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心叵测?我看你才是那个居心叵测的人!”一颗土豆正巧砸中右边肩膀,男子禁不住痛呼。
眯眼一觑,男子转身倒地,“完了,今天做不了工了。”男子一手捂着左肩,眼鼻嘴全扭挤在一块。
刚睁开眼,东方婧的脸便出现在视野中,正俯视着他,“我怎么记得方才砸中的是你右肩呢?”东方婧抚着尖细的下颌回想着。
男子又一皱鼻,捂住自己的右肩,“对,没错,就这疼。”
东方婧睨了他一眼,便潇洒离去。
男子见状,先是一愣,忽而如鱼般从地上弹起,“去哪?”男子追上去,亦步亦趋地跟着东方婧。
“不疼了?”言罢,婧儿轻笑了下。她连瞧都不瞧他一眼,径直往前走。俨然是看穿了他的把戏。
“你去哪?”男子再次问。
“你像那个粘人精。”婧儿间接回答了上次的那个问题。
“那个粘人精是谁啊?”心下已经了然,云晏笑着走近一步,与婧儿的肩膀若即若离。“是你的意中人吗?”云晏试探着问,悄然观察婧儿的神情。
墨黑的眼珠转向云晏,婧儿看向从远处骑马赶来的阿合奇。
身后传来一声“吁”,云晏闻声望去,听阿合奇说:“库车王有请。”
云晏讶然,与婧儿相视一眼。目光流转,云晏随即扬起嘴角,“夫人,我去去就回,你先去找寒钧。”言下之意,他将婧儿托付给寒钧庇护。
云晏见婧儿没有回应,便转身离开,却突然被婧儿拉住手。云晏转头看向婧儿。
婧儿面露担忧,“我陪你一起去。”
男子怔了怔,还是挪开东方婧的手,“不行,库车王只请了我一人。别闹气了,快回去。”
“谁说库车王只请了你一人。”
东方婧和云晏抬头望去。太阳向西移去,恰好被那人的头遮盖住。阴影如面,覆住他的脸。
只听见那低沉的嗓音透着压迫:“库车王请的…是你们夫妻二人。”
库车王宫殿。
阿合奇对王座上的中年男子行礼:“阿合奇参见王上。”
“参见王上。鄙人安氏,自中原而来。这位是内人,方氏。”
云晏看向邻近王座的位置,是一名穿着绯色衣裙的女子,脖颈上是繁琐华丽的宝石珠链,一颗红宝石额饰垂落在头纱上,腰间别有一道……银白色的雀羽长鞭。
库车王从王座上起身,抬手示意道:“安郎君,方娘子,请坐。”
东方婧随男子入座。
“我们于此处叨扰多日,本该前段时日就来拜会王上,奈何在下头伤未愈,怕对王上不敬……”
“无妨。”侍女们呈上水果,糕点和奶茶便退避殿外。
“实不相瞒,此次请二位前来是有要事相求。”偌大空寂的宫殿内传来库车王说话的回音。
“王上言重了。您收留我们多日不说,又给了我们做工的机会,在下实在无以为报。王上但说无妨,在下定会尽己所能帮助王上。”
库车王看向绯衣女子,“这位是我们南疆王室的公主。”库车王对女子颔首。
女子拂裙起身,走下金玉雕砌的台阶,朝云晏走来,女子行礼:“阿达兰蒂见过安郎君,方娘子。”
云晏敛起面上的微怔,忙俯身作揖:“原来是公主殿下,有礼了,有礼了。”东方婧对阿达兰蒂屈膝行礼。
“公主殿下是有何事相求?”云晏问。
阿达兰蒂拂裙落座,“请二位带我进盛云。”
话音刚落,云晏便启唇婉拒:“公主三思,若是被人识破身份,后果将不堪设想。我想不会有什么事情堪比公主殿下的性命。”
“我当然是有要事,否则也不会不顾自身安危。”阿达兰蒂蹙起眉。
“何事竟让殿下甘冒如此之险?我们愿为殿下分忧。”云晏俯身作揖道。
阿达兰蒂看向库车王,库车王随即露出和蔼的笑,对云晏说:“安郎君,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还请二位赏脸留下共进晚餐。”
薄唇微张,却被库车王笑着打断:“填饱肚子再说也不迟。”云晏只得作罢,弯起眼回:“多谢王上和公主,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东方婧屈膝行礼。
晚宴上,云晏欣赏着歌姬曼妙的舞姿,阿达兰蒂落座云晏身边,捧起金盏唤:“安郎君。”
云晏回过神,恍惚片刻,笑着捧起酒盏回:“本该我去找公主您的,将才让这歌舞慌了神。为赔罪,我先自罚三杯。”说着,云晏斟满酒饮尽一杯。再斟酒时,却被阿达兰蒂按住手。
云晏一怔,红着脸看向那只戴着珠链的手,正抚摸他的手背。
云晏急忙抽出手,俯身道:“公主殿下,我已有家室,恐不能蒙受……您的恩典。”
身前传来泠泠笑声,云晏紧闭着眼,不敢抬头去看。
“安郎君如此情深意笃,方娘子可真是好福气。”
云晏猛一回首,便看见婧儿笑脸盈盈地靠过来,“那是,我家夫君从不贪慕权贵,是个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听婧儿这样说,云晏难抑嘴角笑意,只盯着婧儿憨笑。
东方婧注视男子一会,冷脸询问他:“夫君笑什么呢?”
