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明鸴已经不再做出摩擦烫伤处之类的蠢事了。

    可是，伤痛并不会消失。也许是在年纪相仿的人出现在眼前时，也许是在床头卡上看到那些熟悉的字符时……它只是被埋藏在了内心的某处，总会在某一瞬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剧痛。

    内心经过了时间的磨损，久而久之，明鸴陷入了迷惘当中。

    直到一阵敲门声将明鸴从午休时的慵懒时光中猛地拽进了每根发丝都在警戒着的状态。

    自从在报道上看到了雨蜥三人的消息，明鸴无时无刻不是在恐惧之中度过的。

    “如果有人在现场看到我了，然后认为是我害死了她们，怎么办？”“如果有人把我的信息扒出来，然后找上门了怎么办？”

    现在，真的有人找上门来了。

    “你好，我叫褚岺，是自愿无偿参与调查的侦探，我想要了解关于那三个孩子的事情。”

    涯亭姐妹死后，就如同蒸发了一般无人提及。为什么雨蜥三人的死却能吸引来报道的关注与自愿参与的侦探？

    “为什么是我？”她现在可没心情去乐于助人啊！这种满足自己的善心还要拖上他人一起的人，最讨厌了。

    “那个时候，你也在天台上吧？”

    明鸴的思绪在一瞬间停滞了。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只需睁开眼，这一切都会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什么意思？”明鸴不死心地进行着确认。“也许她只是在试探我呢？”“也许她对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呢？”

    “我看见你了。”当她说出了这句话，所有的狡辩便都只是徒劳了。

    面对眼前已表露无遗的威胁，明鸴只好妥协。“好吧，我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你该不会认为是我把他们推下去的吧？”既然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便只有阻止其变更糟的份了。

    “我可没这么说。”女侦探的脸上隐约浮动着得逞的笑，“恕我冒昧，我们可以进去说话了吗？”

    鉴于女侦探的咄咄逼人，明鸴在迟疑过后开了口，“好？”

    “请问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干练的女侦探边问边跨过满地狼藉。

    “只是朋友。”

    褚岺礼貌性地笑了笑，随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请问，他们所属哪个孤儿院呢？”

    在太阳的光芒照在身上的感觉还如被猫咪磨蹭过一般轻柔的时候，明鸴便敲响了孤儿院的大门。

    “女士，您真是守时。”负责接待的男人在打了一个哈欠后才带着休息时间被打断的不满继续说，“请进吧，守时的女士。”

    明鸴全然没听出对方的埋怨，反倒还为自己的早到而沾沾自喜起来。

    “那么，您想从哪里开始考察呢？守、时、的、女、士。”

    “让我见见孩子们，可以吗？”

    “当然啊。问我干嘛？你们不是已经申请过了吗？”男人指着那栋疑似危楼的宿舍道，“就在那边。不需要我带路吧？”

    房间内，已经有几个孩子开始整理内务了。经过仔细的打理，宿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脏乱不堪。

    “遇见你可真有缘分啊，护士明鸴。是不是自从进入这个身体之后便感到诸事不顺呀？”转头，有着浅蓝色头发的女孩带着笑意映入眼帘，“没想到除我以外，有人在处于那样的人生中还能坚持没自杀。”

    “什么意思？你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你那身体原本是我的！”

    明鸴顿时一惊，并在这莫名的气场中感到有些站不稳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夺去你的身体的。还害你落到这步田地……”

    “不！不！”女孩打断明鸴的话，开始了情绪激昂的答谢，“我应当感谢你！是你让我摆脱了困境！是你使我获得了新生！”

    “我不大能明白你的意思……”

    “是这样的：我从小脑子就不好使——当然，现在是你脑子不好使。”女孩偷笑了一会儿后，继续说，“因此，我做不好任何事，注意力也无法集中。不仅无法在学堂上学到知识，就连出了社会也无法顺利完成工作……我曾造成过许多医疗事故，甚至有回还出了命案！那几年的牢狱生活，我没有一天不是在愧疚中度过的。我明明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个意外。”

    “等等，为什么你只坐了几年牢？”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是那是我做的，于是惩罚就由当天的所有值班人员平分了……”女孩说了好半天，思绪才绕回来，“不对，那根本就不是重点吧！重点是我现在有了新的人生，新的名字：雪鹴！我才知道原来脑子好使的感觉这么爽！我现在甚至能口算20以内加减法了。”

