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天,空气沉闷。办公室里的文件堆叠得比往常更高,复印纸泛着一点潮气。
Nova站在落地窗前,手边堆着五叠家暴案件资料。每一叠上都贴着便签:“初步申请”“失效判决”“紧急调解失败”“死亡或转院”。
整整一个礼拜,她把所有自己经手的家暴案件都重新过了一遍,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了三页名字、地址、案由、判决状态——却没有一项能解释为什么凶手停了下来。
门口响起轻敲声。
她回头,没说话。
Hotch站在门口,西装外套上有雨水的痕迹,神情比平常更沉。
她眼神扫过他肩膀后的走廊,轻声说:
“你是一个人来的?”
Hotch点头,关上门,走进来,站在她桌前,片刻后才说:
“我们被叫停了。正式通知。我来,是觉得这不该通过电话。”
Nova没惊讶,只是坐下,像卸下一点力气似的将纸张轻轻放在桌上。
她语气很淡:
“理由是什么?资源?优先级?”
Hotch:“没有说明,只说‘现阶段缺乏进一步犯罪行为,建议调配精力至已知活跃案源’。”
她没说话,只伸手把桌上的资料往旁边一推,姿势像是在腾出空间让他放下什么,但桌上空空——这一次,Hotch什么都没带来。
Nova盯着他几秒,语气不重却清楚:
“我理解。”
他点了点头。
但她接着说:
“我也知道那不代表我会放下。”
Hotch依旧没说话,但他呼吸慢了一拍。那是一种——想要应声却不敢出格的停顿。
Nova转身,靠着窗沿,眼神里有一点锋利的笑意,却不刺人:
“你们太习惯按部就班了。系统一停,你们就不能动。”
她顿了顿,斜了一眼他:
“可惜我不是你们的人。”
Hotch这才开口:
“我知道你不是,但我一直在听你说的那些话。”
Nova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像是在探他底线,却什么都没问。
Hotch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握了一下,像是想扶她桌边那本笔记,最后又收回。
他最后说:
“如果你发现了什么,该说的,就说。”
Nova:“你不是应该说‘请不要自己行动’这种台词?”
Hotch望着她几秒,轻声回:
“如果你是别人,我会说。”
Nova没说话。只是轻轻偏过头,像是看向窗外,半天没转回来。
Hotch站在门口停了一秒,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最终只是轻声:
“你做得很好。”
她没回头,只说了句:
“你也是。”
Hotch离开法律援助中心后,一路开车回到市区,路上堵车。车灯照在他脸上,打出一种既锋利又疲惫的轮廓。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了一圈,去了Georgetown附近的一家老咖啡馆,点了一杯没加糖的黑咖,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街道。
他的脑子很清醒——太清醒了。
Nova站在窗边说“你们就不能动”那句话,一直在他耳边反复。
他回家时已经快十点。
Jack睡了,客厅只剩下柔黄的落地灯。他脱了外套,把枪放进锁柜,洗澡、上床,一切照旧。
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终在将近凌晨两点才沉沉睡去。
他站在房间中央。昏黄灯光照着空旷的Quantico审讯室,桌椅、文件、录音笔都不见了,只剩墙上的镜子和寂静的空气。
Hotch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地板上散落着几页资料——一页是Weller的法庭申请,一页是Ortiz的照片,还有一页,是Nova的笔迹。
他弯腰想拾起那页字迹,却发现手指碰不到纸。
门打开的声音打破寂静。
他抬头。
Nova走进来,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裙,头发高高束起,唇上涂着深棕色的口红,在这冷色灯光下显得出奇刺眼。
她站在门口,没走近,只低声说了一句:
“你们总是等事情变得可控了,才愿意相信我们说的。”
Hotch张口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她像没期待他回答,缓缓绕着他走了一圈,指尖轻触他肩膀,没有别的动作。
她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
“你在梦里,也不敢碰我?”
