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总想道德绑架,可一旦绑架到自己头上,便立刻选择折中的法子,去祭拜白父了。
当然,堂中那么大一口棺材也算出了力,黑沉沉的在背后,吓得一些人话也没敢多说上完香就赶紧走了。
王婆子最后上完香,表情肉眼可见地讨好起来,她先是服软:“白家哥儿,是婆子我冲动了,不该带这么些人上你家闹~”
而后又反将一军:“但你昨日那话说的太含糊,你要早说是你父亲,我怎么会如此呢!”
“婆婆您真是说笑了,您上月初才过完五十大寿,像您这个岁数这么冲动的,可少见。”白煜笑夸,“您花不到一天时间还能从何府请来两个帮手,这行动力,更是一绝!”
王婆子笑得尴尬,按下白煜竖起的大拇指:“您就别取笑婆子我了,只是你父亲过世,你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不如……”
白煜眼见她又要重提做上门女婿的事,忙打断人的话:“婆婆,其实您还是误会了,我昨日同您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您别不信呀!”
王婆子此番再不听白煜的狡辩,自信满满地笑起来:“就你那个,恋尸癖?呵呵呵你就别再诓我了!”
王婆子认定白煜骗他,即便没了那群帮腔作势的邻舍,胆子也大了起来,连堂中的棺材也敢探着脑袋去望望。
白煜可惜,没将那人直接抱进棺材里,不然冲击力更大。
“你说的尸体,就是你父亲!”王婆子掀开垂帘,走进里屋,白煜紧随其后。
“哪有什么别的尸体啊?”王婆子嘲讽着,方还眉飞色舞的神情转了个头,便吓得魂飞魄散。
“啊啊啊—————”
王婆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着榻上那人半响说不出话来,叫喊声引来了何府那两位小厮,一见屋内情形,忙扶起婆子护起来,呵道:“家中藏尸,看来王婆所言不虚,你真是个怪人!”
另一人慌乱道:“报官!对,报官!”
两人驾着王婆子飞奔官府而去,扬起的尘土还未落下人影就已经看不见了。
家中顿时清净多了,白煜拍拍手,脸上止不住浮现笑意,一回头看那人手指微动,神色紧张,猜测应是被那婆子的喊叫声惊着,这才渐渐转醒。
他打来水,为人洗干净脸。
白煜的动作称不上温柔,一块毛巾沾了水就往人脸上擦,疼得此人眉毛皱成一团。
视线往身下望去,见他身上穿的喜袍比晚上看上去更加脏污,那上头的泥垢都干结成块散落满床了,白煜一寻思,还是乖乖给人换上了一件干净的。
白煜长叹:唉,劳碌命啊!
果然,一换上干净的衣裳,这小哥的气质总算像个活人了。
“兄弟,我花了大钱将你救回来,等会是把你交给官府呢,还是让你留下给我打工还债呢?”白煜坐在床边,捏着自己的三枚铜钱,心情有些复杂。
怪只怪,自己实在善良。
也罢也罢,人也救了,药也买了,钱都花出去了,只能自认倒霉蛋了。
好在照顾了半年多的老父亲,护理、煮药都是熟手,白煜刚将药包煮上不一会儿,便又听见家门外阵阵敲锣声。
一想,定是那王婆子满血复活,找他回来算账了。
“乡亲们,我老婆子亲眼所见,这买棺材的白家独子白煜,竟在家中私藏尸体,与之共眠哪!清早乡亲们都被他那巧舌如簧的话蒙骗过去了,我今带官府捕快一同去捉拿这小儿,各位可一同见证!”
王婆子的声音还是那般铿锵有力,配着铜锣,场面一如清早那阵,响遏行云。
白煜在自己院中听得一清二楚,淡定的很。
锣声逼近,脚步涌动,下一刻,白煜便听大门前有人叫他,气势恢弘:“白煜何在?!”
“欸!”
白煜绕过堆叠的废木头,便见二位官府之人握刀而立,神情严肃。
而王婆子提着锣和一干人等站在后边,谨慎地探查着情况。
白煜行礼:“白煜在此。”
一捕快问:“有人报官称你家中有死人,可有其事?”
白煜瞄瞄王婆子:“小人冤枉哪!”
