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

    夜色沉沉,冷月无声。汪府檐下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晃,映得石狮黑影狰狞。朱漆大门紧闭,兽首衔环龇着獠牙,似要择人而噬。

    秦允泽勒马停驻,抬手示意众人噤声。他翻身下马,冷肃地审视面前列队待命的守备军。

    “听好了。”他负手对众人道,玄色披风被夜风掀起一角,“今晚抄检汪府,一是抄检汪府可疑之物,尤其是军械;二是将汪家上下聚在一处,莫教走脱一个。记住:手脚干净些,不许伤人。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士兵们齐声应诺。秦允泽目光微转,掠过混在守备军里的梁颂瑄。她一身戎装,铁盔被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清冷的脸。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谁都没开口。秦允泽收回视线,抬手点了两名士兵:“去叫门。”

    “咚咚咚”,门环叩击声惊破寂寥。不多时,门缝里探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门房哈欠连天,嘟囔道:“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雍州守备军奉命搜查,开门。”霍昭抬手亮出令牌,银光在黑夜里一闪而过。

    那门房定睛一看,瞧见外面守备军刀甲森然,顿时骇得后退半步:“这、这位军爷……”

    霍昭脸上笑意不变,语气却不容置疑:“开门。”

    门房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跑进去通传。片刻后汪府中门大开,管事提着灯笼匆匆而至。他强作镇定地朝秦允泽作揖,问:“秦将军深夜造访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秦允泽负手迈入门槛,语气轻松得像在话家常:“深夜叨扰贵府,实在抱歉。本官接到密报,说汪少监私藏军械,特来查证一番。”

    管事脸色骤变。还未及他辩解,院内已传来杂沓脚步声。汪时泽披着外袍疾步赶来了。他发冠不整,额角冷汗泠泠,见了秦允泽勉强挤出笑来:“秦将军,您这是何意?”

    秦允泽拱手一礼,笑意不减:“汪大人勿怪,有人检举贵府私藏军械,本官不得不来此一查。若无实证,即刻便走。”

    说罢,他不等汪时泽解释便抬手一挥:“搜。”

    汪时泽喉头滚动,脸色差到了极点,却仍强撑道:“秦将军说笑了,汪某一向奉公守法,怎会私藏军械?”

    “本官自然信得过汪大人。”秦允泽踱至他身侧,状若闲聊,“只是近来金城战事吃紧,保不准哪日便要拨人去前线作战。若是此时军械失窃,抑是流到突厥人手里,那不就麻烦了嘛。”

    说到此处秦允泽喟然长叹,一脸凝重道:“唉……本官查实黑市军械流通猖獗。汪大人,您说这军械是怎么丢的呢?无论是私藏还是私贩,可都是重罪啊!”

    汪时泽瞳孔一缩,脸色倏地灰败。秦允泽看在眼里,笑意更深。他故作关切道:“汪大人脸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适?”

    汪时泽勉强扯出笑容:“无妨……只是近日公务繁忙了些,没、没休息好……”

    秦允泽点点头,顺势与他并肩往院内走。他语气随意,可一番话却说得颇有深意:“说起来,孙节度前几日还提起您。他说您在军器监里是办事最为稳妥的一个,也最让他放心。”

    汪时泽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随即用干笑掩饰道:“孙大人抬爱了……都是分内之事。”

    秦允泽笑而不语,心下却一片雪亮。

    果然如此。

    他面上仍端着三分笑,心里却冷了下来。他初至雍州时便察觉军械账目有异,账上不是弓弦无故断裂,便是箭镞莫名生锈。

    桩桩件件,皆指向有人中饱私囊。而梁颂瑄不久前给他的鱼肠匕首,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想。

    今夜他来汪府,即是为寻江芸之女,也是剑指军械案。汪时泽身为军器监少监,监守自盗最是便利。他方才故意提起孙昌荣,不过是虚晃一枪,想探探孙氏是否也沾了这脏水。

    可瞧着对方面如金纸,秦允泽不禁冷笑。

    好得很,军械案背后果然另有主使。单凭汪时泽,岂敢吞下这般数目的军械?

    秦允泽忽然觉得有些厌烦。贪墨军械,等同于拿刀望自己人身上捅。边疆将士浴血时,若知身后有人抽他们的薪、拆他们的甲,该是何等寒心?

    后院灯火通明,守备军手持火把排成一列,将汪府下人围在中央。霍昭快步走到梁颂瑄身旁,低声问:“姑娘,人都在这儿了。接下来怎么做?”

