道:“也好。”
说完,他继续对谢清晏说:“此次也感谢公主的帮助,若公主有需要,在下定会尽力相助。”
谢清晏微笑着点头:“此次大多是我朋友在出力,我不过是个同行之人罢了。”
李望舒和谢清晏对视一眼,同时说道:“晚辈尚有些小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应云海见此,也不再多留:“去吧。”
天地悠悠间,唯有一道青色身影立于天地,颇为寂寥。在这种时候,他不是富贵滔天的应氏族长,他只是个寻常的,担心孩子的父亲。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妻子,他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孩子了。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大多人来说,只是浮生一刹,但对应喻安的亲人朋友,这也许是一声中最漫长的三天。
最后一日,几乎所有人齐聚一堂。那扇命运的门终于被推开。白衣少年与红衣青年一同走出,由于隔得远,李望舒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色,在众人一派紧张,即将上前询问之时——白衣少年郑重地为衣袂飞扬的青年鞠了一躬。随即,他扑到父亲怀中,父子俩相拥而泣。
剩下几人相视一笑。
从此,命运的牢笼被咔擦冲破,而笼中的鹰隼也即将穿越云霄,去往更遥远的天地。
……
“喂,人类,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小白蛇“嘶嘶”亮起闪闪的弯牙,仿佛在展示肌肉。可惜他的小身板没什么说服力。李望舒点了点他的脑袋,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明知故问:“我答应了什么?”
“你,你耍赖!”小金的脸被气得通红。又不敢对这个柔弱的人族做什么,只能恶狠狠地去撞她的下颚骨。
咚地一声。尖锐的痛感闪烁,李望舒脑袋空白一瞬,随即吃痛地抚了抚自己的下巴。小金轻哼一声:“现在想起来了吗?。”
少年仍笑眯眯地紧咬不放,比小金更像一头毒蛇:“你不说,我怎么想得起来?”
“你说过的,千秋节带我去玩!我想去吃糯糯糕,想去放花灯,想去看烟火,想去……”没有强人所难,也没有狮子大开口,他一点一点地列出账单上的寻常条款,列出了自己千年独守剑鞘的孤寂。
李望舒站起身。
“你去……”
“去做准备。”
流云靴踏着地砖,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鞋尖七拐八拐后停在一扇木门前。
敲门声。
“进。”温润的嗓音隔着一扇门传来。李望舒推开了门。
青衫白褂,模样年轻的谦谦君子正持笔挥墨,一笔一划俱动乾坤,身旁的香炉在紫檀书桌上散发出清爽的茶香,若有人见识丰富,应当知晓,那闪耀盈润光泽的白瓷貔貅,是妖兽一族的至宝,由白泽的骨灰烧结而成,浸着同族的骨血。
应云海温和地看着这位身披三重雪的少年。他知眼前的孩子仍怀有戒备,但他与之交好的心思不会改变。论背景,光是他那独来独往的神秘师父就够整个应家喝一壶,更何况还有那只神秘的契约兽?论天赋,修行不过数月便突破练气中期,这种速度即使放到整个天演大陆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这些因素齐聚,只能说明一点,李望舒应是某个隐世家族的继承人,年纪到了,出来历练历练。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他那年刚好参与华山论道,本以为冠军唾手可得,没想到在里夺冠一步之遥的位置被一位少女斩于剑下。
如今,那少女已经是隐世家族的一族之长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今天,这个孩子似乎放松了一些。他看着少年脸上雀跃的笑,想着。
不出所料,他听见了少年接下来的话。
“伯父,您这有宋国的通行文碟吗?”
“去做什么?”他照例问了一句。
“去赴约。”少年似乎觉得自己脸上的期待掩饰得很好,但那喜悦已经从眼神,从嘴角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和旁的淑女去约会了?那公主可要生气了。”他调侃两句,从他食指的空间戒指中取出一份墨色石板,石板上刻了镀金文字。
李望舒轻咳一声:“咳……伯父,我还要一块,麻烦了。”
青衣宽袖青年依言又取出一块,随口道:“看来是位元国的淑女。”
小金能化形的事尚未暴露,李望舒不置可否:“一位朋友罢了。”应云海见此也收起了调侃的心思,两指夹着通行文碟,递了过去:“去吧,这两天累了,好好去玩吧。”
“多谢。”少年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