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还真扮演起乖新妇来了?你配吗?”
阿衰右脚即将踏进门槛,身后传来凌樾熟悉的声音。
穆禾特将凌樾从坐撵上扶下来,凌樾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不明意味的笑意。
“新妇拜见帝与后,乃是礼分”阿衰举止得体,谈吐淡雅,俨然是一国公主该有的骄横与尊贵。
凌樾走到阿衰的身边,抬起她的下巴,好让她正视自己。
“啧,败国而已,如此之礼便不必了”凌樾的眼里尽是挑衅得意,拇指故意重重地划过阿衰受伤的嘴角。
“臣妾如今是太子的妻子,礼分周到亦是在彰显太子的礼孝。若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加以利用,太子岂不落了个管教不好宫内人的名声?”
阿衰视线低垂,眉眼恭顺。角落的砖缝里,几株小草随风摇曳。
景国的储君之位不像中原那般遵循嫡长子继承制亦或长子继承制。而是能者居之,倒也不向来如此而是当朝景帝所提出的。然朝中谁人不知所谓的能者居之,是景帝提出的缓兵之计。
当朝储君最热人选,一是凌樾,前皇后所生之子。二是凌鹰,现皇后所生之子。
前皇后乃景帝仍是明王时所娶的嫡妻,凌樾五岁时,还是明王的景帝对外宣称她病危不久后便离了人世,景帝坐上龙椅后追封她为文德明元皇后。
二皇子的背后都有盘根错节的势力支持,无论选谁,前朝都不得安宁。
凌樾此番能顺利当上太子,全赖他在此次攻打大魏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一连拿下大魏边境十二座城池,逼得大魏赶紧求和。
大景地处西北,耕地稀少,物产资源更是稀缺。凌樾此次带兵作战,大景从大魏可得了不少好处,公主和亲,割让城池,金银岁贡等等,数不胜数。
但凌樾能在这个东宫之位上坐多久,谁也说不定。
“如此看来太子妃倒颇识大体了。”
凌樾扶起阿衰,轻轻挽了挽阿衰鬓边的碎发。
“走吧,孤的太子妃”
话音一落,阿衰莞尔浅笑搭上凌樾等待已久的手掌,一国公主的高贵优雅在此时一览无遗。凌樾温柔回握,两人齐步跨过那道门槛。
凌樾和阿衰进到大殿的时候,只见景后一人,未见景帝。王后似是凤体不适,闭着眼睛慵懒地靠在座上,她的贴身侍女正在一旁给他揉按着太阳穴。
“儿臣参见母后”
“臣妾参见母后”
两人同时行礼,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够整个殿内的人都听见。
一旁揉按的侍女并没有停下动作,她不看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凌樾和阿衰,依旧轻轻地给王后揉按着太阳穴。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呼吸的气息清晰可闻。
“夕儿”
“奴婢在”
被唤作夕儿的婢女停在揉按的动作,欲行礼,势刚起来。
王后出声制止,“让你停下了吗?继续按”,声音不怒自威,眼睛依旧紧闭着。
“鹰儿起来了吗?让他来陪我用早膳”
说及鹰儿二字,王后的声线明显柔和下来,嘴角亦挂着浅笑。
“奴婢这就去请三殿下”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侍女领命轻声退了出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的,凌樾浅声咳了一下,行礼的姿势依旧稳定如初,倒是阿衰的身子已有颤动之姿。
王后终于睁开了她的双眼,看着下面保持行礼姿势的两人,佯作怒态,声音里都是责备。
“太子和太子妃来了,你们怎没一人和我说?”