云晏随即收起笑容,摇摇头回:“没,没笑。”
“看来方娘子日后要多加夸赞安郎君了。”阿达兰蒂的目光落在那只被揪出道道褶皱的衣袖上。
婧儿斜睨他一眼,云晏忙道:“夫人在家经常夸我呢!”眉眼如月弯起。
觥筹交错间,身后吹来一缕微风,拂过他鬓边的碎发。分明长了一张不修边幅的武夫脸,有时看他却又像一位文人墨客,用清风朗月形容此刻的他竟丝毫不违和。东方婧只凝目着他,不言,不笑,也不怒。
云晏时而侧头看一眼婧儿,再看一眼婧儿,再看一眼婧儿。
东方婧回神,冷道:“看我做甚?还不快去应酬。”
云晏收回目光,拂袍起身:“是是是,这就去。”婧儿坐正,喝一口奶茶,吃一口糕点。
“不是你一直盯着我看吗?”云晏咕哝着往前走,想着想着又急忙敛起唇角的笑意,对身前的苏比努尔行个礼。
苏比努尔俯脸饮着酒,从身后走来的阿合奇抚住云晏的肩膀说:“这不安郎君吗?快坐啊。”阿合奇按着云晏落座。
酒盏落案,苏比努尔抬头问:“太子孤身一人进南疆,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一旁的舞姬为云晏斟酒,云晏看一眼,转手便将酒水倒掉,拂袖遣退舞姬。
“你怎确定我是一人进的南疆?”
苏比努尔望着对面看过来的东方婧,故作惊讶:“哦,还有东方小娘子。”言罢,笑着看向云晏。
呼气被压抑在鼻息里,捏紧酒盏的手指透着煞白,云晏沉眉凝视苏比努尔片刻,旋即低头匿笑一声。“你应该看见了,方才公主……”
“她心悦你,你不会看不出吧?”苏比努尔轻笑着打断他的话。
云晏倾身靠近,歪头挑眉顶了下鼻,“那你呢?”
耳畔传来欢快的歌舞乐声,四目暗暗较劲,将周遭的一切声音搅乱。
余目瞥见远处的人,苏比努尔将目光投去。阿达兰蒂拂裙起身,穿过宴席,向宫殿外走去。
苏比努尔捧起酒盏,饮尽盏中酒,起身离席,“阿合奇,好生招待安郎君。”
“苏比努尔。”云晏欲跟去,却被几名舞姬围住,阿合奇按住他的肩膀,“安郎君,别急着走啊,再喝一杯。”
驾马至一处僻静的山坡,苏比努尔负手走到山崖边,俯瞰山谷间的灯火阑珊。
阿达兰蒂将马匹的缰绳拴在树上,走到苏比努尔身边。火光映在她绯色的头纱上,比红霞还要鲜艳夺目。
苏比努尔侧过头,灯火在眸底闪烁着,“公主即将去盛云和亲,不该与我单独出行。”
绯光染上她的脸颊,她侧眸看来。
“那你便应该拒绝。”
苏比努尔没有立即回应。
过了半晌宁静,身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公主的命令,我不敢……”
一声轻笑打断他的话。
“你是不敢,所以才会一味地退缩……你不敢带军上阵,便随王叔来逼迫我,逼我嫁去盛云,只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阿达兰蒂振袖转身,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是南疆王室唯一的后代,我若是不在南疆,你们便可以理所当然地霸占王位。”
“这非我本愿。”
阿达兰蒂朝他走来,蹙眉挑起眼尾,“非你本愿?好一个非你本愿。”他抿起唇。
“将我送去盛云……你们不也笃定了……我会死在异乡吗?”她的脸近在咫尺,映在眸底的灯火闪着波光。
“阿达兰蒂。”他终于唤她的名字了。
“你必须活着。”
苏比努尔注视她片刻,便转身离去。
泪眼婆娑间,那颀长挺拔的身姿影影绰绰,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苏比努尔,你可真自私。”一句咬碎在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