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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阶2

    朱雀沉默须臾,难得多问:“值得吗?”

    “不论值不值得,只论有不有愧。”

    “……痛就喊出来。”

    那枚朱雀印记亮出有点熟悉的光芒。片刻后,空气中忽而传来一阵阴冷的风声。宋岑扭头一望,却见一抹漆黑的长枪凛凛地站在她身后,她一看去,长枪无风自动,一瞬间冷冰冰地朝她刺来。

    她心跳停了一拍,下意识想闪躲,枪却停在了她身前。

    然后就听朱雀说:“走吧。”

    “枪还在我身前。”

    “就是要在你身前。”

    “……”宋岑看向那银光闪耀的枪尖,还没走近,便觉疼痛。

    “现在放弃,我不逼你。“

    “不。”宋岑道,“我还没有说放弃。”

    大风起兮,云飘扬兮。大风泱泱,大潮滂滂。少女清瘦的身影在山腰上显得渺小却又庞大。

    她清亮的眼睛很定,说:“多谢你。”满是血迹的鞋没多迟疑几秒,便轻快又稳健地向上踏去。

    朱雀沉默片刻,说:“跟着我念。”

    “千伤我伤,”

    一走起来,冰冷的枪立马动了。枪头狠狠刮走她的皮肉,带出飞溅的血。宋岑脸更白了,疼得泪花直冒:“千伤我伤……“

    “溯何流方。

    “溯何流方……”

    “人道渺渺,”

    “人道渺渺……”

    “天道莽莽。”

    “天道莽莽……”

    “千伤我伤,历尽沧桑。狂澜既倒,大厦断梁。”

    “千伤我伤,奈何无方?曲高和寡,万道苍凉……”

    朱雀一声比一声叫得高,也一句比一句念得快。宋岑跟着它念,念一句便能奋力爬上几个台阶。那长枪毫不留情,把女孩的胸腹腰背刺得鲜血淋漓。她闷哼着攥着拳,指尖有滴滴答答的血滴。

    直到说完了六句“千伤我伤”,宋岑据第一百阶也只剩两阶。朱雀忽而一声凄厉:“千伤我伤,觅其肮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宋岑爬上一步,顿了一下。却没再跟着复述。下一秒,一下恢复的力量要将她压倒,那把长枪也直直往她腿上刺去。

    她抿唇,不惊不异,侧身躲不及,那抹被青牛储存在储物戒里的灵力便立马钻了出来,柔柔地裹住了枪尖。枪尖凌厉,一瞬便刺破束缚,狠狠向前送去,带下大片血肉。她吃痛,脚下一滑,却还是借着这短短一瞬,抬腿一踏,走上了这最后一个台阶。

    一身轻快,难掩从容。

    朱雀喊住她:“怎么?”

    宋岑道:“怎么……我只是,想站着走上来。”

    朱雀沉默半晌,道:“有点本事。怪不得……”它似有深意地多说了一句:“以德报怨,无以报德。记住这句话。”

    宋岑看着那一团花纹,终问道:“你是谁?”

    “炽。”

    说完这一个字,朱雀花纹上的光暗淡下来,那个淡漠高傲的女声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会是谁呢?有点难猜,却也不太难猜,总归和那个人有太多相似了。

    不过,她为什么会将残识寄托在一个小小的朱雀纹路上呢?

    少女收起神思,终于分出心思来看一看她爬上来的这个地方。

    ——一座巨钟。

    这是她第一眼看到的东西。

    在她的视野里,这座钟已经占据了近乎一半的空间,极其霸道又强势地阻碍了她的视线。

    再往旁看,方能看到一根长棒槌,又往远看,模模糊糊能看到万剑门仙气飘飘的房屋楼阁。

    她拾起棒槌。

    片刻,只听“咚——咚——”两声。

    安享几百年的平静后,巍然屹立于高山上的仙宗被一阵钟声惊起,不得不傲慢地睁开了沉睡已久的眼。峰上,一只白鹤傲慢地睨了一眼,只见那座巨钟前杵着个显得极为娇小的少女。它不耐极了,展着翅膀向远方飞去。

    ——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鸟的啼鸣惯来很刺耳,哪怕是白鹤。惹人厌烦这种事,毕竟不会因为高贵或卑贱而有所不同。

    宋岑不甚在意,只看到眼前的青色巨钟似乎感知到她的视线,晃动起来,钟声悲鸣。

    她还没有用力呢。

    “来者,冤屈何在?”巨钟早已开了灵智。它像一位仁慈宽厚的长者,言辞和宜。“吾名元钟。昔日,望舒女仙心系人间,唯愿河清海晏,正道常在。因此,吾镇守于此,令凡是人间冤假错案,皆可借吾之力,通应仙门,沉冤昭雪。”

    少女最开始有点惊讶,很快就是默然。她木着一张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衣,心中也木然。面颊上被横劈过的口子还没结疤,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后背不知道挨了多少伤,钻心地疼。那双腿也痛得厉害,没有了她小时候上房揭瓦的灵巧。

    她觉得有点讽刺地想,她怎么还能站在这里?按理来讲,她应该倒在半路上。再不然,也合该体面尽失地爬上此处,拼了老命来敲动这座巨钟才是。

    但尽管这是她唯一的路,她拼死也要抓住的路,她也偏偏就想堂堂正正、体体面面、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里。

    元钟怜悯地说:“孩子,青山阶难登。你便是松一松气,也没人指责你什么。你是这三百年来唯一一个将吾唤醒的人——且还是个身无灵力的凡人,已然能叫人高看你一眼了。现下你若再这般逞强,不知道修养多少年能修养的好?值当么?”