“大人,老婆子我亲眼所见!那尸体还穿着喜袍,是一成年男子!”婆子赶紧出来解释。
另一捕快冲白煜哼气:“冤不冤枉不是你说了算,等搜了家,便知一二。”
两位捕快快步冲进屋内,白煜和众人一同跟随其后,榻上之人马上就被发现了。
有人小声嘟囔:“这是死人?看着也不像啊……”
捕快转头朝王婆子问话:“这就是你说的死人?”
王婆子远远一望,见床上的人面容明朗,也迟疑了。
“这……”
捕快用刀挑起床边的衣服,王婆子立刻接话:“是是是,方才这人就穿着这衣裳!”
白煜从人后挤上前来,不慌不忙地解释:“二位大人,我昨日出门偶然遇见此人,那时候他不仅身上中了毒,脑袋还磕破了,情急之下我就将他带回家医治。可婆婆她清早来访,一看这人伤势过重被吓了一跳,这不是就闹了误会!”
王婆子瞪着眼“你你你”道不出个所以然,何府的小厮赶紧接上:“你说谎!方才此人眼下发黑,口唇乌紫,分明就是个死人!”
另一小厮扶住无力辩驳的王婆子,附和:“定是你给他粉饰了样貌!”
“此言差矣!”白煜朝捕快深鞠一躬,“多说无益,二位大人到此人鼻下,一探便知!”
捕快古怪地看着争锋相对的两拨人,刚想伸出手指探看一二,只见榻上之人鼻息加重,胸膛也剧烈起伏起来。
白煜弯腰望去,此人如大梦初醒,惊惧之下猛然睁开双眼。
“呃———”
众人发出扼腕声。
“醒了,不是死人!”
“这王婆子发什么神经,一大早的没消停过……”
“她跟白家有仇吗?三番两次来找麻烦。”
舆论倒向白煜这边,王婆子已同那二位小厮凑作一团怀疑自我了。
白煜再鞠一躬,埋下的嘴脸努力憋住笑:“二位大人,小人从此分明了!”
床上人向旁侧一瞥,乌泱泱一大片眼睛盯着自己,眼神迷茫起来。
捕快上下打量,问:“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为何昏迷至此,可还有印象?”
白煜赶紧扶着人坐起来回话,见他脸上还是一片迷惘,紧紧扒拉着白煜的袖子,将头埋在他身后,闭口不言。
“想来是刚醒过来,意识还混沌不清。”白煜赶紧替人解释,“二位大人正好来了,不如就将此人带回衙肆问话?”
两个捕快眼神交汇一番,准备扛着人走,可他却抱着白煜的手臂不肯撒手,十分抗拒。
白煜想脱身,却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大力气,箍着他手臂生疼。
白煜挣脱之际,他终于出声,只是语句断断续续:“不、不走,要……还,债!”
白煜一惊,嘿,这人还真听到自己自言自语了?
两捕快一同上阵也扯不动他,便有些恼怒,没好气道:“既然他愿意跟着你,你就好生照顾着吧!”
离开之际,王婆子被搀着站一旁沉默不语,其中一人想来这出闹剧全拜她所赐,拔刀相向:“王婆子,你报的好官哪!按律法,扰乱秩序者,二十大板,跟我们回去领板子吧!”
来时两小厮手扶着,去时两捕快刀驾着,王婆子苦不堪言,一早上的时间就成了邬县的名人。
等众人熙熙攘攘散了,家中恢复最初的宁静,白煜掰开身侧之人的手指:“我送你到官府是为你好,你怎么还赖在我家里了?”
可此人还是懵懵地望着他,白煜问:“你叫什么名字?”
“……”
白煜又问:“你家在哪?你父母叫什么?”
“……”
白煜:“你这伤,又是怎么弄的?”
此人还是不愿张嘴,一张俊脸,怎么还成了个哑巴?
白煜生气,蹙眉一瞪:“说话!”
人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开口:“名字……不知道;家……不知道;伤口,也不知道……”
白煜听着这古怪的回答,伸手摸摸他头上的绷带:“哎呀,不会是脑袋被磕傻了,失忆了吧?”
白煜抓住人肩膀:“你再好好想想,自己是谁?”
望着他殷切的眼神,青年努力想从脑子里挖出点东西,半响却只吐出两字:“小……三……?”
白煜眨巴眼。
三儿?
小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