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夜色中疾驰,车灯划破浓雾,六门越过还未修复好的“华阳”木牌坊,他们现在必须在第二天凌晨三点前到达下一个木牌坊,要不然时间来不及。
车内,王才休把着方向盘,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但被姜了烛瞪了一眼后老实拿了下来。
“你等我和盛九张在下个站换位置,换到后排,你在抽。难闻死了。”姜了烛无语地拿着那一包烟塞到旁边,不让王才休有任何心心念念的想法。
而后王才休时不时从后视镜瞥一眼后座的文哀:“哀仔,你口袋里那玩意儿还活着吗?”
文哀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隔着衣料轻触口袋里的生物,声音闷闷的:“......嗯。”
姜了烛转过身,胳膊搭在座椅靠背上,丝线在指尖绕来绕去:“所以,这到底是个啥?地宫特产小宠物?”
文哀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生物──它比之前大了一圈,原本稀疏的绒毛变得浓密了些,像是某种幼兽,但那张只有嘴的脸依旧诡异。
此刻它蜷缩在文哀掌心,尖牙微微露着,却没有攻击性,反而蹭了蹭他的手指。
“......它好像,长大了一些。”文哀轻声说。
封烬转过身看向文哀手里的生物说道:“地宫的血玉蕴养邪物,它既然是从血玉里掉出来的,恐怕不是普通生物。”
“管它普通不普通,”盛九张咧嘴一笑,“反正现在挺乖的,比某个朵养的那群蛊虫顺眼多了。”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中间一排的度朵。
度朵正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没抬:“盛九张再废话,下次让你试试被它们追着跑的滋味。”
盛九张立刻噤声,假装闭眼睡觉。
封烬坐在度朵旁边,手臂搭在车窗边沿,目光始终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上,但身体却微微倾向度朵那一侧,像是随时准备挡住任何可能袭向她的危险。
文哀看着掌心的小怪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它......好像能感知到不好的东西。”他顿了顿,“在地宫的时候,它一直很安静,但刚才靠近总部时,它突然变得很躁动。”
车内气氛微微一凝。
度朵终于睁开眼,转头看向文哀手里的生物:“它能感知恶意?”
文哀点点头:“我不确定,但......它似乎对总部的人有反应。”
姜了烛眯起眼:“有意思。”她的丝线无声地缠上手腕,“所以,这小东西是个活体警报器?”
“或者更糟,”王才休语气平静,“如果它能感知恶意,那它很可能也能吸引恶意。”
文哀的手指微微收紧,小怪物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尖牙轻轻咬住他的指尖,但没有用力,更像是一种安抚。
盛九张吹了个口哨,坐起身子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这个小玩意儿:“行啊哀仔,你这算是捡了个保镖?”
文哀没接话,只是低着头,指尖轻轻蹭了蹭小怪物的绒毛。
度朵盯着那小东西看了几秒,突然伸手:“给我看看。”
文哀一愣,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小怪物递过去。
度朵拎着它的后颈,(如果那算后颈的话),眯眼打量,小怪物悬在半空,四肢蜷缩,那张只有嘴的脸对着度朵,尖牙微微露着,却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
“......小东西有意思,”度朵忽然笑了,“它不怕我。”
一般来说,很多生物对度朵身上的气息都会本能地畏惧,毕竟度朵身上潜伏着毒物,再加上多年蛊毒入体,她现在就像行走的蛊物。
但这小东西却只是晃了晃身子,甚至试图用脑袋蹭她的手指。
姜了烛挑眉:“看来它眼光不错,知道谁才是大腿。”
度朵轻哼一声,把小怪物放回文哀怀里:“养着吧,说不定有用。”
文哀连忙接住,小怪物在他掌心滚了一圈,似乎对度朵的粗暴对待毫不在意,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盛九张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吐槽:“这玩意儿该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姜了烛翻了个白眼:“闭嘴吧你,睡你的觉去。”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文哀低头看着掌心的小怪物,轻声道:“......你到底是什么呢?”
小怪物仰起脸,(如果那算脸的话),尖牙微微咧开,像是在笑。
它当然不会回答。
但文哀莫名觉得,它或许比他们任何人都更清楚,前方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终于在凌晨两点的时候他们到达了南北分界线的“宗立”木牌坊,木牌坊内也是入夜,不过四周的店铺外面依旧是亮着LED灯,就是为了像她们这种凌晨半夜入坊的小队。
六人没有打算下车去开几间房睡觉,他们现在是时间紧任务重的状态,睡几个小时后就要出发,干脆在车上抓紧时间眯一会得了。
“啾啾啾──”
一阵鸟鸣声唤醒车内睡得东倒西歪的六人,再次睁眼时就看见木牌坊内一群青色的鸟儿飞过上空,天色随着它们的飞动而亮起白昼。
“老王,我和你换好了。”封烬最先洗漱完毕走到守着车的王才休旁边,见他点点头前去服务站洗漱,封烬坐上驾驶座等待其他人。
第二个回来的度朵并没有坐回后面两排,而是径直走向副驾,在封烬的注视下坐上车。
“你做副驾不好休息,你去后排吧。把盛九张换上来,他昨天睡得挺好的,打鼾都打了一个小时。”封烬按着度朵想要系安全带的手轻声说道。
度朵直接抽回手,安全带“咔哒”扣上时挑眉看他:“后排腿伸不开。”
指尖随意拨了下后视镜角度,发尾扫过封烬肩线时才慢悠悠补一句,“昨天你压着我头发了,醒了好几次。”
她屈指敲了敲方向盘侧边,目光落向窗外又转回来,“换他上来?他要是再睡着,就不怕车载导航被鼾声吵到死机?”
