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可愿以神魂起誓,绝不以任何形式泄露甲境的秘密?”
甲境境主竟躬身对众人行礼,腰折得很低,额与腰线齐平。
如此大礼,一时竟没有手去扶他。
众人只是面面相觑。
神魂起誓,是上界最重的誓言,一旦违誓神魂剧烈。
这可不是儿戏。
为了知晓这么一个秘密就起这样的重誓,任谁都会犹豫。
没有人表态,也没有人去接甲境主的礼,一境之主就这么保持着恭敬的低姿态。
落针可闻的静默中,终究还是较为年长的一位主事扶起了甲境主,但态度很明确;“抱歉,既然如此,我们织梦境便不参与接下来的行动了。”
“是是是,我们也不参与了,告辞。”
“甲境主告辞。”
说着,几位主事纷纷请辞。
时愉看着满脸挽留的甲境主,微微蹙起了蹙眉。若真是想将人留下来帮忙,怎么敢提出要大家以神魂起誓这种要求的?
“各位且慢。”容焕这时开口,拦住了准备离开的人。
几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停了下来。
“容少主还有何话说?”
容焕看着甲境主道:“甲境主说的以神魂起誓未免有些太为难人,不如咱们各退一步,取个折中的法子。毕竟涉及到银面人就说明涉及到了整个上界,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甲境主的脸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接着秒变成了一副求教的模样:“您说。”
几位主事也已经走了回来。
容焕对众人道:“我知道一个术法,被施术之人一旦将秘密泄露出去,他和他告知之人都会立即忘掉这个秘密。”
一人震惊道:“这术法闻所未闻,当真能行?”
容焕:“不信的话找两个人来试验便是。这术法是玉境的羲少主所创,自然知道的人少。”
于是甲境主就唤了一个侍从来,容焕给其施下术法,随后再随机唤了另一个侍从来,命被施下术法的侍从将秘密告诉另一个侍从,只见果然在那人话音落的瞬间两人都不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也将秘密忘得一干二净。
“这下诸位可相信了?”
“是是是,羲少主可真是天才啊,还能创下这样温和不伤人却有效的法子。”
容焕淡淡一笑,替羲冉冉应了。羲冉冉幼时便古灵精怪,喜欢藏小秘密,偏偏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分享欲,便琢磨出了这么个法子。
这法子使者们都能接受,打消了离开的想法。
甲境主冷不丁开口:“方才那两个侍从修为低下,不知这术法对修为高之人会不会效果不同?”
周围几位主事一听,纷纷表示此话在理,容焕淡定答:“还是甲境主考虑周到,不过我就被冉冉施过此咒,在我身上是没有问题的。甲境主可还需再找两个修为高之人来印证。”
琼境的信誉摆在这里,容焕如此说其他人便没有了意见,甲境主也一副放心了的模样。
施咒的过程很顺利,甲境主终于将禁地暗藏的秘密告诉众人:
“甲境的先祖在甲境设下了一个巨大的传送阵,而启阵之法门就在禁地之中。”
*
一个人问:“这禁地中有传送阵之事除了我们还有哪些人知道?有没有可能银面人他们早已知晓。”
甲境主一听,面色立马就沉了下去:“只有我和甲境的几个长老知道。”
“那长老们可知道传送阵如何开启?”
甲境主摇头:“据我所知,应该是不知道,但也难保……”
甲境主欲言又止,有人急着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先祖为了以防万一,并未留下过开阵之法,这传送阵要将人传到何处,我们这些后人也未可知。但是长老们的家族世代守护甲境,或许能知道,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
“您可是甲境主,他们怎么会不告诉你——”这位急性子侍者想到了什么,骤然讲话止住。
其他人也和他想到了同样的地方。
若是有长老与外人勾结,那自然不会告诉其他人启阵之法。
不过显然甲境主还有另一层意思:“我虽然是甲境主,但我太没用了,或许始终没能达到长老们心中的标准罢。”
鹤发年轻人一脸落寞,又似有委屈。
看来这甲境内部似有龃龉,他此情此态看得旁边的使者们欲言又止,不知该出声安慰还是刨根问底。
此时时愉清凌凌开口了:“若他们的目的是禁地中的阵法,那么弑魔兵攻打甲境的意义也明显了,也就是说,就算他们已经知道了启阵之法,也得占领了甲境之后才能利用它。”
接着她看向甲境主:“而幸亏甲境主向我们求援,才让他们的计划不能得逞。”
甲境主郑重其事地点头。
“但夺取甲境失败后他们又放异火是为什么?”有人发问。
众人沉凝,空气凝滞。
半晌才有个不确定的声音道:“难道是为了毁尸灭迹?”
