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Nova醒了,像是从水底突然冒出一口气。
窗帘没拉,室内是灰蓝色的天光,空气不冷,也不热,但她打了个冷战。她躺了一会儿,头发在枕头上粘成几缕,没什么力气动。脑子不是混乱的,而是空。那种什么都不想要的空。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像确认什么似的,在脑子里绕了一圈。那种情绪正在悄悄逼近——钝、空、像湿掉的棉絮,一层一层堵住神经,呼吸也不再通畅。
她知道自己又要开始了。
对她来说,这是规律性的,就像月经一样。没有明确起点,没有理由,也不会道歉。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试图抵抗。
她洗了脸,用凉水泼了好几次,让皮肤恢复一点知觉。然后扎头发,随便用皮筋束在脑后,没有照镜子。素颜,眼下青着,她看得出来——但没力气遮掩。
换上一件灰色卫衣和一条旧牛仔裤,口袋磨得发白。随便找的袜子没配对,穿上球鞋直接出了门。
她想在彻底“断电”之前,出门走走。
外面刚下过雨,空气是湿的。街道正在慢慢蒸发,太阳没出来,灰色的光晕笼罩着整座城市。咖啡店开了灯,铁椅子上挂着水珠,像凌晨残留的汗。
她点了一杯最普通的拿铁,没加糖。
咖啡热着,装在纸杯里,她左手拎着,右手插在卫衣口袋,站在街角翻手机。那动作很慢,好像只是为了让手有事做。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想真的去哪儿。只是站着,看着,偶尔点点屏幕,又收起来。
街口,一辆黑色SUV慢慢驶过。她没看见。
车内,Hotch正准备去联邦大楼开会,打着方向盘,眼角余光掠过那熟悉的身影。
他踩了刹车。不是突然停下,而是那种下意识慢下来的动作。
她站在那儿,低头,眉头紧皱,看着手机,仿佛在看地图,又好像只是发呆。头发贴在脖子上,嘴唇没上色,脸色苍白得像没睡够的纸。
他没有叫她。
只是看了一会儿。像站在玻璃后面,不敢打破的那种注视。
然后,她抬头,看向街口。车灯亮了一下。
她眯眼,试图看清是谁。
接着,她看见他了。
两人对视一秒。
她没有笑,没有挥手,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儿,像被当场撞见了自己没化妆的脸。不是尴尬,只是有一点微妙的停顿。
他点了下头,发动引擎。
她慢慢抬手,冲他挥了一下——不是热情的招呼,而是“我知道你看见我了,但我不介意。”
他驶离。
她原地站了一秒,然后继续走,像刚从深水里浮出头,又潜了回去。
Nova决定去Eli的工作室。
那里是她除了家以外,唯一可以像烂泥一样躺着、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被驱赶的地方。
街道潮湿,空气黏着未散的水汽。她走得慢,一只手揣在卫衣口袋里,一只手提着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像是还没从早上那个瞬间里走出来。
Eli的工作室在一栋老仓库的顶层,电梯里总有一股铁锈味。她按下按钮时,指尖微微发冷。
他已经在那儿了。
窗帘半拉开,光线是灰白色的,像天色迟迟不肯放亮。空气里有一点咖啡的味道,还夹着打磨金属时的铁粉气。地板上散着工具、半成品和干透的胶水痕迹。
Nova没多话,只是走进去,把咖啡随手搁在桌角,脱了鞋,整个人像散架了一样瘫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靠着沙发背喝水。头发松松地绑着,有几缕贴在脖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没睡醒,也没打算解释什么。
手机握在手里,屏幕点亮又熄灭,她翻了几下,好像在找什么,又好像只是让手指动起来。
Eli坐在工作台另一头,戴着工作用的眼镜,正给一个金属框架打磨细节。雕塑是扭曲的躯干形状,线条像骨头断裂之后歪斜的重组。他没看她,却忽然开口:
“你今天出门没画眼线?”
Nova没看他,答得有点迟:“嗯。”
Eli敲了敲金属边,声音不疾不徐:“你连遮瑕都没上。那黑眼圈能直接寄去参加哥特风展览了。”
她翻了个白眼,把水杯搁下:“谢谢你的关心。”
Eli这才抬头,看她一眼,皱眉。她的脸太苍白,嘴唇也没颜色,衣服是灰色卫衣和旧牛仔裤,整个状态透着一股“我没睡好,但别跟我讲话”的沉默感。
那不是普通的疲惫。
他看得出来。
Eli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在拼一块空白拼图。突然说:
“你见到他了。”
她没回应,只是抿了一口水。
Eli放下工具,语气轻飘飘的:“Hotchner,看见你最不装的一面了?素颜、宽松卫衣、睡不醒的脸?”