她的语气倒是很不在意,却在低头调空调时,耳尖红意顺着高领毛衣领口悄悄爬上来。
度朵现在能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心里默默吐槽:“度朵啊度朵,你说那句话干啥呀!简直是多嘴!”
度朵现在非常想收回那句话,也祈祷封烬没有听见。
她从地宫恢复以前的所有记忆后,想到大闹总部之前的经历和幻境里封烬抱着她说的那些话,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封烬。
要是自己身上没有这么多烂摊子和那些计划就好了,她心里面这样想。
封烬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下,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视线从后视镜里掠过她泛红的耳尖:“安全带扣错了。”
他倾身过去时,体温跟着带过来,指腹擦过度朵手背将卡扣重新卡进锁槽。
指节蹭过她腕骨时,她听见他喉间溢出声极轻的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昨天压着头发,怎么没推开我?”
手掌按在她座椅靠背上调角度,手臂肌肉隔着黑色高领衣服蹭过她肩膀,后视镜里映出他垂眸的侧影,嘴角却勾着抹极淡的弧度:
“盛九张就让他在后排待着。”他忽然拧了下空调旋钮,冷风轻吹出来,“他睡觉不老实,以防万一,省得把我前排的东西碰掉。”
下一刻就听见盛九张揣着兜“叩叩”地敲着副驾驶的窗户,一看到度朵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惊讶:“朵儿,你怎么坐这来了?”
度朵看到盛九张的表情又想到封烬刚才说的话,“前排东西碰掉?”,她看着前面空空如也的“前排东西”,笑出声:“很久没坐副驾了,换位置坐坐。”
盛九张觉得也是点点头坐回第三排和老王坐一起,等着文哀回来,就可以出发了。
“来吧,我买了吃的,咱们在路上可以先吃着。”文哀从外面小跑回到车上,拿出买的各种各样面包和水递给他们。
这次他们从木牌坊的隧道通过,可以直接到达沿海的“南溟”木牌坊。
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度朵坐在副驾上也有些无所事事,手机刷了不知多少遍,这才看向外面风景。
好吧,但是在隧道没有什么风景可以看的。
下一刻她想到盛九张之前说的无极门来了兴趣。
“诶,鸦九,无极门我记得‘秦中墓道’遇见过,里面那个小卷毛我倒是印象挺深的。”
“对啊对啊,咱们那个副本遇见过,你说的小卷毛叫尤坚,你忘了?话说回来,无极门还是挺会找人替补的,找了个磨镜人。”盛九张啃着牛肉干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他们队是被特派队拖后腿牺牲了一个,就是在南溟。但是为啥这次无极门答应去南溟?”
姜了烛挑眉也是觉得稀奇疑惑问道:“不是总部派的?不然谁会好端端和仇家聚一起。”
盛九张的手指在窗户上敲出一段不规则的节奏,突然“啧”了一声:“你们说山涵之到底怎么想的?明知道南溟是龙潭虎穴,还非要带着那个新人往里闯。”
文哀推了推眼镜,镜片泛着冷光:“尤坚的异能...很特殊。”
“不就是个照镜子的吗?”姜了烛把玩着缠绕在指尖的丝线,“秦中墓道里倒是没看到他的能力,南溟…”
“磨镜的镜不是普通的镜子。”文哀轻声打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小怪物。
“不过磨镜人都是很神秘的,一个家族是一起行动的,不会有落单,而且听说不但能照出魂魄的本相...连心魔都能映出来。”
车内突然安静了一瞬。
封烬的指节在膝盖上叩了两下:“所以山涵之是故意的。”
“那可不!”盛九张一拍大腿,“你们想啊,惠详能在总部潜伏这么多年,连守门人的位置都坐上了,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伪装手段。但再高明的伪装——”
“——也经不起磨镜人照。”度朵突然接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山涵之这是要带着人形测谎仪去掀老底啊。”
王才休慢条斯理地调整着判官笔:“两年前乌沛的死,总部给出的报告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是精心擦过的镜子。”文哀轻声补充。
盛九张的鸦眼看着窗外闪着幽光:“记得当时特派队的说辞吗?‘遭遇意外鬼潮,乌沛为掩护队友不幸牺牲’。”
“呵呵。”姜了烛的丝线突然绷直,“乌沛好歹是无极门小队的副队,那身本事,寻常鬼潮能困住他?”
文哀口袋里的小怪物突然“吱”地叫了一声,像是附和。
度朵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苗刀刀鞘:“所以这次...山涵之是去讨债的。”
她心里有想着下一句,只是没说出口:和我一样来讨债。
封烬沉声道,“那小子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的吗?”
盛九张咧嘴一笑:“我打赌山涵之没全说。不然在秦中墓道他早就派尤坚使出异能了。”
文哀点点头:“...有可能他还不习惯。”
“但山涵之会逼他习惯。”王才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想想看,一个能照出魂魄本相的异能者,对五通鬼的那些把戏来说...”
“...就像阳光照进阴沟。”度朵冷冷地接上。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隧道中回荡。
过了许久,姜了烛突然“嗤”地笑出声:“所以咱们这趟是去给无极门当见证人的?”
盛九张看着封烬转动方向盘拐过一个急弯,抬眸看着其他五人:“我倒觉得是去给惠详收尸的。”
文哀口袋里的小怪物又“吱吱”叫了两声,这次声音里带着几分诡异的兴奋。
度朵却没说话,望着窗外只有几盏照明灯的隧道,在心里暗自出声:“准备好啊各位...今晚的南溟,我来复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