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还下着雨，石壁外的地面被雨水打湿，逐渐聚集成一条蜿蜒的水线，顺着沟壑流进石壁一角。
风吹干湿透的衣物，孟起白烧已经逐渐退了下来，他看见蓝拓被风吹得微微打颤地身体。
走到石壁积雨成帘的水幕下，外面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他们至少要在这里呆上一晚甚至更久，山上的夜晚并不安全，他们手中没有防身的武器，食物，解渴的水。
这场大雨来得太久，太奇怪。
没到实在无可奈何的时候，蓝拓并不想用生命安全来尝试天上落下来的雨水对人是否无害，究竟能不能喝。
山壁之中有个低矮的小洞，勉强能容下两个人弯着腰走进去，里面散发着一股奇怪地味道。
孟起白屈身走进去探了探，在里面发现动物的骨骸，发臭发烂的皮毛，不知名的虫蝇。
蓝拓望着他走进走出，又抓着一把树枝和叶片把里面的脏东西扫干净，隐约可以看见两个手掌大的叶片里某种白色的东西扭曲爬行的身影。
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抿了抿唇，浑身难受地收回目光。
将里面清理干净后，孟起白又不知从哪捡了一堆干柴搬到洞外的石壁下，开始钻木取火起来。
蓝拓微微挺直背脊，他之前也试过了，但结果很快失败。
孟起白醒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发烧这么久后恢复的能力也微微令他吃惊。
但如果他能成功点起火，自然是最好。
蓝拓和孟起白顾虑一样，谁也不会知道这座陌生的山上夜晚会发生什么。
事实上，孟起白也很快点起了火。蓝拓惊异地望了望他，决定把自己钻木失败的场景彻底遗忘在脑海里。
孟起白在下城区野惯了，对于他来说，钻个木取火而已，没什么难度。
火升起来后，山壁下顿时暖和起来。
蓝拓坐在火堆前微微颤抖地烤火，孟起白从低矮的山洞里弯腰走出来。
对他来说，山洞里的环境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但想起蓝小少爷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到他家开始的好几天都难以下咽，吃不下什么东西。
孟起白当时不在意这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能不能吃饱，到他家会不会能适应，最好和他和平共处到他离开自己就解放了。
但经历过这一天的惊心动魄后，孟起白不知怎的有点见不得和摆在橱窗里洋娃娃一样漂亮的蓝小少爷受委屈。
尽管人家一句抱怨都没有，端端正正坐在那，仿佛能烤火烤到天荒地老。
蓝拓会用长在山上的药草给他们两个治病看伤，想来对植物了解颇深。
孟起白望过去。
“这附近有什么植物可以用来熏臭除味吗？”
蓝拓怔了怔，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丛草，“苦味子可以。”
孟起白听完，大步走过去，薅了一把回来，用火堆将手中的植物点燃，然后走进山洞里。
苦而涩的味道在山洞四处蔓延开来，孟起白上下转了好几遍，整个人都差点被这味道染成苦的了。
腹部的伤口比蓝拓想象中还要麻烦，一直到现在，血也没能完全止住。失血过度，让蓝拓整个人渐渐不在状态。
孟起白叫了他好几声，蓝拓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孟起白拧了拧眉，“你怎么了？”
蓝拓：“…你叫我有事？”
孟起白目光在对面过分苍白的脸上扫过。
静了片刻。
他不动声色地道，“没什么，里面清理干净了，外面冷，你要不要进山洞里休息会儿？”
蓝拓：“好。”
孟起白没有向蓝拓道谢，正如蓝拓也没有问让他们渡过后半程危机的门板和被单是不是他做到的，他是否在担心家中的父母如何。
他们虽然表面上性格截然不同，但内里其实都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真实情绪的人。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对他们来说，离开这里，回到城中才是最重要的。
孟起白记忆中从未见过下城区下过如此大的雨，山洪暴发时，甚至没有丝毫预警。
他睡前将几十年前早就淘汰，从垃圾回收站捡回来重新修理的联络器——旧日年代的古董手机随手放在枕头下。
这会儿应该被洪水泡得彻底报废，更别提用手机联络外界了。
“你的联络器在身上吗？”
孟起白记得上城早就研究出基本可以防水的联络器，蓝拓是顶级集团的小少爷，他用的联络器档次应该不会太低。
令孟起白惊喜的是，蓝拓的联络器的确在身上，不止基本可以防水，而是在洪水里泡了不知多久还能用的高级货。
蓝拓垂下眸，看着手中腕表型联络器，语气淡淡道，“但这里没有信号，消息发不出去。”
孟起白还没说话。