Nova冷笑一声:“我又不是出门去□□联邦探员的。”
Eli挑了下眉,像是还想说什么。Nova把手机扣在桌上,咬着下唇,不说话。
Eli伸展了一下脖子,语气变得有点贱兮兮的:“那他是不是终于意识到,Nova Voss是个废柴版本的猫女?”
Nova低声骂了一句:“Shut up。”
他笑了,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随口补了一句:
“他要是有点脑子,应该也知道,今天看见的那个你,才是真的你。”
她没回应,只是把头靠回沙发背,闭上眼。
光线柔下来,窗外隐隐传来街道上自行车的铃声。
过了一会儿,Nova轻轻地说了一句,几乎像梦话:
“他开车的样子也很……正经。”
Eli偏头看她,眼神忽然柔了下来。
但嘴上还是接了一句:“你完了。”
Eli看着她靠在沙发上的样子,突然有点心疼。
不是那种“你快撑不住了”的心疼,而是“你终于撑不住了”的那种——像个战斗过头的小动物,躲到最安全的地方舔伤口。他伸手拉了拉窗帘,把光线调暗了一点。
工作室一瞬间变得安静了,只剩风和水壶的声音。
Nova没有再说话。她闭着眼,头靠在沙发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膝盖。那种疲惫,不是熬夜后的虚脱,而是长期消耗后的“空壳”感。
她没有睡过去,但也没有醒着。
Eli坐回自己那堆金属和石膏之间,没再打扰她,只是继续手里的细活。工具敲击的声音像细雨,每一下都不急。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Nova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我是不是应该给他发消息?”
Eli没停手,只说:“你想发就发,不想就别发。”
她“嗯”了一声,又沉默了。隔了很久才轻声说:
“但我不想让他以为我状态好。”
Eli挑了一下眉,没回话。他听懂了她真正想说的意思——她不想假装,也不想被安慰。
Nova继续说,声音像落水的墨:
“我只是……不想他担心。可我也不想演得太好,让他以为我从没掉进去过。”
她说完这句,就不再出声。像是用尽力气才挤出来的。
Eli这次是真的停下了手,把眼镜推到头顶,望着她。
“那你就别发。”他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Nova睁眼看他一眼,没说谢谢,也没说别的,只是拿起桌上的烟盒,从里头抽出一根,却没有点火。
她把烟夹在指缝里,看着它像看一个早该戒掉的念头。
但她还是发了。
几个小时后,Hotch终于有机会拿起手机。
会议、通话、文书、一场又一场调度填满了他整个上午。他几乎是机械地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手指滑过屏幕时,才注意到Nova发来的那条信息。
【Nova】:今天早上在街上看见你了。你车灯好像闪了一下。别开太快。
时间戳停在上午十点过五分,现在已经快三点。
他盯着那一行字,沉默了几秒。
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可他读惯了审讯记录,也看得出一段话里省略掉了多少东西。
Nova一向话不多。但她什么时候说话说得这么整齐了?
什么时候开始在对他说话时,不带情绪、不带调侃,也不带试探了?
那不是她的口气。
他没有回消息。
只是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边,关上门,然后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两声——
接通了。
但她没有马上说“喂”。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清晰的背景声音,像是电视还开着,又像是某个房间里杂乱的回声,远远传来。
然后,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低低地、几乎贴着牙缝挤出来:
“……我说过了你别来找我——滚出我家。”
Hotch眉头皱起,身体绷紧。他没有出声,也没有挂断。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随即传来男人含糊不清的低吼,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语气暴躁,酒气裹着愤怒,像快要炸开的瓶子。
下一秒,一声撞击——清脆、破裂,像玻璃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Hotch的指尖下意识收紧。
然后,是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更冷,带着那种暴风雨前一秒的控制:
“你他妈敢碰我一下试试。”
Hotch站了起来。
他没有开口,但已经伸手去拿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紧接着,一声巨响——像是身体重重撞上墙壁的声音,混着几秒钟的混乱,电话那头的世界像是突然陷入无声的暴力。
然后,是她咬牙切齿的一句:
“别忘了你上次进局子是因为谁。”
Hotch转身走出办公室。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脚步没有拖泥带水。
他不是冲动的人——不是那种会因为一句话就做出决定的人,也不是那种会让情绪凌驾于判断之上的人。
但他也绝不是那种,听见女人的声音在发抖,还坐在原地继续看报告的男人。
Nova家那栋楼不高,没有电梯。Hotch两步并作一步地上了楼,手里攥着车钥匙,眼神沉着、冷定。
