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哥又笑着跳了起来,躲开了老吴扔过来的笔。
远:“老师,你别这么激动呀。”
师:“都多少年了,你这破性子也不改改。”
远:“没办法啊,我这人也就只能这样了。”
远:“幺儿,介绍一下,老吴,我之前的政治老师。”
师:“什么老吴,没大没小的。”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震惊我和我哥被同一个老师教,还是该震惊老吴曾经是教政治的。
曾经得意门生的妹妹这层身份并没有丝毫作用,这位吴姓老师该批斗还是会批。
吴:“你觉得物理很好吗?那道题算是基础题了,这都没做出来还敢走神呢?”
基础题?嗯,倒也是,竞赛的基础题。
我没正经学过物理,半吊子一个,这属于直接降维打击。
我没反驳,默默站到了墙角。
我哥是个没什么同情心的人,他正乐的不行,甚至还附和了两句。
师:“楚星远你也别高兴,你以为你当时政治有多好?”
远:“……”
于是我哥也过来和我站到了一块。
师:“……你们俩。”
我没搭话,又往后退了两步,太尴尬了,上高中以后我就很少经历这种事了。
我哥倒是笑了笑,很自然的搭话。
远:“像吧,幺儿以前是学文的,也是高二转的理,老师你真该继续教政治,她文科可好了。”
然后我就被我哥猛的一推,推到了前面。
我:“……”
师:“你们俩都什么毛病,全都高二转科。”
师:“我也是倒霉,全让我碰上了。”
师:“话说,你高一带进来的小孩,就她吧?长的倒是快,都这么高了。”
我:“?”
远:“您还记得呢?是她,长得确实快,都和我……差挺多的了。”
我:“……”
我没说话,只是听着他们从上课走神扯到我哥高中干的那些破事,最后看着两个时代的人互怼。
我看了一会,然后一点一点的往门口移。手刚碰到把手,正想着怎么打开时,它自己开了,同时我又听见他散漫的声音。
他:“报告。”
我抬眼和他目光相触,眼帘垂下,清浅的银灰色不再容得忽视,雾蓝色暗了下来,那里正荡起着水波。
他声音很低,或许是压低了的缘故,有着些哑意。
他:“你想要逃走吗?”
我的血液突然开始了躁动,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它们也在低语,它们说:
“危险,危险……逃。”
什么鬼?
我懵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我看见他的眼神更暗了点,似乎还要说什么,又被老吴的话打断。
师:“燕空池?你来干嘛?”
他侧过身饶了进来,我和他的余光对视。
他:“来叫人,要上课了。”
师:“嗯?好像是要上课了,你们……等下,你俩同桌来着?”
他:“嗯。”
师:“难怪呢,楚星瑶,你是不是和燕空池学的?学他上课走神?别学这些,这小子物理竞赛的校队成员,你之前就没正统接触过……”
老吴絮絮叨叨的说了挺多,但我们没一个人听进去的。
他一直在盯着我哥。
他的眼神很……敌视。
我哥一贯没什么正形,他回头,我和他对视,清楚了看清了他眼底的调侃和玩味。
我:“……老师,要上课了,我能先走吗?”
无所谓都是什么,总之别牵扯上我。
师:“哦,行,走吧。”
我刚走一步,就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如常,好像刚刚的都是错觉。
他:“老师,我能辅导她,我觉得楚同学会很需要我的帮助。”
师:“行啊,本来我就这么想的。”
我:“……?”
什么?他说什么?
……
我想,或许近一年来所有的无语都没今天多。
我和他在回教室的路上。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给我的感觉是,很生气,又不明显。
他生什么气?我都还没说什么呢。烦死了。
我哥在出门前说,放学让我出去找他,他突然叫我“阿瑶”了,笑的也奇怪。
今天到底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发疯。
我不想搭理他,可我走的快点吧,他走的也快,走的慢点吧,他也慢,也不说什么。
怎么?他喜欢的那人和他有心电感应吗?他到底有多入戏?难不成觉得我也行?
说句话能死吗?
我莫名的烦躁,干脆站在那儿不走了。他也停了,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仍旧不说一句话。
我:“你怎么停了?”
我难得仰头看他,银灰色还是太明显了,清浅的雾蓝也显得深沉。
喧嚣夺主。
我想我,不太喜欢他用这种目光看着我,侵略感太强了,不太像他。
……又或者说,太像他。
眼睛是窗户,雾蓝色太过干净,也就什么都清楚。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眼神就已经可以看出很多了。
我曾有过猜想,现在也不过被证实而已。
失落吗?好像……也没有。生气吗?倒也谈不上。
我只是很烦,找不到缘由的烦躁。
他安静的看了我一会,一会不太准确了,应该是很久,久到我的耐心快要完全耗尽。
在铃声响起的瞬间,我听见他的声音,压抑,又饱含期待。
他:“……走了吗?”