“在一开始被冲走，还没到这座山上的时候我就试过了。”
蓝拓抬头看向这里唯一能交流的人，“但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信号。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孟起白沉声道：“难道整个下城区的信号出了问题？”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蓝拓沉默了片刻，“可能出现问题的不止是下城区。”
他来下城区前虽然和父亲吵了一场，但他爸是蓝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掌权人，对他这个亲生儿子并不是真的不疼爱。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下城区出事这么久了，论理他父亲得知消息后，必定会立即来找他。
可一直到现在，天空上一辆直升机都没看见，若说他父亲可能是被什么耽搁了，一时找不到他。
那这座城市的管理者为什么迟迟没有任何救援行动，其他城市的支援为何也一直没到？
如果出事的不止是下城区，他们不知道的其他地方也出现了问题，那他孟家那边情况会不会更糟……
孟起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对于离开这里愈发急迫起来。
然而山下一片汪洋，夜色深沉，他们两个手里没有任何能保证平安回去的工具。
再急也无用。
当务之急，还是得休息好，让后面的行程有一个充足的身体和精神准备。
两人挤在低矮狭窄的山洞里，被迫靠得很近，细微的呼吸仿佛近在耳边，黑黝黝的山洞死一般的寂静。
孟起白将和他们漂浮到这座山上，裂了几条大缝的门板挡住洞口，在睡前特意挖了几丛草木尽量遮住显得有些突兀的门板，空荡荡毫无遮挡的山洞立刻多了几分安全感。
两人商量片刻，决定受伤失血过度的蓝拓守上半夜，病好多了的孟起白守下半夜。
到了时间，蓝拓躺进平躺着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努力催眠自己睡觉。
不知何时终于沉入了梦乡。
只是这一夜睡得不怎么安稳，任何细小的动静都能惊醒他。
蓝拓微微有所动作的时候，孟起白便立刻上前，用手压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沙，沙沙……
两人心跳地很快。
山洞外的声音越来越近，而他们的身体也因过度紧张愈发僵硬——外面的活动地显然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但要说是什么动物，也绝不尽然！
月光下，依稀可透过山洞门板的缝隙与草丛，见到外面弹跳行走模糊不清的身影。
那声音如孩童哀鸣，如老人哭泣，他们不过只看了对方几眼，听上几句话，便觉浑身发凉，毛骨悚然。
“……呱…吾神降世……呱呱……”似人非人的声音凄切高鸣，在黑夜中极其渗人，“千秋不灭……薪火余烬，重燃，盛世……呱……”
一直等到那声音完全消失，又等了很久，直至确定对方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远远地离开。
正在此时，一道古里古怪，欣喜含笑的声音从天而降，“……找到你们了，呱……”
凉气从脚底蓦然涌上心头，两人身体顿时僵住。
这东西是故意让他们以为它已经离开的？
然而外面的声音只贴着门板说了一句话，不似常人的血红色大眼珠子上下左右使劲往里看，却怎么也没发现他们的踪影。
孟起白和蓝拓僵在原地，保持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东西似乎以为里面确实没东西，失望地哼唱着奇怪的曲调逐渐远去。
可两人依旧没有动弹，生怕那东西又一次去而复返。
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才终于放松下来。
孟起白无声地将门板搬开一角，目光往外一掠，却见地面洒满了星星点点，幽蓝地细线丝路。
蓝拓也走过来，看了一眼，心中顿时一惊，他很确定自己守夜前还没看见外面地上有这些奇怪地丝线。
孟起白道：“难道是刚才守在外面的东西留下的？”
蓝拓：“很有可能。”
那声音的主人古里古怪，这奇怪地丝线也是。
两人不由打起精神。
蓝拓走出洞外，目力所及之处，几乎全是这些幽蓝色的丝线，蜿蜒缠绕，如溪水般缓缓流动，在夜空下，闪着细碎的微光。
飞快地蔓延开来，不过顷刻间，便蔓至他们脚下。
孟起白下意识觉得此物有古怪，本能地想要避开这丝线。
蓝拓同样觉得这东西不怎么对劲，然而这么一动，腹部的伤口再次裂开，他的血顺着布条滑落在地上。
那些幽蓝的丝线碰到血，顿时一滞，迅速地退了回去。
蓝拓微怔。
这些丝线……
怕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