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没回这套房子了，房间虽然每日打扫得一尘不染，但总归缺少一份生气。

    今夜喝多了酒，头有些晕，但意识分外清醒。

    顾云泽揉了揉太阳穴，走到阳台上吹风。双手撑着白色栏杆，夜风凉凉的，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一阵一阵扑打她的衣摆。

    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院子里最高的那棵樱花树，这棵树的年龄和她一样大，是妈妈在她预产期那天种下的。去了医院，她却迟迟不肯出生，因而这树比她大要大上两天。小时候，她常常绕着樱花树做游戏，抱着樱花树叫它姐姐。

    已经快到秋天，这早樱树上只有厚厚的叶子，眼见着过不了几天就要变黄了。她许久没有见过这棵树开花的样子了。

    她不住这的这几年，每年开花时，张妈会给她发信息：“小姐，林江路别墅的樱花开了。”

    她收到了，却迟迟没有来看。

    她不愿再看这棵樱花树，这幢房子里有太多她的回忆，走一步就会被层层缠绕的丝线绊倒一次。

    但是她愿意回忆一些青春记忆，有的还可供回味几分，窥得点儿鲜活的快乐。

    顾云泽走出房间，想去书房找一些和水可吟的中学照片，以便下次见面可以拿出来说道说道水可吟的恋爱历史。

    书房是她最喜欢的陈设，打开灯，满室的檀木书柜，水可吟曾嫌这颜色看起来老气，摆放也很是古板，没什么艺术可言，但顾云泽喜欢这种木头的气息和沉静氛围。

    所有书还是像她最近一次进来一样不曾改变过，她一层一层看过去，全都是她一本一本亲手安排的位置。书柜安了玻璃门，以免落灰需要打扫，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书。

    靠近角落的一列，便是她整个学习生涯的纪念册和相册。她一本一本数过去，挑到高二及以后的相册，翻开一页一页回味。

    有两页是她和朋友春游在湖上划船拍的照片，照片拍得有些多，塞得满满当当，靠中间却有一个缺口。她记得这里应该是一张她的单人照，拍得很好。

    她还记得水可吟兴奋得扯着她的手臂，大声说：“云云，你看你这张笑得多好看！阳光也好，真美！”

    连翻了好几页，都没有看到这张照片。顾云泽有些疑惑：“奇怪，莫不是夹错在其他相册里了。”

    厉唯锋在门外敲了敲，没几秒，顾云泽应了声：“进来。”

    他端着一杯蜂蜜水，推开门，顾云泽坐在书桌后，桌上摊开几本册子。桌上一古铜香炉花瓶里插几支时下的花，正巧遮了她半张脸，在灯光下影影绰绰的。

    他向前走几步：“你晚上是不是喝了酒？喝点蜂蜜水吧。”

    顾云泽用下巴点点窗下的小瘦木桌：“放那吧。”

    厉唯锋依言放下杯子，看她头也不抬，只顾着一页一页地翻相册，又问：“你在找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找吗？”

    顾云泽嘲讽似地挑挑嘴角：“从你的目的来说，你想找我公司的财务报表不如直接明天跟我去上班；从你的能力来看，我的事也不需要你费神，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好了。比如……”

    她的视线上下扫了两眼厉唯锋，最终停在他的上半身：“脸可堪一看，不知身材如何。”

    “……我知道了。”厉唯锋很淡然，没有她想象中的破防，“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顾云泽挥挥手，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继续翻阅相册：“奇怪……”

    找了一夜的照片，仍是没有一丝进展。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比平时晚些了。好在最近的工作忙得差不多，不必非得早些赶去公司。

    厉唯锋起得倒是早，顾云泽下楼的时候，听见他在厨房里跟张妈说话。

    张妈听起来很兴奋：“小姐好久没有带男人回家了，你还是第一个留下来过夜的男人。”

    顾云泽扶额，张妈是她进入公司掌权后才请的阿姨，想来也不知道厉唯锋的身份。

    她饶有趣味地靠在栏杆上喝咖啡，心想厉唯锋怎么还不吱声。

    “她经常带男人回家吗？”等了几秒，厉唯锋才开口询问。

    “这……”张妈像是自知失言，支支吾吾起来，“主人家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小姐这样的人中龙凤，身边多些莺莺燕燕的也很正常。”

    “嗯。”厉唯锋声音低沉了一些，又沉默了几秒，才说，“没关系，我很快就要和她结婚了。”

    空气一瞬间像是凝结了，直到厉唯锋开口打破了这一沉默：“张妈，鸡蛋好像煎得差不多了。”

    锅碗瓢盆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张妈压低了声音，顾云泽不得不侧耳去听：“小伙子，我看你人挺不错的，不得不掏心窝子劝你一句：这有钱人晚上激情上头时说的情啊爱啊承诺啊，这可是当不得真的！

    尤其是这种豪门，顾总以后肯定要与门当户对的人结婚，能助她事业一臂之力的人。这脸啊，是最最靠不住的！”

    “嗯。我会提高我的能力。”

    “你……唉，年轻人……”张妈一阵语塞，似乎想劝又不知道从哪开口。

    顾云泽咳咳两声，从楼梯上走下来：“张妈，早餐好了吗？”

    “好了，好了，小姐，你坐。”

    顾云泽拉开椅子，看张妈一样一样摆好餐食。

    “小姐，这是厉先生一早给你煲的青菜瘦肉粥。昨晚又喝酒了吧？今早吃点清淡的。”张妈捧出一个砂锅。

    “谢谢张妈。”顾云泽粲然一笑。

    顾云泽一边滑动平板，一边伸手拿勺子。还没碰到边，被一只修长的手捷足先登，手背从她指尖擦过，像有一片丝绒触在皮肤上。另一只手从她面前端起碗，自然而然地为她盛粥。

    她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看着她，就连盛粥的时候也不例外。但她懒得抬头，只在喝粥时说了一句：“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嗯。”厉唯锋在她对面坐下，也不动筷子，仍是直直地盯着她看。

    顾云泽抬眼看他一眼，他才说：“味道怎么样？”

    “还行。”顺手搅搅碗里的粥。

    “我跟张妈一起煮的。”

    “哦。”顾云泽喝完了粥，擦擦嘴。

    “嗯。”

    顾云泽能感受到对面的欲言又止和不满意，不过她也懒得深究他到底想要什么：“那月底给你也发工资吧，张妈是老员工了，你只能拿她的一半薪水。”

    厉唯锋轻轻翕动嘴唇：“我不是要工资。”

    他不知道顾云泽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她拿着平板一直在看报表。只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餐具收去厨房。

    正在烤甜点的时候，院子里有汽车远去的轰鸣声，顾云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