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抢

    吴慵一挥手,一行人呼啦啦就下了马朝车队走去。

    直接将人从车头推下,动作粗鲁,丝毫不顾太监的阻拦。

    随行护送的锦衣卫见状也是不知所措,方烬是他们的上峰,自然没有作对的道理,只是也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纷纷后退。

    吴慵等人雷厉风行,几息的功夫已经将几辆车上装贡品的箱子搬空了。

    柴良有些慌了神,方烬这是要做什么?

    这里面装的可是关乎汪都督和他的金银财宝,若真叫方烬得逞,自己不仅一分钱没有,只怕小命也要不保。

    忙上前制止,“方烬,你想做什么!还不住手!”

    正在想要不要找人通知汪沸,后面的主街却混乱起来,还夹杂着纵马之声,可见骑马者的急切。

    打眼去看,为首的是一身着斗牛服的太监。

    柴良稍安,心道这下有好戏看了,看方烬如何收场。

    来人正是高魁高厂公的义子,陛下身边的秉笔太监刘直。

    刘直片刻前还在东厂畅想着下一处宅子是买京郊的好还是京内的好,就被底下的人打断思绪,说贡品进城的车队被锦衣卫方烬带头拦下了。

    心中有疑,怕出意外便迅速赶了过来,远远瞧见方烬在一黑马上坐着指使人搬动他的“宅子”,忍不住高声大骂。

    “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凭什么敢拦送往我们东厂的东西?”

    一路疾驰致使他气息不稳,颤巍着下了马,由身边人扶着冲到车队前面。

    “都给咱家住手,谁再敢动一下,咱家把他手砍喽!”

    在场人动作一顿,吴慵停下等方烬指示。

    那带队的太监终于找到主心骨,赶忙贴到刘内监身边。

    “哟,这不是刘公公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下官失礼了失礼了。”

    方烬佯作惶恐,仿佛才注意到马前站了个人。

    笑呵呵地朝刘直见礼。

    “陛下叫我管这贡品,下官第一次负责此事,深怕做不好。”

    “这不,刚一听说贡品的车队进了城,便马不停蹄赶过来接手了。”

    说完方烬还上下打量刘直一眼,“您呢?这是出来散心了?”

    刘直被呛得不轻,这小子,竟跟淮山剿匪时初见的模样大不相同了,上来就拿圣旨压他。

    他要是受这气,就枉费了在宫里待那么多年。

    “你少装聋!方烬,陛下叫你管贡品,你难道不知这地方上的贡品运进京是要先交给咱们东厂核验的吗?”

    “便是领了圣旨,也没有你这样不按规矩办事的!”

    方烬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刘公公,再怎么说我们也一起共事过,何必如此较真呢?”

    “你这贡品迟早是要交给我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那区别可太大了,刘直和在旁观望的柴良都不约而同在心里道。

    只是这话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你想把火烧到东厂头上,做梦!”

    刘直嘴角往下一撇,眉毛倒竖起来,拔高音量企图在气势上将人压倒,冲着在场所有人道,“咱家说了不许动就是不许动,就是告到陛下那里去也是这个章程。”

    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又有高魁做干爹就是他的底气。

    此话一出,方烬果然有所忌惮,不吭声了。

    刘直心中讥讽,还以为这锦衣卫有什么花招,三两句话便被他压住了。

    然方烬似乎就是不愿将贡品交出来,仍在做最后的抵抗。

    “刘公公,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陛下到底亲下了旨让我来督办此事。”

    刘直冷哼,“你想讲理,不如随咱家进宫与干爹讲理去?”

    他看汪沸今年是不想要地方的孝敬了,让这么个不懂事的人跑出来搅局。

    若是影响了贡品进账,明年这生意换人一样做。

    刘直眯了眯眼,不欲再纠缠。

    见方烬似被他搬出高魁震慑到不再言语,便示意太监们收拾现场,将贡品拖走。

    而马背上的方烬似乎别无他法,默许了这一行为。

    将最后几箱从锦衣卫带来的板车上搬回来后,那带队的太监朝刘直复命。

    “刘公公,都好了。”

    “那便回吧。”

    刘直高抬下巴擦着方烬而过,由人扶着上了马扬长而去。

    吴慵见状不动声色来到方烬身旁悄声道,“秦帆那边已经得手了。”

    “属下方才仔细检查过,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将装贡品的箱子都做得非常大非常沉,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里头装没装东西。”

    方烬颔首,“知道了。”

    果然如她所料,这些人为了运来和返还的路上不被人看出端倪,会在箱子上做手脚。

    这样即使运来的东西一看就不像祭天的贡品,或是运回去的是个空箱子也没有人知道。

    最终只要地方官员在册子上签字按印,一切便算了结了。

    但这次不管他们想什么办法,都别想如愿将贡品收入囊中。

    方烬望着刘直离去的方向,勾唇冷笑。

    “还想与东厂一争高低,以为自己有圣旨便可天下无敌了吗?”

    柴良在旁看了许久的戏,面上得意之色难掩,嘲讽出声。

    哪怕对方是一直与锦衣卫处处作对的东厂,只要让方烬吃瘪他便心中快意,让她那么嚣张,还将主意打到了贡品上,简直不知死活。

    他倒盼望着方烬与刘直互不相让,最好引得高魁不满那才好呢。

    方烬却连一个正脸都没有留给柴良,利落带着人离开。

    柴良看着方烬已经走远了的背影,稍感疑惑,她今天带人来城门就为了闹这么一出吗?