他回头,屋子却已空无一人。
清晨5点。
Hotch从梦中醒来,眉头紧锁,额角冒着汗。
他盯着天花板半分钟,才发现自己手还压在胸口,像在试图阻止梦里那一瞬的不安。
他坐起身,喝了一口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天未亮,城市漆黑。他站在那里,告诉自己:
这只是压力导致的梦。只是她太刺眼,梦里残留。
他不会去多想。
他不会去靠近。
之后Hotch整整半个月都没见过Nova,直到这天。
是个周五,晚上10点才刚刚加班忙完案子。
夜色沉沉,NoMa街区热闹如常。霓虹灯晃得人眼花,车流声、人声、音乐混成一团城市躁动。
Redline外排着人,一如既往地火爆。Morgan一边绕过排队的人群,一边回头:“我就说这地方不错,看看这热度。”
JJ翻着手机:“评价也高,酒单看起来很专业。”
Garcia戴着一副粉色墨镜凑过来:“我在社媒上看到说周末的调酒师是个神秘酷girl。”
Hotch没说话,走在最后。他本来是想回家的,但Emily说:“你不能总是拒绝团队社交。”于是他就跟来了。
门被推开,光、热和节奏铺天盖地而来。
吧台正中央,她在那儿。
Nova穿着黑色无袖上衣,牛仔短靴,耳环换成了小巧的黑曜石圈圈。头发没有束起来,顺着后颈垂下,完全不是白天那个穿西装坐在法案堆里的女人。
她正用左手转着一个燃烧着酒精的金属调酒壶,右手快速甩出冰块,一整个动作像魔术一样干净利落、火光四溅。
吧台边爆出一阵欢呼声。
Morgan低声:“Holy shit……那是……”
Reid:“Nova。”
Hotch没有开口,目光像钉子一样落在Nova身上。
Nova也看到了他们。
她一眼认出了Hotch——准确地说,她只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调酒,像没看见。
Morgan悄声问:“我们还坐这儿吗?”
Hotch淡淡回:“她在工作。”
Reid:“所以我们不能打扰她?”
Hotch不说话了。
几分钟后,Nova走过来,把一杯颜色浓烈、杯沿撒了黑盐的酒放在Hotch面前,俯身低语:
“你在这里,是为了喝酒,还是为了看我?”
她离他太近,酒精与香气扑面而来。
Hotch抬头看她,眼神仍克制,但声音低了一度:
“这是你真正的样子?”
Nova歪头笑了一下,眨了下眼:
“你白天看到的也是我。”
她转身离开,头发从他眼前划过。
Hotch盯着她背影看了几秒,然后端起那杯酒——没有问成分,直接喝了一口。
Garcia在旁边小声尖叫:“你居然喝她调的第一杯!”
Hotch端着杯子不知道说什么。
Nova走了,头也没回地继续回到吧台另一侧,接住下一个呼喊她名字的客人。
Hotch手指搭在那杯酒杯沿,还留着她刚才放下时指尖的温度。
Morgan在他耳边小声吐槽:“你到底跟她什么关系?”
Hotch淡淡道:“你知道的,工作交集。”
Emily一脸“你觉得我会信这句解释”的表情:“她刚才可不是‘工作交集‘的语气。”
Hotch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又喝了一口酒。
十分钟后,Nova再次晃过来,手里端着几杯看起来像魔药的彩色酒水,一边走一边对客人笑,一边随手把一张写着小调酒表演时间的便签塞进Garcia手里。
她看都没看Hotch一眼,只在转身时随口抛下一句:
“别喝太多,小心走不稳。”
语气轻快得像在调侃一个路人。
Hotch抬眼看她,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把杯子放下。
Morgan低声:
“你被她玩了。”
Hotch平静地说:
“她只是会撩人。”
Reid抿了一口水,语气平静,却像是在对着一个分析档案开口:
“她的行为模式并不是‘撩’,而更接近于边界测试——一种典型的非攻击性控制策略。”
“语言节奏快于周围交流频率,表情控制精准、停顿有意,非语言暗示介于调情与试探之间,且不等待明确反馈。这种沟通方式往往出现在有控制倾向、但又极度警惕失控的个体身上。”
“她不是在引导互动,她在观察反应。尤其当对方是权威象征时,这种测试倾向会增强。她在找缝隙,寻找对方什么时候会破防……”
Garcia一边听一边瞪大眼睛,终于举手打断:“Spencer!停!他只是喝了她一杯酒,不是进了你心理分析报告!”