    元钟坐落于青山阶之上,晃晃钟身,想:要登上此处,怎是一介凡人可轻易为之?寻常冤情繁多,一股脑求到仙门世家上来,也是处置不了的。登此路,必要有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毅力。如此,方能显出此冤之深。

    因此,几千年来,来这里击鼓鸣冤的凡人屈指可数。这姑娘细胳膊细腿,能走过这一段路,不知受了谁的助。

    宋岑心中悲悯。她理理衣衫,席地而坐。她又重复了一遍那时在千秋梦里的说辞,平静地揭开自己的伤疤。

    “我叫宋岑。小时候,我是家中养女。爹娘捡到我时,正在河上浣衣。河水流着流着,忽然飘来一个幼婴。他俩被唬得一愣,却还是不忍心看着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送命,于是把我充作自家闺女养着。日子本来还算不错,虽然穷,但勉强过得去。只是待我过了九岁生辰,爹娘浣衣时不当心,落了水,双双去了。我吃得少,就在村里讨百家饭偷生。可是后来村里闹灾荒,死了不少人,没人给我饭吃了,我就挖树皮、喝露水,竟然也勉强活了下来。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怵我,只有秀姨和禾叔待我还算亲厚。可是到我十二岁,魔族进犯,村里死得几乎只剩乱葬岗,除了我这个命硬的,一个都不剩了。”

    元钟问:“这么说来,你是来向吾状告天道不公?”

    宋岑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笑了一下,笑得不算好看:“若我说是,这公道我便能讨回来吗?”

    “这世上有富裕美满的人生,自然也该有贫穷苦难的人生。这并非是天道不公。”钟的声音厚重,“分了等级、有了尊卑,才有次序,江山社稷方能安稳。并非天道优待何人,只是这世间现下这般运转最好,因而人各有不同。”

    “天道如何,吞恨者多。古往今来,从没有人与天争而获胜的。你可知三千年前的纪归合?”

    “恐怕很难不知道他。”宋岑怔愣了一下,想到那个容貌非凡,刀法娴熟的男人。“少年英姿,绝代天骄。”尤其,他也登过青山阶,登的时候……也是个凡人。

    纪归合,名刀云天的执刀人,成名技“日星隐曜”。据说,这一刀斩出,真能叫日月避光,星辉失色。

    “可是他死了,死得那么早。”元钟叹道,有意点一点有缘人。

    纪归合,纪归合……哪怕是这样的天骄,后世对他的死只写了一句而已:仙历一百一十年,长日纪氏归合陨。

    死于青山阶,死于求一个公平。

    “所以,哪怕是吾,亦或是仙门世家,也不能接这封状书。”

    宋岑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她抿唇,发觉心中竟然没有什么失望之情:“所以我如今并非要状告天道。”

    “哦?”元钟终于变了语气。

    “我来讨一个公道,自然是要讨一个能被要到的公道。不然我这一番苦不是白吃了?天道如何,我暂不评判,也无力评判。”宋岑淡淡一笑,“前辈,您可知漠瑶有一世家,姓徐?”

    “......自然。”

    漠瑶徐家,在整个九州都很出名。徐家本来是天府一个平凡世家,但几百年前,魔族忽然进犯,徐家家主徐岸方主动请缨率族人驻守边境。后来,徐岸方一战成名,魔族退兵,徐家便就此在漠瑶扎根。徐家出的人,若入仙途自然是青云平步,若在凡人界,也能多得几分青眼,封侯拜相者不在少数。

    “既如此,我问您几个问题可好?”宋岑温温软软地笑,眼睛却没有半分情绪。元钟惊了惊,才发觉这个内敛秀气的少女有一双狼一般的眼睛。

    漆黑的瞳仁略朝上,眼睛弯起来的时候毫无纰漏,像玉一样暖润。此时,她掀开眼帘,眼神冷冷,就极为骇人。

    “没有这项规矩——”从来都是它盘问这些后生,如今倒也风水轮流转了?

    宋岑毫不理会,直接打断:“第一问,仙者是否应该修持道心、淡泊宁静?”

    “......是。”

    “若是有人心存歹念、不择手段,待当如何?”

    “......”呼啦啦一阵风声,青色的大钟忽而自己动了起来。

    咚——咚——钟晃悠的幅度极大,竟然比方才宋岑亲手击鼓震得还要响。

    宋岑根本没有要它回答的意思:“第二问,仙者是否应心怀天下、恩泽世人?”

    “若有人以势压人、傲世轻物,待当如何?”

    空中忽然划过亮光,霹雳一道雷声,引得九州大能纷纷向万海投入一道神识,一窥内幕。

    ——万剑山灵力护持,已经千年没下过雨了。

    一滴水珠忽然掉下,砸在了宋岑的眼下,蜿蜿蜒蜒,像一道泪痕。“第三问,仙者是否应忠于正道,心向光明?”

    “若有人勾结外族,引狼入室——待当如何?”身形纤薄的少女猛然抬高声线,步步紧逼,“晚辈宋岑,特来此伸冤。漠瑶徐家有违道义,罪行累累,请仙门,给我一个公道!”

    哗啦啦——大雨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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