她住在顶层。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
门里传出争吵的声音。
男人的低吼,夹杂着摔东西的动静,还有家具摩擦地面的声响——那是一种熟悉的暴力节奏。他听得出来。
Nova的声音随之响起,语调冷得像刀锋,在空气里劈出一道口子:
“你就是个失败的、喝不死的寄生虫。”
Hotch停住脚步,站在门外,指节因握拳微微泛白。
那句狠话像火星,狠狠砸进屋里。
接着,是男人暴怒的咒骂声,椅子翻倒的声响,然后是——
玻璃破裂的声音。
门开着。
Hotch一眼看见了屋内的场景——
Nova站在客厅中央,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却没有退后一步。她眼神冰冷,像是随时准备咬住对方咽喉的动物。
对面的男人已经举起一只碎了一半的酒瓶。
尖锐的边缘朝着她的头部砸去。
Hotch没有犹豫。
他冲进去的动作是本能——比思考更快,比语言更直接。
他扑向她。
碎瓶子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一瞬间的闷响,夹杂着玻璃划破皮肉的撕裂声。
白衬衣被割开,血迅速渗透了布料,在手臂上晕出一大片深红。
那男人愣住了。
他看着那一片血,酒意像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冷了大半。
他的眼神变了,带着一丝迟钝的恐惧。他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就跑,连门都没关。
Hotch站在原地,挡在Nova前面,气息沉稳,像一堵墙。
Nova怔住了。
她还没有从刚才那一秒彻底回过神来,呼吸还乱,指尖还在发冷。
她看着他手臂上不断扩大的血迹,眼睛慢慢睁大。
但他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不高,像是一句平常问候:
“你还好吗?”
Nova愣了一下。
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身体反应慢了半拍。
她看到血——那大片鲜红正从他手臂上缓缓晕开,像一块要命的信号。她的瞳孔放大,脸色一瞬间白得像纸。
下一秒,她像被电了一样转身冲向浴室。
急救包放在镜子下方的柜子里,她拉开抽屉时手在抖,瓶瓶罐罐撞得哗哗响,最后几乎是整包抱出来的。
她跪在他面前,撕开纱布,倒碘伏,手忙脚乱。
“先别动……别动。”她低声说,声音哑得不像她自己。
Hotch没有动。他坐在沙发边缘,看着她为自己清洗伤口,低着头,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
伤口其实不深,只是皮开了一道,血管不大,却一直往外渗。
Nova的手指沾了血,捏着纱布去按时,轻得像怕碰碎什么东西。
她的眼圈红了,眼泪含在眼眶里,一直没掉下来,却怎么都忍不回去。
Hotch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住她还在发抖的手。
“我没事。”他说,声音很低,“只是点皮外伤。”
她不说话,仍在低头包扎,咬着牙,好像想把眼泪硬吞回去。
沉默蔓延了一会儿。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只有墙角的钟嘀嗒地走着,窗外有人在走楼梯,脚步声远远的。
Hotch看着她还在试图把纱布贴得更整齐一点,指尖湿漉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他轻轻伸手,指背擦过她的脸侧,拭去她眼角刚要掉下来的那一滴眼泪。
Nova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藏不住了——难堪、委屈、不甘,还有某种藏得极深的温柔。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呼吸发紧。
然后,她凑上去,吻了他。
没有预警,也没有犹豫,像是在所有防线崩塌之后,唯一还来得及做出的选择。
她没有像以前每次那样试探完就迅速收回,而是靠得更近了一点。带着某种快要被淹没的力道,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靠岸的地方。
她的嘴唇轻轻蹭过他未刮干净的胡茬,他的血味还在空气里没散干净,而她尝到了那一丝铁锈味,却没有躲开。
Hotch一瞬间僵住了。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紧绷的状态,像是还没从刚才的冲撞和疼痛中完全缓过来。手臂还隐隐作痛,白衬衣上的血还在渗,但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后退。
他的眼睫微颤,呼吸短暂地滞了一拍。
他没预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刻这样靠近,像个身上还有血气的伤者,却带着直觉性的温度。
但他没有躲开。
他吻住了她。
这次他不再犹豫。
他抬起一只手,落在她腰侧,带着克制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一点。他吻了她,缓慢而认真,像是确认,也像是承认。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感情,只是从未允许自己沉进去。
现在,他终于放下了那个刹车。
她的呼吸在他唇边微微发颤,像还没从情绪的浪里挣脱出来。她的手撑在他胸口,隔着湿热的衬衣和血,指尖在颤。
她的嘴唇很软,有一点咸,不知道是眼泪的味道,还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脆弱。