Reid眨了眨眼:“……我只是觉得她很复杂。”
Hotch没说话,指尖敲了一下酒杯边缘。
那一点清脆、微小、克制的声音——像他自己一样。
可他听懂了。他知道,Reid说的每一句,都精准命中了他不愿承认的部分。
凌晨2:17,店里最后一批客人走完,灯光调暗一档,收音机里放着一首节奏缓慢的R&B。
Nova脱下工作围裙,靠在吧台里侧,用一条干净毛巾擦着调酒台上的水渍。她把头发扎起来,扯了个发圈固定。
老板Randy在她对面,叼着一支没有点的烟,拿记账本扫了一眼今晚数据。
“不错,周五比上周高了快一成。”
Nova轻轻“嗯”了一声,没太上心。
Randy瞥她一眼,忽然问:
“你今晚那几个老朋友——是巧合撞上,还是有人跟着来的?”
Nova头也不抬,慢悠悠地擦着桌面:
“不知道,可能是撞上的。”
她顿了一秒,又补了一句,像是懒得解释:
“他不是为了我来的。”
Randy挑眉:“你确定?”
Nova抬眼看他,笑了笑,眼里有一点无所谓:
“我就是觉得好玩。”
她把毛巾甩到一边,拉开冰箱门拿了一罐汽水,拧开。
“他看起来太干净了,像是不会出错的男人。我就想看看那种人,会不会动摇。”
Randy靠在柜台边,语气平静:
“你总喜欢试人。”
Nova咬开汽水拉环,嘶地一声,冰汽泡冒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被试。只是他……”
她耸耸肩,笑意没褪,但声音淡了一点:
“长得太正经了,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正经。”
Randy看着她,过了两秒,才慢慢说:
”那你今晚撩完了。你下一步呢?”
Nova仰头喝了一口汽水,咽下,擦擦嘴:
“我没下一步。”
她把汽水罐放在一边,语气淡得像夜里剩下的冰:
“我只是玩玩。”
Randy没接话,只“嗯”了一声,把手里的记账本合上。
凌晨三点过后,D.C.的街道终于安静下来。
Hotch把外套挂进衣橱,洗了个冷水澡,什么都没想。他不该去Redline,也不该喝那杯她递来的酒。
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一次普通的部门聚会。他告诉自己她只是个合作过的律师。
Hotch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灯,平躺在床上。
他没打算做梦。
可梦还是来了。
整座法庭寂静无声。灰白色大理石墙面、审判席上的木椅、空荡荡的长排座椅——一切都仿佛被冻结在冷气层中。
Hotch站在原告席位置,穿着FBI的标准西装,徽章在腰侧挂着。桌上是厚厚一叠资料,指纹记录、卷宗、法律文本。
他环顾四周,不知为何,他知道这场审判的被告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而她,Nova,站在对面。
她不是律师样子。
她穿着Redline的调酒服,黑色紧身上衣,耳边垂着黑曜石耳环,头发半扎,唇上那抹深紫色像伤口一样艳丽。
她不是坐着,而是站在法庭中间,神情笃定,眼神凌厉。
法官在说话,但Hotch听不清内容。他只能听见她的声音,穿过法庭回响:
“你是不是怕你自己也想脱轨?”
他没有回答。
Nova往前一步,手中没有法律文件,也没有武器,只是直视他:
“你不是真的想维护规则,你只是怕自己一旦开始越界,就停不下来。”
她说话的时候,脚步轻、唇色亮,每一句都像在剥开他皮肤。
“你怕我,是不是?”
Hotch想张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手下的文件忽然开始自燃,火苗一点点爬上指尖——他却感觉不到痛。
他抬头望她,想伸手——却发现自己手上戴着手铐。
Hotch猛然睁开眼,天还未亮。他坐在床上,喘着气,额角全是冷汗。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没有手铐,只有自己握得太紧的指节泛白。
他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躺回床上。
“你不是她的目标。”
他在黑暗中低声对自己说。
“她也不是你的。”
可他知道,那句“你是不是怕你也想脱轨”——他答不上来。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