“他们已经对禁地动了手脚!”
“银面人定是料定了我们会对异火毫无办法才,毕竟战场上——”那人说到一半止住,看了眼时愉,改口道,“但好在我们现在有了隐尊。”
甲境主对隐尊拱手:“还请隐尊大人,继续帮忙清除异火。”
*
禁地之外。
异火被隐尊逐渐从禁地吸入掌中,时愉照例带着笙童子站在他身后。
他们隔着一小段距离,时愉小声与笙童子说这话。
她似随口一提:“听说你们甲境还有几位长老?我们怎么进甲境都没见过他们?”
笙童子晃着脑袋:“我也不知。只听说,各位长老各有事缠身,于是便暂时将境中事务都交给境主打理。”
“又或许是因为这次大战还未缓过神来吧,听闻战时几位长老急火攻心差点——尤其是还有明诀长老的战死……”提起这次战斗,笙童子语气变得有些哀伤。
联想到此前甲境主告诉她的话,时愉想这位明诀长老大概就是在大会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使者了。
“你再同我说说甲境这几位长老分别如何吧,这样日后我要与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也好办。”
笙童子这孩子向来话多,后来都不需要时愉问他就叽里呱啦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待到隐尊收服完今日份的异火才悻悻停住。
时愉看了一眼已经灭了大半的异火:“好了?”
“嗯。”
“好。”时愉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走出几步才发觉自己似乎太随意,于是急忙转过去刚想招呼一句结果就发现隐尊早就已经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隐尊也看到了她的突然回头,时愉尴尬地咳了一声,找了句话说:“我现在要去甲境的练武场,隐尊大人可要小笙引路回房?”
在时愉的预想里,这位隐尊定然会拒绝,然后她便可以与他走不同的路了。
谁料身后那人淡淡开口:“我也去。”
时愉懵了一下:“去哪儿?”
“练武场。”
“啊?”
*
隐尊真的跟着时愉来了练武场。
时愉早便想找时间来,毕竟她现在决心要让自己强起来就不能只提升功法,还需要锻体,也能避免再次出现上次昏倒的情况。
去练武场的路不远,却也要走一段时间。隐尊不知为何也要去练武场,但她总归是没有理由去管他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身后一直有人缓步跟着走的声音,时愉不知不觉就听着这声音入了神。
沉稳、永远跟她节奏一致的脚步,她踩一步身后人就踩一步,一如总是跟在她身后走的某人。
待到回神,时愉心中一凛。
这样的熟悉感令身体似有电流划过。
心脏开始咚咚咚跳了起来。
时愉猛地回头:“你究竟是谁?”
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身后人的脸,可惜厚厚的面具挡着,难以在上面捕捉到一丁点熟悉的地方。
她执拗的眼神没有得到男人任何回应。
他就那样看着她,也不问她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举动,直到时愉自己放弃。
“不对,不对……”时愉眸色逐渐黯淡。
面前人只比她高半个头。
容貌可以靠面具遮掩,身高和胖瘦却难。就算有化形术,也难以以假乱真到这种程度还维持这么久。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真的有人能使出这样精妙的术法,也不会是褚枭。褚枭是魔修,向来只擅长打架,对于术法一事并不精通。
不是他。
*
“他们怎么还留在甲境,还日日研究禁地!”刻意变声的声音雌雄难辨,只能听出这语气中的怒火。
一人埋着头,恭敬客气地回答道:“毕竟刚刚胜利这禁地就起了异火,事先也没有人通知小人,他们自然也知晓了,硬要留下帮甲境,这小人也是没办法。”
这人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道:“毕竟自苍琼几境援军抵达之后小人就联系不上大人您了,这异火也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做掩饰。”
一阵沉默。
上首那人怒极反笑,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是在怪本尊。”
底下那人拉长了手再度伏低身子拖长了尾音道:“小人不敢——”
“别再耍你那点小心思。接下来按我说的做,之前答应你的一点都不会少;否则,本尊能助你登上这个位子,也能轻而易举捏死你。”
密语许久,上首的蒙面人才离开,待他离开后,一直一副恭顺模样的男人才挺直腰杆、摘下宽大帽子。
满头霜发、清俊容颜,赫然是甲境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