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过

    林深对外界很敏感,只有创作的时候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进入自己的世界前,林深对周隐说“你自便”,意思是你要走要留都行。既然周隐对他家那么熟悉,客房在哪里想必他也清楚。

    周隐原本要走,车钥匙都拿了,人都走到玄关了,看见鞋柜前规规矩矩摆着的两双皮鞋,又顿住了脚步。

    如果他现在自己开车走了,那看起来他到林深家就是为了跟他打两炮,肉|体交易结束马上拍拍屁股走人。

    周隐保证,进门前他真的不打算跟林深负距离接触。林深今晚兴致不错,他猜到他们可能会擦枪走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自己要冷静。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哐当。

    大门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深手中转着的铅笔啪嗒落在桌上。

    “我刚才要写什么来着?”

    果然车祸后遗症不容小觑。

    自从失忆后,林深将所有问题都推到车祸上。包括睡过头误了工作面对戈静宜的质问时,他说:我的身体很脆弱,需要长时间睡眠修养恢复,错过闹钟很正常。

    事实是他前一天晚上忘了调闹钟。

    林深继续写。

    铅笔在纸张上划过,牵起一串沙沙声。

    “啊~哈~”

    林深打了个哈欠,抬头一看时间,快凌晨两点了。

    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他已经把主旋律写出来了,欣赏了几回,还算满意。

    白纸在他脚边铺满一地,他一脚踹开,纸张像雪花纷纷扬扬。

    他起身松了松筋骨,准备去冰箱拿个喝的继续写。

    “晚上别喝冷的。”

    林深猛地一哆嗦。

    “你不是走了吗?”

    周隐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依旧穿着他给的新衣服,其实衣服不是那么合适,肩膀有点大了,但宽松点也没事,看着整个人气质都舒展了不少。

    “没走。”周隐两三步走到他面前,伸出的手越过他的肩头,轻轻关上了他背后的冰箱门。

    就连壁咚也是有来有回的。

    “喝这个。”周隐递给他一个保温杯。

    不愧是最了解他家的人,连他都不知道丢哪了的杯子都能翻出来。

    “这什么啊……”林深扭开盖子,像小猫一样凑近嗅了嗅。

    “罗汉果雪梨水,清热润肺润嗓,额外加了点冰糖,甜的。”

    林深又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连我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周隐不接茬:“快喝。”

    “哎。”

    林深乖乖喝了几口,才调笑着说:“周老师,我们以前到底什么关系,我是真想不明白了。”

    不是情人,那就是炮友,炮友能做到这个份上吗?不仅没走,还大半夜给他煮甜水喝,了解他的人如同熟悉他的家。

    周隐的回答令他意外:“我们可以是任何关系,情侣、炮友、朋友,必要的时候可以从未见过。”

    “谁决定的?”

    “你。”

    林深想问“我们之间有爱吗”,又想问“你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但他什么都没问,抛下一句“真没意思”就转身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他砰地关上门,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他的脚踩过洒落一地的纸张,仿佛踩在温哥华秋日的红色枫叶上。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写字桌前,却没有坐下,而是捂着胸口缓缓地蹲在了地上。

    难受。

    跟周隐给他喝的水没关系。

    就是没由来地觉得心闷。

    为什么?

    周隐心里也有个声音在问。

    为什么林深突然不高兴了?

    他原本还想说“你身体刚好,别熬太狠”,但林深扭头就走,走得决然,他都没来得及让他把保温杯带上。

    周隐去客卧,路过了林深的room studio,他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没说话也没敲门。里面很安静,林深创作的时候很讨厌被打断,以前的他可以进去,但现在的他,既没有身份也没有信心。

    在节目上他问了很多问题,然而那些都不是他最想问的。他最想问的是——你真的都忘了吗?

    林深失忆的事情是戈静宜告诉他的。他仍记得她当时的原话:林深醒了,但他的脑部受到撞击,失去了一些记忆。

    离车祸越近的事情,林深越想不起来,缺失了至少有两三年的记忆。偏偏他们的故事发生在这个空白的时间段。偏偏把他忘得最干净。

    林深刚进医院那会,医院门口每天都有狗仔媒体蹲守,他们盯得很紧,周隐不该去,戈静宜也不让他去,不肯告诉他林深从ICU出来后在哪个病房。

    但周隐还是去了。

    跟戈静宜打电话的时候,他就站在林深病房那条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戈静宜在林深病房门口,说:“我就直说了吧,既然他把你忘了,我希望你们就此断了,你们的感情对他造成的影响你也看到了,我不希望看到他失忆了还为了想起你,陷入巨大的痛苦和非议中。”

    睡梦中的周隐眉头紧锁。

    他睡前没将窗帘拉严实,清晨的阳光穿过缝隙,劈落在他的眉心,将他的脸分为一明一暗两部分。

    林深观察着他的睡颜。

    他熬了个通宵把歌写完了,心满意足地从工作室出来,经过了周隐所在的客卧。周隐没锁门,他一转把手就进来了。按理说,卧室是一个私人空间,就算他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也不该在别人睡觉时进来。

    但林深向来不讲道理。

    他理直气壮地盯着周隐看。盯了十多分钟,周隐的眉头都没有松下来。他似乎很痛苦,林深不知道他为何而痛苦。

    林深连续打了几个哈欠,高强度创作之后他的眼球浮起一些红血丝,眼皮变得有些沉重。

    周隐朝右侧躺着,只占了左半边床和半张被子。林深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睡觉习惯,但他心安理得地躺了上去,周隐睡了一晚上的床很暖和,半边被子都残留着他的体温。

    林深也喜欢向右侧躺睡觉,而且喜欢蜷缩着睡,这样他能够更快入睡。但现在是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如果他朝右睡,就得对着周隐的后背。

    那怎么办呢?

    这在林深那里根本不值得思考。

    他把被子一卷,眼睛一闭,就朝着周隐的方向睡着了。

    这是他的床,他爱怎么睡就怎么睡!

    ……

    周隐迷迷糊糊醒来时,感觉四肢沉重像灌了铅,有什么正扒拉着自己。

    他伸手往胸前一抓,抓住了一根修长的手指。

    周隐不太清醒地想:什么东西?

    过了几秒,他借着阳光辨认出这是一只手,而且是林深那双很漂亮的手。

    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只手会黏在自己胸口,那只手就轻松挣脱了他的禁锢,掰着他的肩膀强制他往后靠。

    周隐惊讶地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小鸟依人的姿势窝在林深身前,林深还在不断把他扒拉进怀里,含糊哼唧道:“……乖,别乱动。”

    周隐:“……”

    他配合地一动不动,等人再次熟睡后,才小心翼翼地拿起身前的手,将它放回了温暖的被窝。

    林深浅眠,容易被惊醒,果然,周隐一走,他就开始不舒服地翻来覆去,嘴里嘟囔着模糊的音节,反正是在表达不满就对了。

    周隐不得不折返,拨开他额前散下来挡住眉眼的碎发,在他耳边轻声说:“睡吧,我去给你做吃的。”

    林深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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