    梁颂瑄目光略略扫过人群,道:“找一个六岁左右的女童。”

    霍昭领命而去,带人挨个查看。梁颂瑄也没闲着,亲自在人群中搜寻。可找了半晌,竟无一人符合。

    霍昭回来了。他苦着一张脸道:“姑娘,这儿老弱妇孺皆有,唯独不见女童。兄弟们问了一圈,都说没见过那孩子。”

    她心中渐生疑虑,问霍昭:“汪府上下可都搜过了?有没有能藏人的密室暗阁什么的。”

    霍昭摇头:“都查过了。弟兄们把汪府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找到藏人的地方。”

    梁颂瑄一时僵住,心中疑虑渐生。若江芸之女不在此处,汪逸澜拿什么胁迫她作证?还是人不在汪府,而是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田庄上?

    夜风骤紧,吹得檐角铁马叮当作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庭院愈发空寂。

    霍昭搓了搓手,偷偷瞧了眼梁颂瑄。只见她眉头微蹙,目光沉沉地望着黑黢黢的假山石,不知在想着什么。

    梁颂瑄正思索间,余光忽然瞥见墙角人影晃动。像是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扶着另一个人往墙上爬。墙上那人身形高大但动作慌张,显然是想翻墙逃走。

    梁颂瑄眸光一冷,当即喝道:“拦住他们!”说罢,她自己也疾步冲了过去。

    霍昭反应极快,带人包抄过去。墙根那人听见动静,猛地推了墙上那人一把,自己则转身要跑。而墙上那人见势不妙,猛地一蹬墙头,翻身跃出。

    梁颂瑄只来得及看清那张脸——竟是安拂延!

    墙跟那人被守备军按在地上,挣扎着抬头,一见梁颂瑄便瞪大了眼:“是你?!”

    梁颂瑄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也愕然了。

    这人是汪逸澜!他怎与安拂延勾搭上了?

    梁颂瑄五指收紧,指节几乎嵌入汪逸澜肩胛骨。她厉声问道:“安拂延为何在此?”

    汪逸澜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继而眼中腾起怨毒之色:“梁家贱婢竟敢带兵闯我汪府!”他猛地啐了一口,“想知道安拂延为何在此处么?我就不告诉你!”

    话未说完,梁颂瑄反手一记耳光抽得他偏过头去。

    “你别逼我杀了你。”她声音平静,眼底却暗潮翻涌。

    汪逸澜嘴角渗血,却咧嘴一笑:“哈哈哈,你急了!你是来找江芸女儿的吧?”他忽然压低声音,恶意几乎凝成实质:“可你永远都没想知道她在哪!哎呀呀,杜熙微就只能死在牢里咯……”

    “啪!”梁颂瑄又一记耳光打断他的幸灾乐祸。汪逸澜偏过头去,仍梗着脖子冷笑。

    梁颂瑄心觉索然,便松开了手,眼底那点波动已归于平静。她早该知道疯犬嘴里吐不出象牙,与这等货色多费唇舌,倒显得自己蠢了。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远处传来守备军搜检的呼喝声。

    “捆了。”她淡淡道,“送去给秦将军发落。”

    几个兵卒已麻利地动起手,而梁颂瑄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踱步。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通了关窍——江芸的女儿或许根本不在汪府,而是在安拂延手中!他也与杜熙微有过节,便与汪逸澜联手,一个扣人,一个逼江芸作证,就是想陷害杜熙微!

    想通了这一点,她立刻转身朝前院走去。前院火光通明,她远远望见秦允泽正审问着汪府管事。

    梁颂瑄放慢脚步,犹豫此刻是否该打扰他。檐下铁马叮咚作响,惊起枝头寒鸦。秦允泽似有所觉,忽然转头望来。

    四目相对,他眉梢微动,随即抬手示意士兵先将人带下去。

    “有事?”秦允泽步下石阶,脸上已不见先前的怒意。

    梁颂瑄抿了抿唇,道:“江芸之女不在汪府。”

    秦允泽眸光一凝:“确定?”

    “我方才在后院撞见汪逸澜正要送安拂延翻墙逃走。”她抬眼看他,眼底映着跳动的火把光,“他们多半是一伙的,想置杜熙微于死地。”

    梁颂瑄将方才情形简略说了一遍,末了又补道,“那孩子多半在安拂延手里。”

    “你打算如何?”

    “兵分两路。”梁颂瑄说得极为干脆,像是早有预谋,“我带人去追安拂延,你继续查抄汪府。”

    秦允泽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抛给她,“我让霍昭带几个人和你同去。你拿着这个,必要时可调巡防营协助。”

    梁颂瑄一怔。

    “小心些。”他别过脸去,声音有些发硬,“别逞强。”檐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让梁颂瑄看不清他的神情。

    “多谢。”她将铜牌收进袖中,转身便走。

    “等等。”

    她脚步一顿。

    “……小心些。”

    这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梁颂瑄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朱门前霍昭已点齐人手牵马等候,见她出来立即递上缰绳。

    马蹄声渐远,秦允泽仍立在原地。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又滑落在地。突然,身后传来汪时泽的哭嚎:

    “秦将军!下官冤枉啊——”

    秦允泽转过身,脸上已恢复肃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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