什么?
……
余下的课过得很快,他没再提过那件事,说了什么也就成了个未解之谜。
不过我也没有探究的欲望罢了。
他和之前一样,是散漫随意的少年样。做什么也都显得很自然。
包括但不限于接水,递作业,塞零食,靠很近……以至于放学他跟着我去找我哥时,我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我们三个人站在一块的时候,我哥难得有些沉默。
远:“……还真带来了。”
我:“……”
我:“没,他自己跟着的。”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正笑着,眼中漫不经心。
我:“……”
他:“怎么了?”
我:“怎么不走?”
他:“不可以一起吗?”
为什么我会听出一丝委屈?他干什么?还茶上了?
我:“不可以。”
他:“哦。”
他没动,还站在那。烦死了。
我刚准备在说什么,我哥突然揽住我的肩把我拉过去。
远:“阿瑶朋友啊?那一起呗。”
他:“……行啊。”
远:“朋友怎么称呼?燕空池?”
他:“嗯,你呢?”
我哥忽然笑了,笑的弯了腰,眼泪都笑出来了,搭在我肩上的手向下压了压。
我:“?”
我把我哥的手拍开了,往旁边走了走,离他俩都远了些。
莫名其妙的都犯病,一个疯的不行,一个病的不轻。
我:“起来,走不走?我一会儿回班了。”
远:“走,马上走。”
他还乐的不行,自然的过去搭燕空池的肩,尽管没碰到就被躲开了。
他声音更低了点,有着点压抑的意思。
他:“你呢?”
我哥终于笑够了,抬眼和我对视一眼,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顽劣。
……又开始了。
我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往旁边走了两步,又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眼睛。
他垂着眼,又侧过了头,很沉默的看着地面。
我才发现,他睫毛原来很长,雾蓝色也变得不甚清晰。
我否认不了,他真的很好看。
他有喜欢的人?能有什么喜欢的人?
我想不出来,也不太想想出来。
很烦,这个问题,真的很烦。
而我被当成是“那个人”。
这个认知,真的,更烦了啊。
都什么鬼。
我靠在墙边,随便的看我哥和他站在一块。
远:“嗯……我嘛?这个不重要,反正我是这届高三的,校服看见了吧?我前段时间才转来,也刚知道阿瑶也回来了,话说这两天是你在照顾她吧……”
他:“我问的是,你呢?”
远:“要不我叫你小池吧?反正你也比我小。”
他:“……名字,叫我名字。”
远:“行,那小池你干脆叫我哥吧?可以吧?”
我下意识看向我哥,话越过来大脑脱口而出。
我:“不行!”
他:“不叫。”
我能感受到他从我哥说话时就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此刻显得更加难以忽视。
一时间,我竟觉得有些……难堪?可好像又不太像。
我:“……叫什么哥,喂,收敛点。”
我看见我哥挑眉,又笑起来,余光中他垂着的眼睛又抬起,雾蓝色竟也显得明灭不分。
他:“哥。”
我:“?”
我懵了一瞬,耳边响起我哥的声音。
远:“哎呀,小池的声音不赖嘛,听起来还挺顺耳的,对吧?阿瑶?”
我没回我哥,也没再听见他说过什么,只是他喊的那声“哥”一直在脑海里转。
单纯喊“哥”的话或许也没有什么,这么称呼我哥的人多了去了。
可他好像不太一样。我想。
心脏沐浴在燥意里,它正飞快的跳动,放肆的宣泄。喜悦正隐匿其中,混进去,正涌动。
好奇怪。
……
我有些后悔出来了。
我哥还是幼稚,还玩什么抓娃娃啊。
我手里抓着个黄色的狗,我怀里抱着一个粉色的爱心抱枕。
我哥还在试着抓,这两个,我想他起码扔进去了一百五以上。
这技术……
我:“玩够了没?够了就走。”
远:“最后一次,乖啊幺儿,等会,哎,要不小池也来抓两个?”
我:“……”
最后一次,世界上最大的谎言之一。
我懒得再说什么,只是又抬头看向他。他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什么话都不说,什么是都不做,就只是现在一边看着。
倒是有点不太像他。
他来抓娃娃吗?我有点想象不出那情景。
不会来的吧。
果然。
他:“不用。”
我没什么意外,抬手把手里的狗和抱枕砸到我哥身上,又不经意间扫过他。
他坠在阴影下,躲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少年仍夺目,雾蓝是天赐的光。
我看见有人凑上前去加他微信,也不知道给没给。
啧。
我:“走了,要玩你自己玩去。”
我哥手做成了道歉的样,又调笑着开口,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远:“哎呦,怎么?小幺儿生气了?”
我知道我哥什么意思。他总这样,就偏要挑明了。
我不愿承认的事,不想细想的事,他好像总要逼着我去面对。
就像小时候一样。
残忍,但不可置否的有用。
我:“嗯,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