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报告说，今年圣诞节会下雪。那个时候，H城还是会下雪的。
李知鹤记得她见过的最大的雪是她三年级的时候，那一次积雪堆到了她的膝盖，她穿着单鞋去学校，走到教室的时候里面的袜子已经湿透了，脚也被冻的冰凉。
所以和其他南方女孩不一样，李知鹤对雪没有那么喜爱。
自从决心参加全国英语演讲比赛后，李知鹤就决定缩减晚饭时间，把多出来的时候用来练习口语。
这日还没有到晚饭时间，天就已经黑了，像一块浓郁的幕布，带着寒冷的气息。
李知鹤快速解决完晚饭，拿着演讲稿，冒着小雨穿过操场，推开器材室的门，却发现有人在里面了。
体育馆的器材室，是她经过研究后发现的最佳练习场地。这里晚饭时间不会有人，因为没有人会穿过操场特地跑来这里，尤其是在这么冷的时候。
两盏白炽灯，一盏已经坏了，另一盏灯散发着孤冷的光。一个白色的高挑人影靠在墙上，雪白的羽绒服，和脸几乎是一个颜色。墨黑色的短发，和窗外的黑夜一般。
李知鹤愣了一愣，才出声：“厉以年？”
上一次和厉以年讲话，还是在北京比赛的时候。这么算来，他们之间也有一周没有说话了。
寒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厉以年慢慢打量着器材室：漏风的房间、陈旧的器材、布满灰尘的旮沓，最后是女孩手上拿着的演讲稿。
“其它地方没有，非要来这里练习？”
李知鹤又愣了一愣，慢半拍才反应体会到厉以年语气的不满。
只是，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不满。
“其它地方都不太方便，这里确实是最安静的。”
窗外的风声忽然小了下去，室内的空气也随之安静下来。
“今晚是平安夜。”
“我知道。”
李知鹤攥着演讲稿，正犹豫要不要出声提醒对方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练习了，但转念一想，这是公共空间，她有什么资格赶人走？
“你肯定在想怎么赶我走。”厉以年忽然淡淡道。
李知鹤一窘，面皮子挂不住，有些发红。
“放心，我马上走。”
不知怎么，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在里头。
李知鹤不敢出声。
“明天这个时间，你还会来吧？”
李知鹤点点头：“会来的。”
她每天都来。
“行。”
擦身而过的时候，厉以年停了停，将一件冰凉的物什放进了她的手心。
同时，李知鹤闻到一股木质香调，有点像白檀香，清雅中带着冷感。
厉以年走后，李知鹤对着手心的蛇果发了好一会呆。蛇果红艳饱满，触感温润，一看就是经过精挑挑选后买下的。
李知鹤觉得厉以年就像这颗蛇果，品相完美，隔着皮看不透内心，但只从外表上就能看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直到晚自习第一节课铃声响起，李知鹤才叹了口气，将苹果和从头到尾都没看进去几个字的演讲稿收好，回教室去了。
回去教室的路上李知鹤忽然想到，她还没有和厉以年说一声恭喜。
平安夜，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宿舍都很躁动。
李知鹤默默听着室友讨论彼此的感情八卦，睡意渐浓，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喊着。
“下雪了！”“是雪啊。”“真的下雪了！”
下雪了，意味着可以睡个好觉。
说来也是奇怪，每逢下雨或下雪，李知鹤总能睡的特别好，一夜无梦，收获一个质量极佳的睡眠。
有人披着衣服起来跑到窗户边看雪了，还有的人甚至还跑到了走廊外看雪。
枕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窗外簌簌的雪花落地声，李知鹤沉沉睡去。
果然一夜无梦。
圣诞节带来的紧张而刺激的氛围，并没有因为平安夜的初雪有所减轻，反而愈发沸腾起来。
厉以年打开抽屉，书桌抽屉里塞满的情书像雪花一样散落在地上，在或好奇或艳羡的目光中，厉以年将这些雪花无情地扫进了垃圾桶。
李知鹤走进教室，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这一幕。章天天凑过来在她耳边说：“哇，这一幕是不是有点像偶像剧？”
李知鹤心想，谁说不是呢。
厉以年的书桌里常年有情书，但他一次也没有拆开过，一律扔垃圾桶。那些女生明知道他不会看，却还乐此不彼地给他写，又是为什么呢？
李知鹤想不通这一点。
但令她更想不通的，是她居然也会收到情书。
那个时候她刚吃完午饭，准备趁着午休时间再学一会。回到位置上打开厚厚的练习册，一张淡蓝色的信笺就这样滑出，飘到她的手边。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是《白头吟》里面的一句。据说这首民歌为汉代才女卓文君所作，司马相如一首《凤求凰》打动了闺阁女子卓文君的心，卓文君为爱决心与司马相如私奔。但司马相如却在做了高官后变了心，想要娶别的女子做妾。卓文君便写下此诗，传达她对爱情的执着与向往。
信笺没有署名，看来对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有人进来了，李知鹤迅速将信笺藏进口袋里。
不想被人发现，也不想让写诗之人成为被追踪和八卦的对象。
因为这首诗，她很喜欢。
下午的时候果然又落了雪，一直到傍晚，雪花越来越大，如鹅团纷飞飘扬。
李知鹤推开器材室的门，屋里是黑的。她莫名松了口气，伸手去摸开关，却有一人在黑暗中轻轻道：“先别开灯。”
如果不是熟悉这个声音，李知鹤差点叫出声。
天光很暗，待眼睛适应屋里的黑暗后，李知鹤见到了厉以年。他离她很近，穿了件蓝色的羽绒服，衬得肤色更加白皙。那双如混血一般的眼睛在雪色的衬托下，比平时要更加的清冽。
李知鹤不觉呼吸一顿，心跳蓦然加快。
“你应该知道，今天是圣诞节。”厉以年的声音也比平时要低沉，“我以为你不会来，但你还是来了。老实说，我不太喜欢下雪。但因为你在，我觉得下雪也不错。”
李知鹤有点后悔了，她不该来的。她想装作听不懂，但厉以年的眼神紧紧锁定着她，让她无处可逃。慌乱之中，她想起上次还没有和他说恭喜，便急急说道：
“上次你进了60名，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李知鹤，不用左顾而言他，看着我。”厉以年忽然倾身过来，抓住了她的双肩，力道不重，却让李知鹤抖了一下。
“做我女朋友。”
雪还在下，眼前的少年双目如炬，像燃烧着火。他的脸在黑暗中有些模糊，但依然轮廓分明，好看的让人心动。
久久地望着这张脸，鬼使神差一般，李知鹤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厉以年的脸颊。
“你的脸，好冰。”
夜里，李知鹤平躺在被窝里，看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室友讨论的比昨日还要激烈，郭伶甜小声说：“班长好像和孟蔷在一起了。”冯珠杉：“骗人的吧？没觉得班长会喜欢孟蔷啊？”
郭伶甜说：“孟蔷是我们班班花，多少男生追她呢。”
冯珠杉小声说：“孟蔷又不是今天成为班花的，班长不会不知道孟蔷早就喜欢他。”
郭伶甜说：“估计被孟蔷打动了。哪个男生每天对着美女会不动心啊？你说是吧，知鹤？”
李知鹤拿被子蒙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