时间在那一刻失去了边界。
窗外天色已暗,屋里没有开灯,只剩暮色把两人的影子溶进一起。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在彼此耳畔交换,温热、近距离、真实得让人无法逃避。
当他们终于分开,Nova还靠在他怀里,额头抵着他下巴,嘴唇红了,眼睛睁着,却什么都没说。
Hotch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后颈,拇指划过她耳后那一小段潮湿的头发。
然后,他轻声说了一句:
“Nova。”
她没睁眼,只是应了一声,声音低得像在梦里:
“嗯。”
那一刻,他们谁也没有笑,谁也没有哭,只是靠得很近,近到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他们贴在一起,呼吸尚未平稳。
空气里是血的味道、酒精的残留,还有一点热。
那种吻后的沉默不是尴尬,而是一种还没完全醒过来的余温。像刚从深夜泳池爬上岸,身体还带着水汽和战栗。
Nova的指尖还落在他肩头,Hotch的手仍贴着她的脸颊,没有撤回。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不响,但足够打破这气氛。
紧接着,是标准的男性声音:
“D.C. Metro Police,有人报了这里有暴力事件,请开门。”
两人几乎同时看向门的方向。
Nova退了一步,眼中那点脆弱立刻收了回去,仿佛刚才那个吻只是她幻觉里的一场逃亡。
Hotch叹了口气,重新把衬衣袖口卷上,试图遮住仍在渗血的伤口。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走过去把门打开。
后面的过程是例行公事。
警察询问、登记、调取身份,Hotch出示了证件,Nova报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和最近几次他出现的时间。语言简洁,语气平静。
她已经很习惯处理这种事了。
救护车也来了。医护人员给Hotch的手臂重新清理了伤口,用专业的敷料包扎好,并建议他去医院缝几针,但他摇了摇头,说等下有安排。
所有人都很专业,也很冷静。
可Nova心里却像有东西一点点塌下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门关上,屋里终于只剩两个人。
Hotch低头看了眼时间。
“我该走了。”他说,语气很平和。
Nova点头:“我知道。”
她没挽留,也没说“谢谢你”这种显得多余的话。
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看了她几秒,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只轻声道了一句:
“你没事就好。”
然后转身离开,脚步有些沉。
门关上的声音不大,却落得很实。
Nova站在原地几秒,像是确认世界已经重新安静了。
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
她没穿鞋,动作很小心,怕自己被扎到,也怕打破刚刚才拼回来的某种秩序。
她一边收拾,一边低声骂了一句:“操。”
不是骂谁。
就是骂这一天。
骂完之后,她坐在地上,抱膝靠在沙发边,没再动。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玻璃映出她的影子,安静、透明,像一个刚刚从什么地方回来的灵魂。
Nova两天没联系Hotch。
也没回他的任何消息——虽然他只发了一条,问她有没有好些。
她看见了,没回。
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
不全是逃避,也不是赌气。只是那种从高空坠下后无法立刻站起来的麻木。她一直以为自己能扛得住,结果却被一个吻砸穿了壳。
她需要点时间,让自己重新浮出水面。
周六下午,她终于出门。
状态还不算好,但至少能走路,能抽烟,能在街角点上一杯加了肉桂的咖啡。
风有点冷,她穿了件黑色外套,戴帽子,头发扎成马尾。烟夹在指缝里,刚点着没两口。
她没特定的目的地,只是在街上走,想找点活人气。
拐过一个街口的时候,她停住了。
前方不远处——
Hotch牵着一个小男孩,从一家书店走出来。
男孩大约五六岁,头发颜色和Hotch一模一样,脸型也像,眼神干净,有点倔。
Nova站住了,烟差点掉在地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把烟按进旁边垃圾桶的金属盖上,掐灭。
那一瞬间,她呼吸发冷。
脑子里只蹦出一个念头:
他有家庭。
他有儿子。也许还有妻子。她不知道。
但那一瞬,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想到那天他吻她时的温柔,想到他冲进屋子挡下那只碎酒瓶时的眼神,想到他手臂上渗血的白衬衣——
然后,一股极冷的愤怒翻上来。
不是只对他。
也对自己。
你看吧,Nova。你以为你在拆他的面具,其实最终输掉的人还是你自己。
她转身,快步离开。
不是逃走,是彻底抽离。
步伐干脆,像一把刚刚断掉的刀柄,丢掉了也不会回头捡。
Hotch看见她了。
他刚牵着Jack走出门,正要说句什么,目光就碰上了街对面的Nova。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羞赧。
只有冷。
她没停,也没理他。
Hotch眉头皱了一下,站在原地,微微张了下口。
Jack拉了拉他的手:“Dad?”
Hotch低头看了儿子一眼,勉强笑了笑:“没事。”
可他知道,不是没事。
她误会了什么。
而他——
根本来不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