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在夜风中碎作银屑,魏竹玄踩着鹿皮短靴跃上琉璃瓦,腰间银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诸位这般执着﹣"他回身甩出三枚缠着红绸的银镖,苗疆口音裹着笑意,"莫不是想讨小爷特制的五仁月饼?"
瓦片崩裂声与咒骂声交织成曲。少年足尖轻点飞檐,绛红发带扫过身后追兵鼻尖:"拜拜了您嘞!"话音未落便消失在夜色深处,徒留七八个黑衣人撞作滚地葫芦。
"呼﹣"他瘫坐在屋脊阴影处,从乾坤袋摸出青玉酒壶。月光漫过靛蓝苗服上的藤蔓银绣,在琥珀色酒液里碎成万点星辰。正要仰头畅饮,忽闻檐下犬吠震天。三条獒犬蹿出暗巷,惊得他手一抖,连人带酒栽进桂花丛。
嘶……"魏竹玄揉着撞青的手肘起身,后颈忽地贴上冰凉剑锋。抬眼便见玄衣青年眸似寒潭,剑穗上缀着的蓝翅凤蝶正随夜风轻颤。
这位兄台﹣-"他笑着举起沾满桂花的手,"要尝尝新酿的……"话未说完便觉天旋地转,后颈挨的那记手刀,倒比寨子里老祭司的藤杖还要利落三分。
再睁眼时满殿烛火晃眼。魏竹玄眯着眼适应光线,只见神像后转出个仙风道骨的身影。"师父您老越发年轻了!"他挣了挣身上玄铁链,银镯撞在锁扣上叮当乱响,"这捆仙索可是去年东海得的宝贝?"
“你!唉,算了,说说吧,这次你又在外面惹了什么祸?”魏竹玄的师父知道这家伙的尿性,这次回来多半又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不然他哪肯轻易回来?“松开他吧,不用这么绑着。”这句话是对宋忘林说的,可宋忘林,却说:“国师,此人来历不明,还夜闯清洌观。我觉得有必要审问他一番。”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却冰冰冷冷,平平淡淡,好像在万年大冰山里面冻上了个几百年!
“没事,他是你大师兄,只不过他14岁之后就经常在外面历练,经常几个月甚至几年都见不到一个人影,这也不怪你不认识他。而且以他这尿性,多半是在外面闯了祸,或者干了什么事才会回来那么几次。”国师语气平常,好像在说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魏竹玄:“……”
宋忘林:“……”
最终还是宋忘林先开的口才,打破了这一片的沉默:“是。”不过这一声“是”可不是对魏竹玄说的,是对他们的国师大人,同时也是他们的师傅一一沈念君,说的。说完,宋忘林就快速的给魏竹玄解开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也许是刚刚跪了太久,然后手啊脚啊身上啊都一直被那个绳子绑着,搞得魏竹玄现在身上腿上都有点痛,刚刚站起来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下去。
他刚刚站起来活动活动他的手脚,就看见又走过来了一个人。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跑过来的,而且跑的很快,都跑出残影了但仍然能看得出来,那个飞奔过来的人同样也是个少年,只不过个子没有他们几个那么高。那个少年边跑边向魏竹玄喊道:“兄长!你可算回来啦!”说完,他就把魏竹玄扑了个满怀。魏竹玄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这是他弟弟魏清辞来了,笑着开口,道:“呀!是清辞啊!有没有想我呀?”“当然!”这时候,魏竹玄发现,他这个弟弟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发现上次见面他还知道他的脖子那,现在一晃四个月过去,这家伙经常的魏竹玄下巴那儿了!“长得可真是快呀!”魏竹玄在心里感慨。
“呀!小羽毛回来啦?”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从神像后面又走出来了一个人,只不过这次是一位女子。“师姐!”魏竹玄看到这个人,更高兴了。这位女子,眉目精致声如黄莺,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好似一汪春水。
“师姐!师姐,你有没有想小羽毛呀?”“当然啦。我们小羽毛啊,最乖了。”话落,她还摸了摸魏竹玄的头,也摸了摸魏清辞的头。国师则在一边摇头叹气。
宋忘林则站在一旁,宛若一个透明人,他一句话也不说,薄唇轻抿,似乎很羡慕这样的场景。凭魏竹玄那眼力见,他自然是看到了,就对国师说:“师父,我可否先去认识认识我那位师弟?”“行,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你师弟?我也没跟你说呀?”“就凭你刚刚的表现,我也能猜出来。”
国师:“……”国师挥挥手表示让他去了。他就带着宋忘林走出了大殿,他们二人出了大殿,宋忘林就对魏竹玄写了个标准的同门礼,道:“刚才是在下冒昧了,还请师兄见谅。”魏竹玄被他这一同门礼行的吓一大跳,他赶忙跳开,道:“没事没事,这事不怪你,怪我,你先起来吧。”
“话说这位兄台,你叫啥呀?”