“奴婢该死,还请王后娘娘降罪”殿内的所有侍女全都跪下请罪,场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阿衰察觉到凌越的视线,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阿衰心领神会。
“母后,莫要降罪她们,定是儿臣俩请安的声音太小,故未能知会母后,定不会再有下次”
声如洪钟,顿时惊得所有跪着的侍女齐刷刷地看像她,刺得王后的太阳穴浅跳了几下。
“早听闻太子妃在大魏被宠得无法无天,如今看来果真不负盛名”
王后说这话时,嘴上虽浅笑盈盈,眼神却无半分笑意。
“不敢,若论宠爱程度,儿臣不及母后的二分之一”
王后少时可说是大景的许安宁,其娇纵程度与许安宁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太子妃还挺能说会道”
王后突然开怀大笑起来,阿衰一脸的莫名其妙,忍不住瞄了瞄凌樾。保持着行礼姿势的凌樾,脸上没有本分疑惑的表情,好像理应如此。
“敬了茶,你二人就先走吧,本宫要与本宫的鹰儿用膳了。我们日后怕是还有得见”
阿衰余光瞄到,王后后一句话是盯着凌樾说的,眼中寒意凛凛,嘴角连假笑都不愿意奉陪。
凌樾像没有察觉到,依旧一副谦卑的样子。
“夕儿”
“是”
夕儿起身端起桌上的茶递给阿衰,阿衰接过茶毕恭毕敬地行礼。
“母后请喝茶”
“夕儿”
“是”
夕儿接过茶,又给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阿衰的神色有些许的变换,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退下吧”
两人齐声答是。
从始至终,凌樾行礼的姿势都没有变过,阿衰也只有借着递茶的间隙调整一下姿势。
出到宫门,凌樾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与来时方向相反的地方走去。
“太子这是要去哪?”
阿衰其实知道他去哪,他要去宫外的校场。
上一世,从王后宫里出来后凌樾也是这般二话不说去的校场,后来还是因为今七,她才知道凌樾去的是校场。
凌樾停下脚步,蹿的一下子打开手中的扇子,轻摇了起来,慢声道:“与你何干”
“我有事与你说,你带我一同去。”
凌樾抬头看了几眼太阳,忍不住蹙眉。
穆禾特立马会意,示意旁边的小太监立马将华盖移过来替太子遮阳。
“何事,在这里说便是”
“娇生惯养的就是矫情,不仅矫情还死装死装的”阿衰鄙夷道。
上一世,阿衰就很想吐槽他这些时不时的就展扇收扇,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知道他意图的行为。
现在她可不怕凌樾会对自己怎么样,至少在凛城之战到来前都不会怎么样。
上一世活得实在是太憋屈了,这一世她要怎么开心怎么来,只要死不了就完死里作。
毕竟她现在顶着的可是大魏最嚣张跋扈公主的名号,实在是不能亏负这个盛名。
重来一世,活到就是赚到,利剑穿心,被千军万马踏成肉泥的痛都尝过了,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最多就再死一遍呗。
阿衰越过凌樾的身旁,站在他的跟前略带几丝挑衅的意味将凌樾上下扫视一遍。
轻蔑道:“无妨,我自己有眼有腿的,会跟着太子走”
凌樾比阿衰要高出一个头,被人垂眼观看的滋味着实不太好,阿衰想和他平视,努力踮起脚尖发现是徒劳,刚好瞅见角落里有块砖头,提着裙摆一颠一颠地跑过去把砖块抱过来放下站上去,一连串的动作把在场的几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结果还是堪堪只到凌樾的鼻尖处。
“眼睛稍微睁大点会死人吗?总是眯着眼瞅人,像死了几天的漂浮在水面上的死鱼眼一样。”
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凌樾反讽的机会,走出几步后又道,“玉儿随我一起,其他人回去”
凌樾到底是太子,虽然是刚当上不久的,但皇室的尊严岂能受这等侮辱,所以穆禾特先受不住了:“太子”
“无妨,随她去”
凌樾虽如此说着,嘴角却一直在微微抽搐着,很快他调整好神情。
利索地收起扇子,注视着阿衰远去背影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肯定的神色。
“把这华盖给我扔了,以后都不要用这玩意了”
话毕,缓步跟上阿衰的步伐。
宫外校场上,凌樾身姿矫健若飞燕,一柄长剑被他使出气吞山河万里之势。
“好剑法,大景太子果然厉害,不愧是拿下我……魏国十二座城池的人”
说到我字时,阿衰稍微楞了一下。
魏国二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是多么的搞笑。
那不是她的魏国,她甚至都不应该是魏国的人。
凌樾正拿过穆禾特递过来的布巾准备擦拭着剑刃,听到这话,嘴角顿时上扬,轻挑眉眼自满道:“哼,当然,也不瞧我是……”
话语戛然而止,嗓音中的骄傲自满迎风而落。
阿衰微微抿了抿唇,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上一世,阿衰在白日里见凌樾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但凌樾嗜武如命的盛名传遍了整个大景,她又怎会不知。
只需一两句,便可随意讨好。
“许安宁,你怕不是在魏国就仰慕上本太子了吧?最后争着吵着要和亲于我。”
台上的人语出轻狂,却风姿绰约,气宇轩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孤高的气质。
“凌樾,你可否教我武功”
阿衰没有理睬他的问题,仰头看着凌樾,眼底的神情让人无法看透。
凌樾在台上居高临下,从上往下将阿衰扫视了一遍,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缓缓吐出一字疑问。
“你?”
