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张扬,毫不掩饰。
几位皇子的神色忽明忽暗,倒是陪读的几位公子,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艳。
啪,啪,啪。
“说得好。”谢驰州耐人寻味地笑着。
他下台,一步步走向谢清晏,在她桌案前停下。
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
“不过,且听皇叔一言,安世长存也好,乱世安定也罢,入仕这期间注定这世道波云诡谲深不见底。”
谢驰州俯身贴近她耳朵:“一步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他贴得实在近,谢清晏稍稍一侧脸,几乎要贴了上去。
“这话,小侄原封不动还给皇叔,希望皇叔也要仔细珍重。”谢清晏回应。
温热的吐息在谢驰州脸颊和耳畔萦绕,让他心头生出一丝麻意。
他直起身子俯视谢清晏,眼底多了让人看不懂的防备。
许是察觉到了二人之间微妙的对峙,赵璟钰适时开口:
“学堂探究,诸位观点皆言之有理,局势如何,众生又当作何抉择,随波逐流或逆流而上,从的便是个人本心。”
翰林院出来时,银七已在外头等候多时。
“主子。”他牵马上前,“主子,城南那边有线索了。”
谢清晏眸色一沉:“带路。”
二人跨上马背,往城外奔去。
约摸半日路程,二人来到一处偏僻草房。
外边黄泥筑成的墙垣已有几处坍塌,墙边杂草也有半人高,院内东边角落圈了一方小小菜园。
一佝偻老妇正在浇水劳作。
谢清晏把缰绳递给银七,翻下马背往院内走去。
银七将马安顿好后也随即跟上。
“主子,这八旬老妇是二十年前浦新村唯一的幸存者。”
谢清晏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银七说了个大概。
浦新村是京都城南郊外的一个小村子,整个庄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几口人。
一夜之间全被屠杀,手段与同一时间将军府惨案如出一辙。
老妪腰腹中了数刀,昏死过去,也是上天保佑,赵博怀命人整理尸体时,发现了她还留着一口气。
得救后的老妪醒来便哭闹着喊冤,说自己看到了真凶,一定要当面告诉赵博怀,直到副将告诉她将军府也发生了惨案。
自此之后,老妪不再陈情,也不再喊冤。
众人连她什么时候离府都不知。
久而久之,此人就如同在世间消失一般,再无踪迹。
“怎么会寻到此处?”谢清晏问。
“在浦新村的坟头蹲守了几日,有两次见这妇人经过,虽未停留,但见她总会往坟堆看两眼。”
银七低沉着声音回答:“听附近村落的人说,老妪时常来周边村子乞讨。但总是空着碗回去,似乎并不在意有没有要到吃食。”
“你去门口守着。”谢清晏没有多说。
银七顿了顿,往后退了出去。
谢清晏上前接过老妇手中的水瓢。
“阿婆,向您打听些旧事。”
老妇缓缓抬了头,灰黄污浊的双眼毫无精神。
“听闻当初将您救下的是赵博怀将军。”谢清晏试探。
老妇干瘪的嘴唇微微颤动,垂头许久,才缓缓转身,佝着背往里屋走去。
“前尘往事,还追究什么。”
老妇嘶哑的嗓音如同鬼魅般飘渺。
“您是那场灾祸的幸存者,晚辈想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谢清晏态度恳切。
老妪阴沉着脸:“知道了会死人。”
“晚辈不怕死。”
“何苦呢,斗不过的。”
“有冤伸冤,有仇报仇,二十年,二十余座坟头,阿婆难道要让他们的冤魂永不安宁吗?”
谢清晏跨步上前,挥袍下跪:“求阿婆告知,吾必竭尽所能为他们伸冤!”
老妪静静地望着她,沉思了很久,开口道:“浦新村坟头,张阿牛墓碑旁边,有你要找的东西。”
“多谢阿婆。”
谢清晏重重磕了个头,起身赶往浦新村。
此处离新埔村约摸半炷香的骑程。
银七下马便直奔张阿牛的坟墓。
“兄弟,对不住!”他俯身一拜,开始在墓碑旁挖了起来。
东西藏的不深不浅,用泛黄麻布包着。
打开露出一块鎏金令牌,令牌上赫然一个“内”字。
内卫!
谢清晏气息不稳,内卫只听命于皇帝,屠村之事难道和皇帝有关?
“主子你看!”
银七将那块麻布摊开,上面貌似是用血写的已经发黑了的几个字。
歪歪扭扭却清清楚楚。
“上天不仁”
似乎是想到什么,谢清晏神色突然一变,立刻打马往草屋赶去,银七紧随其后。
待二人冲进屋内,老妪已经挂在房梁上,没了呼吸。
烛台下压着一张字条,和麻布上的字体很相似:
苟且二十载,也许上天怜我,纵然真相渺茫,只愿魂安息。
谢清晏将字条紧紧攥在手中,红着眼朝着安置在床榻上的老妇磕了三个响头。
“将她葬在张阿牛旁边吧。”
“是。”
回城已是黄昏。
还未进城,便在送客亭见到了老熟人。
显然是在等她。
谢清晏跃下马,把缰绳和马鞭扔给银七,朝着亭子走去。
“皇叔清闲的很,不知在此处送哪位客?”
谢驰州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浅啜一口,慢条斯理道:“挡客又迎客,但未曾送客。”
谢清晏一愣,敛色道:“如此,皇叔也挺忙。”
“哪及小九,出了书院便奔波不停。”
对方抬眸望着她,眼底是触不可及的幽深。
“今日一直尾随的,是你的人?”谢清晏语气冷了一分。
“是,也不全是。”谢驰州脸上是平日不曾有的纨绔恶劣。
“不过可惜了。”他似笑非笑,“还是跟丢了,所以只好在此处等你。”
“你究竟意欲何为?”
谢驰州古怪的很。
众人皆以谦谦君子,芝兰柏树形容他。
可几次交锋,谢清晏愈发感受到他的城府之深。
他就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狼,露出尖锐的獠牙,伺机而动。
“子珵生气了?”谢驰州问。
“没有。”谢清晏睨着他。
“你一出城,你那不着调的舅舅便跟了出去,除此之外还有一波来路不明之人,怕也是看上你了。”
谢驰州翻了新杯子,倒上热茶,示意她坐下。
谢清晏没有推辞,凝视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心里开始盘算。
孟氏是一路,谢驰州是另一路,还有那来路不明的,恐怕是......她想起藏于腰间的令牌。
如果二十年前浦新村的屠杀是为了将赵博怀引出城,那将军府发生的事绝对和梁帝脱不了干系。
那她的身世......
皇帝早已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