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记忆里没有这个人,但他为何会在我的床上?
何蕗池见他这副呆愣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眉心,道:“我们几日前刚见过,你竟然能忘的如此干净?”
知俞撑着床坐了起来。
几日前刚见过?何时?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眼前这人不会是和自己有着什么弑傅之仇吧?
何蕗池看他依然是副迷茫模样也坐了起来,挂在耳上的鸟羽晃动了几下,他看着知俞,眉头微微稍皱,伸出双手…
知俞被他这一套动作搞懵了,愣愣的看着何蕗池。而何蕗池却掐了掐知俞的两边脸颊,对着知俞说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几日前还跟在我身后师祖师祖的叫唤,短短几日你居然就把我忘了个精光!”
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埋怨。
何蕗池并没有用力,但又或许是知俞皮肤过于细嫩,脸上多出了两道红印子。
虽然知俞并不感觉疼,但还是伸手揉了揉脸。
“师…祖?”知俞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叫了声。
“对啊”何蕗池没好气的回答到,或许是刚起床,又或许是气知俞把他忘了。
师祖?师祖不是五十年前就闭关了吗?怎会突然出关?是因为…师傅吗?
“可是我从未见过师祖,师傅之前告诉我,师祖五十年前就闭关了,谁也不见,您为何要说几日前与我见过?”知俞一边揉着脸,一边问着心中所惑。
毕竟还是个孩子,心里想的什么都给问了出来。
听了这话,何蕗池有点愣住了。
五十年前?他在殿内竟然呆了整整五十年?对于自己这种已经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妖怪老说,五十年当然算不了什么,如同一眨眼,但对于刚步入妍香的弟子来说的确是段漫长的时光。
这五十年来,自己潜心制毒,终在半月前终于制出来了。
是一种能让死人开口的毒。
六年前因遇到了瓶颈,便出去寻药,回来时正好碰到刚上山的知俞,本来毫无兴趣的他又因看知俞眼熟所以多看了几眼,没成想这一眼便已是五年前了。
而在几日前,预料到严障之的劫数快要来了,自己又不愿亲眼看着严障之在自己眼前倒下,所以干脆待在殿内待严障之故后再出殿,没成想这一呆又是五年
何蕗池看着知俞,那双弱小无辜的眼睛望着他,眼里似乎还印着自己,一时有点哑口无言。
“…先…先用早膳吧。”何蕗池不知道说什么,便用早膳搪塞过去了。
何蕗池下床后,拿上放在衣架上的鹤氅,穿好后转身看着知俞。他又愣住了。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小?严障之那孽徒不会苛待我这小徒孙了吧!
知俞坐在床沿,抬头望着他,何蕗池回过神,对着他说道:“可需要我帮你穿衣?”
知俞望着他,然后又摇摇头。何蕗池感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便又说:“那你抓紧穿衣,我去把早膳取来。”说完何蕗池便开门出去了。
刚开门,知俞便感觉到一阵寒风袭来,此时他惊然的发现,此时还是寒冬。何蕗池出去后便把门关上了,寒风又阻断了。
是啊,现在还是寒冬,房内为何如此温暖?知俞看向一旁的香炉,炉内还有些许淡淡的白烟飘出,知俞起身走到香炉边,揭开香炉盖,看到里面还有些许香料残渣。
待何蕗池端着早膳回来时,知俞已经穿好衣裳了。
知俞系着腰带,寒风又吹了进来,几息之后又归于温暖。何蕗池把早膳搁置在桌上,然后褪去鹤氅,挂在衣架子上,走到知俞边上,看着知俞把最后的腰带系好。
少年一袭白衣在身,脸上透着稚嫩。
他盯着知俞的脸,再一次出了神。虽然五年前只匆匆见过一眼,但那时还是小娃娃的他模样还并未长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年过去了,知俞似乎长的与几年前不同了,多了几分成熟。