    京城西南侧,东华门。

    东厂紧挨着皇城根儿,属于是皇城禁区。

    太监们一路将贡品拖回,刘直到了自己的地界便松快下来,一边吩咐人拆箱验货,一边走进悬有“朝廷心腹”匾的厅事内。

    立刻就有人搬来躺椅端来瓜果奉上。

    “那儿那儿,往那儿摆。”

    刘直捻起一块蜜瓜,手指着厅前挨着院子的廊下,使唤人把躺椅摆过去。

    他是一刻都等不了了,迫切地想与自己的“宅子”见面。

    院子里,太监们正小心翼翼将贡品一件件拆出,按照名册清点检查。

    江浙的缂丝云锦、陕西的蓝田玉、辽东的海东青......

    寻常人一辈子也见不着的奇珍异宝如田地里的萝卜一茬接一茬,片刻功夫便摆满了整个东厂的前院。

    刘直不自觉从躺椅上坐起,双目圆瞪、满面红光,今年挑选的人有眼光,这些物什真不错。

    他已经想好那座尚未买下的宅子里放什么摆件了。

    在场的太监们偶感新奇,却也没太大反应,年年做惯了的事,又分不到一杯羹,只一股脑忙着手里的活。

    本是为民祈福的贡品,数千件中竟没有几件真正适合摆上祭坛的,甚至还抬出了一箱金叶子。

    刘直眼放精光,激动欢呼,“好!”

    “这是谁送的?”伸手指着那闪到所有人眼睛的金叶子,“给咱家记下来,他要什么官儿随便挑!”

    如此这般热闹从艳阳高照持续到日暮西沉。

    人人手都酸胀的情况下,刘直却异常精神,直呼看不清那些宝物,早早叫人将灯点上,整个东厂亮如白昼。

    进京的贡品一共三千件,挑一百件用于祭祀,剩下的两千九百件东厂得六成,锦衣卫占四成。

    记录贡品规格的图册双方各执一份,有图册为准,不怕分不清。

    核对的人正是带队的太监,此刻已将手里厚厚一本册子翻到了末尾。

    他却没有即刻将册子拿去给刘直过目,而是又翻回去几页,拿到灯下反复查看,眉目紧锁额头隐隐有汗珠渗出。

    直至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点错后,才捧着册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刘直面前,神色慌张如临大敌。

    刘直正流连在码得齐人高的珍宝之中不知天地为何物,陡然被这太监唬了一跳。

    “做什么?”

    刘直瞧那太监面如菜色,心下了然,不过他此刻心情正好,语气也甚是松快,“一处两处对不上也无妨,东西已入了我东厂,到时候只将锦衣卫的那份给汪沸送去就成了。”

    “这册子不过是个叫地方官按手印儿的摆设,不会有人检查的。”

    刘直大手一挥,端起一尊蓝田玉佛像在手里把玩,这件甚得他心,到时候便摆在他新宅的床头,让佛祖保佑他下半辈子日日如此畅快。

    冷不防听那跪地的太监俯下身去颤抖着,“不是一处两处对不上...”

    “是...是整整少了四百件啊公公!”

    “啪”一声脆响,佛像慈悲的面容瞬间迸裂。

    连同刘直僵硬的身躯一同坠地。

    大内。

    夜半宫门已下钥,擅开宫门者按大不敬论处。

    森严的宫闱此刻却被人举着铜符敲开了。

    铜符分为阴阳两半,内宫与外廷各执一半,本应分别由东厂与锦衣卫执掌,然高魁派来的小太监手里也拿着一块。

    与刘直手里的铜符一核对,无误,守卫什么也不敢说,只得开宫门。

    今日不是高魁当值,刘直是在皇城内衙署找到的人。

    “干爹,大事不好啦!”

    “锦衣卫要造反!”

    还未进门,哀嚎先到。

    惊得一缸鱼四散逃开,一面颊干瘦轮廓窄削的四爪蟒服太监正由下人伺候着站在宫灯下。

    “教了你多少次了,在宫里嘴上还没个把门的,掌嘴。”

    狭长的眼睛轻撇一眼连滚带爬进来的人,阴柔嗓音轻嗤。

    “是是,瞧我这张嘴。”刘直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即赶忙道出自己深夜入宫的原因,“可是干爹,四百件,足足少了四百件啊!”

    高魁顺手将几颗鱼食洒在水面,引得鱼儿重新上浮,一边道,“什么四百件?”

    “贡品,是地方官员上呈的贡品。”

    刘直压低声音,语气却急促,“今早入的京,儿子生怕意外,火急火燎赶去,却被锦衣卫的佥事方烬抢了先。”

    “儿子唯恐她瞧出异常,忙将贡品带回,谁知一查与图册对不上,她竟在儿子到之前偷偷昧下四百件!”

    刘直跪在地上瞪着眼,满头满脸的汗珠打湿了官帽和衣领。

    “干爹,是汪沸指使那方烬捣的鬼,他们这是料好了时辰,他们...他们这是想独吞呐!”

    高魁捻起鱼食的手指一顿,“你说什么?”

    刘直一把揪住高魁的衣袖,“干爹,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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