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鸴在无法分辨方向的白雾中缓步前行着,视线无法顾及除了脚下的其它地方。
她对周遭心中满怀恐惧,却不敢提高移速,唯恐招惹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白雾内不再空无一物。一颗巨大的树木耸立于她的眼前。由于她缺乏计算时间的可靠方式,她只能依靠腿部的酸痛感来判断来见这棵树的段路程大概用了多长的时间。
树叶开始摇曳,似在欢迎明鸴的到来。一只山鹊自绿叶丛中探出了汤圆似的脑袋,
“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我!”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只会说话的鸟!”不知为何,明鸴见到这只鸟后变反常地感觉十分兴奋了。
“你还记得白鸴吗?”
山鹊的话,不禁使明鸴背后一凉,“这只鸟怎么会知晓我的梦境呢?”怀着疑惑,她做出了诚实回答:“很熟悉。但我始终想不起白鸴究竟是谁。”
“这样啊……但也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了。”虽是这么说,但明鸴看出了山鹊眼中的失落,“为了庆祝我们的首次相见,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请稍等。”
山鹊说完便一头扎进了树叶中。随着树叶的一阵阵颤动,山鹊最终跃上了明鸴面前的树枝。此刻,山鹊的模样被明鸴一览无余。她得出了“这并非一般的鸟”这个结论。证据不只是那一身非同寻常的洁白羽毛,更是因为那单边的翅膀。
明鸴隐约记得:山鹊是没有白色的。眼前这只山鹊明明羽毛干净到白得没有一点杂色,虹膜的颜色却是正常的,不像是得白化病的样子。没有翅膀的那一边十分平整且自然,没有任何受伤过的痕迹。看上去,它根本没有过一对完整的翅膀。
“这就是给你的礼物。来,快吃下它吧!”山鹊将头往前伸了伸,尽可能地展示那颗红色浆果,“吃下后的惊喜……是你无法想象的。”
明明心中感到狐疑,她却不知为何还是咽下了那颗浆果。
明鸴感到曾经的记忆在不可控制地被灌进自己的身体里。身上所有的部位,以及所有的感官,全都被这份记忆塞了个严严实实,就连思维也跟着停滞了。她暂时失去了所有的感受能力。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就连因痛苦而下意识地抓挠树枝的感受也感觉不到。
明鸴想起了许多事情。她想起了与妹妹白鸴依偎在一起的时光,以及自己的另一个名字:死亡天使。她是即便心中不含丝毫恶意,也会为身边的人带去痛苦的罪恶象征。
“不要!我不想要知道这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样太残忍了。”随着感官逐渐重新与她连接,她便可以嘶吼了,“为什么我无论怎么试图表达善意,为什么却只会伤害到他人?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带去幸福?我不想要被大家唾弃……大家不要讨厌我,求求你们不要讨厌我啊!明明我只是想给大家带去幸福!我不想成为罪人!”
崩溃中的意识回归柔软的床上。一个无比真实的梦结束于明鸴的猛然惊醒,正在逐渐流逝于星空。好在,明鸴已将它们铭记于心。
明鸴一边抽出床头的抽纸擦汗,一边回味着梦中的经历。“死亡天使……明鸴么?”她喃喃自语道,“我不想再去伤害任何人了。”随后,她钻回温暖的被窝中,不再做出任何行动。
虽然并没有打算接着睡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次进入了睡眠。只不过,这一次她没再做梦了。
早晨,手机中设好的闹钟一如既往地响起,只不过这次没再迎来带有怒意的大手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明鸴才因忍受不了噪音而出手关停的闹钟。随后忽略掉来自上司的未接来电,毅然决然地钻回了被窝。
明鸴就这样像下定了决心要这样待到天荒地老似的蜷在床上,直到太阳垂下了它的那颗光头。
“有些饿了……或许我该去吃个晚餐或者宵夜什么的?”明鸴这样想着,从床上极为缓慢地活动了一下四肢,看上去就像是对自己的身躯怀着某种陌生感。终于,在一番竭力挣扎之下,她终于离开了被窝。
卧室门边,那件她常穿的正装安安静静地挂着,总觉得其中带有某种宿命感。可惜,现在的明鸴甚至没有洗漱的打算,所以绝对不会多看那套正装一眼。明鸴在拿起了手机后便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动作,径直离开了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于是,蓬头垢面的明鸴穿着睡衣便正式开启了一场目标为“填饱肚子”的大挑战。
幸运的是,明鸴到达楼下所花的时间比预料中的还要少。因此,此时的夜宵摊子还未打烊。
明鸴没功夫细看,于是随机点了几个较便宜的菜便忐忑不安地坐到一边去了。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不得体啊……”明鸴一边食用这来之不易的食物,一边思索着毫无意义的东西,“不过,不得体也没有关系。反正也没有人喜欢得体的我。”想到这里,她如释重负般拍了拍半饱的肚子。
“既然已经下了楼,就去公园里散散心吧!”说完,明鸴学着动漫里的人物,做了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元气满满的动作,收效甚微。