尽管知俞现在样貌尚未长开,但也不难看出知俞日后的大致的模样。知俞右眼眼角下有颗痣,不算特别明显,但仔细看又会发现这颗痣长在这里却没有一点违和感,一双桃花眼里有着一股知根知底的透彻。。
这孩子是何时变的样?居然少了几分稚嫩。
那匆匆一眼并未看出这孩子有何独特,如今看来这孩子以后恐怕会是山下男女皆垂怜的啊。
“师祖?”一个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把何蕗池换回了神。
“啊…啊!坐过来我帮你束发。”何蕗池有点心虚,居然对着一个孩子出神这么多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俞坐在窗边,对着铜镜,看着镜中帮自己束发的何蕗池,一时间,竟也有些出神。
自从母亲离世后便再也没有人为自己束过发了。
“好了,去用早膳吧。”知俞看着镜中束着高马尾的自己,几息之后应了声便起身了。
用早膳的时候,知俞有点儿心不在焉。
“你是想问,为何你师傅遇害时我却不出手相救,对吗?”何蕗池先出声了。
知俞有些惊讶,望着他,然后又点了点头。
何蕗池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救,是因为这是你师傅命中注定的劫数,解不掉,躲不掉。”何蕗池停顿了一下,放下碗筷,转头看向知俞。
“若我此次救他,这劫数依然在,只是往后推迟些时日罢了。”何蕗池抬手摸了摸知俞的头,“如此你可明白?”
知俞望着何蕗池“可是…”知俞垂着眼,看上去似乎有些失落,“为什么会有这些劫数呢?”
是啊,若没有这些劫,世间该有多少人会走向幸福的终点呢。
何蕗池愣了一下,收回手,说道:“有些东西注定是躲不掉的,挥之不去,招之不来,你想要,它偏不让你得到,你不要的,偏要送到你手上,这些劫数亦是如此。”何蕗池停了一下,又道:
“有些东西是上天早就给你安排好的,你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听了何蕗池的话后,知俞又问到:“那为何不能逆天改命呢?”
何蕗池笑了一下,道:“你真当谁都可以逆天改命吗?逆天改命是要有代价的。”
“是什么代价?”
“这可不好说。”何蕗池笑着看着知俞,继续说道:“若轻可能会是失去点东西,但这东西或大或小,大,也许是至亲至爱亲朋好友,小可能是失去些许物舍。”
“那若重呢?”
“命。”
这下轮到知俞愣住了,他只曾在严障之的书房中一本册子里看到过逆天改命,但书中也未曾说明逆天改命的后果,如今却听到何蕗池说逆天改命可能会失去性命。
何蕗池看到他这副呆愣模样顿时乐了,“你又不去逆天改命,无需担心会失去性命。”
何蕗池从桌上取下两只茶盏,倒了茶,一只放在知俞面前,另一只自己端起来,抿了口茶后转着茶盏,另一只手支着下巴。
“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劫数,但你这小东西倒是奇特,我居然看不透你日后是否有劫数。”何蕗池笑着又抿了口茶。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劫来便应,无劫挡灾。”
待何蕗池喝完一盏茶,才继续说道:“罢了,看不透便慢慢看,终有一日会看透的,此后你便搬去我那儿吧,留你一人在这空房,我不放心。”
知俞听后抬眼看着何蕗池,低沉了一会儿,道:“可是师傅说过,有亲人的地方才算家,如今师傅不在了,我是不是没有家了。”
何蕗池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心里头心疼的紧。
“那日后我便是你的亲人,有我在的地方永远是你的家。”
知俞愣了一会儿,“好。”
随后何蕗池便让南福进来把早膳收拾了,何蕗池再次穿上鹤氅,又让南福在房内取了件知俞的鹤氅,何蕗池亲自为知俞系上。
之后何蕗池便打着伞,牵着知俞,一步一步的走向莲何殿内。
屋外雪彻夜未停,寒气逼人。
知俞看了看着自己的那只手,往上看了看头顶挡住飞雪的伞,与雪的颜色是一样的,仿佛可以和雪融在一起。
又看了看何蕗池,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