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开放性伤口溅出的血。”
艾斯在地板半凝固的暗红色上抹了一把。
先用不可饶恕咒毙命,再连砍毫无必要的三刀助助兴。好吧艾萨克,用五足怪的畸形脚都能想明白,他老爸这死法,还有谁能干出来呢?
“啊,席尔瓦。” 他冷漠地想,知道自己斗不过疯子。不过席尔瓦在了结个人恩怨后,一时半会儿倒不会再出现了。风险总是有的。他席地而坐,有半晌的时间里只是托腮看着一屋狼藉。最终他站起身,穿上了父亲的外套,拇指抹掉徽章上溅的血,废了些力气才将几近僵直的尸体背下楼。
次日,本地知名富豪兼慈善爱好者——阿德里安·欧文(百万威廉二世),因过劳猝死的消息在麻瓜报纸的头条炸开了花。次头版是其子年轻的艾萨克将以百万威廉三世的身份继续父亲生前的工作。
促使艾萨克接手的原因至今是个谜。毕竟在外人看来,和他的父亲阿德里安比起,艾萨克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他对任何事物都展现出同等的态度冰冷,在同龄人眼里不过是个满脸写着乏味的背景板子。莫约三十年后的一个夏夜里孩子们睡着了,好奇心促使海茨帕给尼古拉斯·欧文泡了杯浓茶,那时他们已结婚多年。两人坐在杨宅一层的厨房里看似随意的闲谈时,她试图从他嘴中撬出内幕,只可惜从血缘上属于艾萨克亲生弟弟的尼克,自打裹着襁褓被父亲抛弃在杨宅门口时起,就和自己的兄父一刀两断了。
“你问我还不如问小贾斯帕去。” 尼古拉斯有点不高兴。
“或许三世不在意,呃,阿德里安的基因,阿德里安的教育问题。” 一杯浓茶下肚后清醒不少的海茨帕试图为自己的鲁莽找补,“相比而言你更像你的母亲,大概。” 她胡言乱语,突然怀疑自己不小心把茶叶拿成了唠叨汤。
或许吧,或许艾萨克老早就想着在父亲的生意上开个分支,他跃跃欲试,也无意将自己用无动于衷的表象掩盖,或许他是面瘫。他想独自涉足更宽的领域,这也能理解,谁都会厌倦无边无际的在父亲身边像算术占卜表一样打下手的日子,现在父亲死了,席尔瓦畏罪潜逃,虽然这并不完全是他所期望的,但他最终选择继承父亲原先的生意,占为己有甚至发扬光大——毒蘑菇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斑点,艾萨克·欧文作为阿德里安·欧文的种,捡起父亲的老本行也挺合理。
然而,这一举动对席尔瓦来说倒是始料未及。几年后她自认为躲避风头便再次现身,却没想到贩卖活动仍在继续,首杀阿德里安并没有杜绝后患。因此她继续着自己的行动,潜伏在欧文府周围静侯良机。
再说欧文府这边,艾斯在父亲死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治手下,烧完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欧文家的生意再次步入正轨。不仅按部就班,还颇有些欣欣向荣的意思。艾萨克对自己接手后的井井有条十分满意。一日,他在散步时踏入法国雕塑家拉夫·德里夫精心打造的雕塑花园,经过埋葬着父亲的墓碑时停下脚步。他笑了,不是出于怀念,而是觉得父亲这个刻着“二十世纪慈善首富”的墓志铭看起来真的很蠢。于是艾萨克弯腰,试图寻找出墓碑上的其他造假之处。这时他坚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于是半蹲在父亲的坟前,拾起一支干枯的玫瑰。他意识到自己从未给父亲带过任何伴手礼,花也好,蚂蚁酒也好,英格里德大饭店和格林庄园联合推出的苹果葡萄派也好,他攥着魔杖警觉地回头,没有发现施了幻身咒的锡德里克正绕过他悄然离去。
回途,艾萨克罕见地拐入脏兮兮的街道。推开麻瓜酒吧那扇破木门,瞥见一个麻瓜小孩儿从楼上匆匆忙忙地跑下来。他穿着大一号的格子衫,脏的看不出颜色,肥大的裤腿高高挽起,看样子似乎从出生起就一直穿着这一套。他站定在艾萨克面前,从怀里熟练地掏出一个绑着铅笔的硬卡本:“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艾萨克没有理他。他的目光越过对方的头顶,扫视着不大的酒吧,糟糕至极的氛围,里面塞满了胡言乱语发酒疯的不三不四的混子和输红了眼一把一把扔票子的疯赌徒。他们趴着或围成一圈,空气里混着劣质尼古丁的怪味儿,污浊的木吧台上沾的油简直有一英寸厚,头顶的亮红色招牌闪得他眼睛生疼。他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再次聚焦到面前这个孩子的身上,对方看起来有点困惑,睁着黄澄澄的眼睛,咬起被铅迹染成黑色的指甲等待他的答复。
不知怎么,艾萨克忽然开始走神儿,想起自己除了父母外曾经也有过其他亲人。那是十二年前一个没有星星的晚上,阿德里安和金·弗利西蒂·雷克,一个有着一头乌黑鬈发女巫在破釜酒吧相识。与米勒那次由双方家长介入的失败婚姻不同,两人相谈甚欢,婚后不久继母便为阿德里安诞下了他的次子——尼古拉斯·艾萨克·欧文,也就是艾斯同父异母的弟弟,可她自己却死于难产。阿德里安罕见的没有说话,他抱起那个孩子,抚摸着尼克那头拳曲的黑发,听着他在雷克葬礼上奶声奶气的唔咽,看着他睁着懵懂无知的眼睛四下张望寻找母亲,对自己发出试探性的“mamu”。次年艾萨克从霍格沃茨回来,发现弟弟已被父亲送去了杨宅。
他转身走了。背后传来酒吧老板的呵斥和孩童的哭泣声。
这天夜里艾萨克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他想起了很多事,关于父亲的,关于母亲的,关于弟弟的,甚至是关于锡德里克的。入睡前不知怎么他想起了那个麻瓜孩子的脸,那个先前在酒吧里看到的打黑工的孩子,先是一个圆,然后是有些凌乱的黄绿色短发,接着五官像鲸浮出海面呼吸一样显现,在黑暗的脑海中这张脸尤为真实,甚至可以数清脸上的雀斑,像架着显微镜观察细胞一样把脸上的每一个角落看得清清楚楚。放大眼球,由四周的黄油啤酒渐变成中心的橙黄,仿佛坩埚中融化的黄金,艾萨克甚至能感到热气扑面而来的灼烧感,再放大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次日,艾萨克在七月的晨风中消沉的醒来,无精打采且伴随着呕吐的欲望,喝了一瓶提神剂也无济于事。屋子里是黑的,又湿又冷,他摸出魔杖在壁炉里生火,依旧感受不到夏天应有的温度。他原以为自己早已适应独居生活,从没意识到父亲在世时自己其实很在意对方,那是他唯一的亲人,无数个黄昏他静坐在床上,偷听楼上传出的响动,他从未意识到在寂寞中成长的自己并非冷漠只是孤独。
于是艾萨克强忍着头疼支撑起身,他要把昨天酒吧里那个孩子要过来。彼时,刚从酒吧散落着烟灰的吧台下醒来的小贾斯帕正一如既往的用意念清除粘在自己身上的烟味儿和油渍,老实说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更不清楚自己的生活至此即将发生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