颓废的明鸴坐在那张熟悉的长椅上,紧贴着椅背的样子似要与长椅融为一体,让人不禁怀疑她的面前是不是缺了一个用作乞讨的盆。
明鸴望向长椅空无一人的另一端,心底的苦涩随即漫了上来。“看来,我得去把工作辞了,然后找个不会接触任何人的工作才行。”
就在明鸴还陷在悲伤的情绪之中时,随着草丛的剧烈摆动,鸟类的悲鸣声从中传来,将明鸴的思绪拉回了公园的长椅上。
明鸴也许是被场景触动了,竟下意识地去掏匕首毫无疑问地掏了个空的明鸴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就在此刻,一只灰猫窜了出来,口中叼着的物件使明鸴大惊失色。白色的山鹊徒劳地煽动着唯一的翅膀,视线锁定明鸴之后便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大声尖叫着,叫声中饱含着求救的意味。
明鸴怀着打抱不平的态度连忙上前揪住灰猫的脖梗后面,控制着力度不轻不重地用锤击的方式使灰猫紧咬不放的上下两排牙齿离开白色山鹊柔软的后背。
“你没事吧?”面对明鸴的询问,白色山鹊只会报以“喳喳”的鸟叫声。“好吧,现实中的你似乎并不能说话。”
即便如此,明鸴还是将它带回家包扎伤口了。期间,白色山鹊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就连“喳喳”声都没有。可当明鸴准备钻回被窝里时,它却开了口:“有人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并不吝啬你的善心的话,请再去一趟公园吧!他们大概还没有离开。”
明鸴还想问些什么,但是自己却在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站在了公园的石子路上。眼前是几个正在打闹的未成年孩子。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是迷路了吗?需要帮忙吗?”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疑,明鸴特意有些欲盖弥彰地添上一句“我很乐意帮忙。”
“我们没有家。”短发的女生说。
“我们刚从孤儿院逃出来。”一旁的男生补充道。
“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说完,长发女生的脸上浮现出了释怀的笑。
“你们的年纪这么小……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自杀!”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明鸴顿时愣在了原地,“什么!他们需要我的帮助?难不成要我教他们怎么打上吊用的处刑结吗?”这么想着,便不自主地握紧了双拳。
“嗯,我们是集体自杀!”没有得到回应的三人自顾自的聊起了关于死亡的话题。
明鸴很想问问他们自杀的原因,但在看见他们谈及死亡时洋溢着的笑容后,询问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死亡是最美妙的解脱。”
“你们如果没有地方住的话,欢迎你们来我家!”她决定尽自己能力向他们伸出援手,哪怕最后也只能给他们带来微不足道的帮助。
“欸?可是我们连姐姐的名字都不知道。”
“抱歉,是我冒昧了。我是明鸴。请问你们的名字是?”
“我们没有名字。我们之间的称呼是根据对方喜欢的事物来的。”短发女生解释道,“比如,我叫朝阳。”
“我叫阿海,旁边这位长头发的叫雨蜥。”提及自己的名字,男孩的眼睛似乎变得明亮了些,“大海最漂亮了!”
“我很高兴你们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为了回报你们的信任,我请你们吃饭吧?”
从吃饭开始,再到寄宿,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明鸴曾在与他们一同在海边沙滩上看日出的某个瞬间天真地以为这种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日子就是今天哦!”明鸴从雨蜥的话语中便能感觉到那掩盖不住的兴奋。这种兴奋的表现出现在冷漠的雨蜥身上,只会让人感受到违和感。
天台上,三人与陪伴了自己最后一程的明鸴作着最后的告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这串手绳中有着我们三人的头发。”雨蜥握住了明鸴的手,“如果你不在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痕迹就会被抹去。所以,你一定要作为我们与这个世界的纽带活下去哦!”
随着那紧握的五指松开,明鸴手中出现了一串精致的手绳。
抬头时,原本微笑着告别的几人已不见踪影。但他们随着三道伤痕融入了明鸴的血肉,在她的脉搏中永远跳动。
看着那串手绳,白色山鹊得意地昂起头,“看吧,你绝不可能是罪人,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想去伤害任何人过。如果你是罪人的话,天下就全是罪人了。‘天使’这个身份,你当之无愧。只要你依旧是天使那‘不想伤害任何人’的善良内心,就算是怀着好意的结局伤害了别人也没有关系。因为,你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