    “18+7等于多少？”

    “呃……26？不对，这不是20以内加减法吧？”

    “好像是的呢……”虽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18+7是否等于26，但现在可不是算数学题的时候！“对了，你知道这里出走了三个孩子吗？”

    “哦？你见过他们？”雪鹴顿时提起了兴趣，“他们过得怎么样？”

    明鸴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瞥了一眼包中的手绳，“他们大概得到了想要的生活吧……我不知道。”明鸴心虚地移开视线，避免与对方对视，“我想知道，你对他们了解多少？或者说，你对这里了解多少？”

    “这里？这里是弱肉强食的孤儿院。”矮小的女孩笑了笑，撩起袖子露出与这个年龄极不相符的肌肉，“唯有强壮，才不会挨欺负！上辈子，我从小被霸凌。这辈子，我便练出这一身的肌肉来。果然很是实用！”见对方的眼神不对，雪鹴赶忙将话锋一转，“关于那三个孩子啊？那么瘦弱，自然是会被野兽盯上了对象。看在他们为我捕鸟的份上，我偶尔会施以援手……他们走的那天还说着什么‘麻烦了姐姐这么久很愧疚，以后再也不想麻烦别人了’之类的话。但其实我有很多次都视而不见了。”

    不知为何，明鸴想起了那天晚上拎着小刀冲向自己的女人。她终于理解了那双由恨意堆砌而成的深邃瞳孔。

    “你愿意帮我吗？杀了她。作为报酬，我会收你为我的养女，并尽职尽责。”

    “尽职尽责？比如呢？”雪鹴默默收回了眼中所有的情绪。

    “我的所有工资分你一半。”

    “还真是够直接的……看着曾经的自己养现在的自己？我还从未想过……至少，给我点时间考虑吧。”明鸴明白，对方这是将拒绝话语递给了她。

    “明明你也有被霸凌过……”

    “住口！”雪鹴像是被按下开关的机械，以对方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猛地将腿踢向明鸴的腹部。

    柔软的脂肪与坚硬的骨骼产生碰撞，发出闷沉的声音。明鸴随之虾米似的弓起背，狠狠撞上了摆放杂物的柜子。

    接着，一个巴掌紧随其后。在发出巨大响声的同时，皮下的毛细血管应声破裂。明鸴的脸看起来像是被晕染的晚霞。明鸴不明明强大的眩晕感不知从何而来，只听见“砰”的一声，自己便倒在了地上。

    宿舍内的所有人全程静静地望着两人，若不是他们会随着目标位置的变化而扭头，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并非雕像。

    “对不起，是我冒犯到你了。”明鸴几乎是在呻吟。

    “别再说错话了。”怒火中的女孩带着慈悲看了对方一眼，消失在了明鸴的视野里。

    当褚岺踏入孤儿院，太阳已经高悬于天空中央。甚至与明鸴汇合的时间接近傍晚。

    “啊，你被谁打了？”即便明鸴已经随意想遮掩了，但无奈那淤青还是太过明显。

    “没什么，是我说错了话。”明鸴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脸，但疼痛很快使她缩回了手，“找我有什么事？是调查到什么了吗？”

    “一无所获。孩子们拒绝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看来我的运气算好的。”不知为何，明鸴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得意，“那三个可怜的孩子是被霸凌了。怎么样？可以以此作为锚点搜索他们的记忆吗？”

    “应该没问题。我的法术练得相当熟练。”

    明鸴不由得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如果她认识涯亭，也许就会知道是我杀了她！”

    再次见面已是第二周。

    “谢谢你的帮助，我已经找到霸凌者了。另外，我还收到一些筹款。我打算分两成给你，钱很快就会打到你的账上。”在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后，褚岺进行赶忙补充说明，“别这样看我啊……筹款还不及正常委托我的费用呢。”

    “那么，那些霸凌者呢？”

    “他们啊？我将她的行径公布到网上了。我想，正义会降临的。或许吧？无论如何，我已经尽力了。”

    有些事情，谨慎行事的侦探对此无能为力，只有满怀慈悲的死亡天使能够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