“嗯”
“不教,你眉眼之间毫无剑武之意,且弱不经风,也就有几分姿色可以当个花瓶,教你简直浪费本王的时间与力气。”
“你……我……不教也不用如此过分,就你这姿色在我们大魏连花瓶都当不了”
“好,我教”
凌樾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让阿衰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依旧无所畏惧道:“吃错药了?”
“或许吧,闲得慌”
“上来挑一把趁手的武器”
阿衰越过一排规整的武器,直接走到一把红缨长枪面前,拿起先右手颠了颠,后左手也颠了颠。
“就这把了”
看着阿衰的动作,凌樾的眉眼浅浅上扬,吐出的话语却充满不屑,“煞有介事,装腔作势,太子妃能耍的起来这把长枪吗?”
“太子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毕,阿衰旋动长枪,转身“唰”的一声向凌樾的位置横扫过去。
犹如划破漆黑的长空,迎来破晓的第一缕曙光。
穆禾特:“太子”
玉儿:“太子妃”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
台下的穆禾顿时分寸大乱,利剑出鞘一个跃步就要上来护主,却被凌樾一手止在半空,戛然而止然后快速坠地。
长枪势如破竹,凌樾没有半分闪躲意味,眼看就要戳瞎凌樾的双眼了,阿衰紧忙卸掉力气,长枪不能及时止住,顺着惯性划过,凌樾右眼垂着的那缕额发应声落下。
这才堪堪在凌越的鼻梁骨侧停住。
长枪带着胁迫生命的气息而来,凌樾神情却没有半分凌乱,只是静静地看着这柄停住的长枪,都看出了斗鸡眼。
凌樾伸手缓慢地别开卡在他命门上的危险,另一边的垂下的额发也顺势而落。
“哈哈哈哈哈,太子妃属实有趣……得紧啊,本王的后半生看来不会太无聊。”
这一刻,阿衰有种说不上的阴森感,她好像认识了一个新的凌樾。
“今日就先练到这吧,本王累了,太子妃也早些歇着吧,本王就不送了。”
阿衰才刚挑选好武器都没练上,凌樾就赶人了。
两人到校场后就看他耍了一下午的剑,连午膳都未曾用,他不累谁累。
“禾特,随孤走”
“是”
凌樾把剑随手扔给一个一直守在旁边的侍卫转身就走。
穆禾特像个忠犬一样立马跟上。
阿衰无语但不说,行礼恭送太子的离开。
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毕竟阿衰也还想活久一点,满打满算都不到四年了。
凌樾却并不是离开校场,而是走向了校场的深处。
目送凌樾离开后,阿衰也走了,暮色将尽,刚才逞强要跟着凌樾出来。
如今他不走,摆明就是要让阿衰自己走回宫去,可不得早点走。
人倒霉都是不讲道理的,才离开校场不远,阿衰因为没用午膳脑袋晕晕,一不小心就扭伤了脚。
没有办法,只能让玉儿回去求助凌樾,盼着他能有点怜惜之意,“假装”早点回宫,然后顺便接一下她。
玉儿把阿衰扶进路边的林子里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让她靠坐在树下等着。
阿衰正百无聊赖地扣着树皮等玉儿的回来,结果身后忽然有人在唤她。
然而,叫的却不是许安宁。
是“阿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