“在下宋烨,字忘林。敢问师兄姓甚名谁?”
“在下魏羽,字竹玄。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是我师弟,那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你呀?”
“我之前一直在闭关修炼,大多是同门师兄弟不认识我也是常事,加上我一闭关就闭关个几年,就算出关,平日里也很少出来与人见面,你自然没有见过我。”
“哦~既然如此,你一定对这里不大了解吧?今日正好是中秋节,作为你的大师兄,我今日就带你好好逛一逛这里,顺便带你赏个月吧!”
“不…哎!”还不等宋忘林拒绝魏竹玄,就已经拉上他的手,和他一起跳到屋檐上,飞檐走壁。宋忘林被魏竹玄强行拉着在屋檐上奔跑,他极力想甩开魏竹玄的手,但却怎么也甩不开。他好不容易甩开了魏竹玄的手,就立马离他远了一点,有些防备的说:“师兄,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哎,现在估计还没到亥时,还早。”宋忘林见魏竹玄一副,“今天晚上我非要让你和我一起赏月的态度”感觉非常的无奈,在怀疑他为什么会有个这样的师兄,所以就还是一脸的戒备。
魏竹玄见宋忘林一脸戒备,忍不住失声笑了起来:“师弟,别那么紧张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了,今天可是中秋节!月色这么美,不去赏月,岂不浪费?”宋忘林皱了皱眉,语气依旧冷淡:“师兄,我平日里不喜热闹,赏月这种事,还是你自己去吧。”
魏竹玄却不依不饶,一把就拉住了宋忘林的手腕:“哎呀,你别这么扫兴嘛,你闭关那么久,肯定没见过外面的热闹,今晚我就带你去看看,保准你会喜欢的!”
宋忘林还想挣脱,但魏竹玄的力气大得出奇,他一时竟无法甩开。无奈之下,他只好任由魏竹玄拉着自己在屋檐上飞奔。夜风拂过脸颊,宋忘林的心中却感到一丝不安。他平日里习惯了独处,突然被这么热情的对待,反而有些不适应。
两人一路飞檐走壁,最终停在一座高楼的屋顶上。魏竹玄松开拉着他的手,指着远处的月亮说道:“瞧,今晚的月亮多圆啊!中秋佳节,正是赏月的好时候!”
宋忘林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一轮明月高悬天际,银辉洒满大地,四周的灯火与月光相交呼应,显得格外宁静与美好。他心中微微一动,似乎也被这美景所感染,脸上的冰冷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檐角铜铃在夜风中破成星屑,魏竹玄脚踩绣满蝴蝶纹的短靴跃上琉璃瓦,腰间银链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师弟瞧着月亮——”他到悬着晃了晃青玉酒壶,苗疆口音裹挟着酒气格外绵软,“像不像寨子里用来晒辣椒的竹匾子!若是这月亮缺了角,那定是被那馋猫啃了去!”
宋忘林握剑的手背青筋突起。月光漫过魏竹玄靛蓝苗服上繁复的银绣,那些缠绕的藤蔓图腾正随着洒气蒸腾微微发亮。他后退半步,靴底碾碎一片青苔:“亥时己过……”
“过什么过!”苗衣少年翻身跃下,暗红发带扫过宋忘林紧绷的下颌,“我这酒里泡了断肠草,蝎尾针,遍生缺了中原人的死心眼儿。”碧色小蛇突然从他怀中窜出,三角头颅亲昵蹭着壶口药渣,“小青说它想同你讨块月饼。”
剑鞘撞上飞檐鸱吻的刹那,宋忘林恍惚看见母后病榻前打翻的药碗——汤药里浮现的半截蛇尸,是与眼前的碧鳞重叠。瓦片崩裂声中,魏竹玄笑着将蛇缠上脖颈:“当年清辞被毒蛇咬伤,还是小青帮他吸的毒。”酒壶脱手坠落,琥珀药酒在月光下凝诡异的靛蓝,“可惜后来寨子着了火,300坮桂花酿烧成了血酒。就连我们那最毒的毒蛇都烤成了碳条。”
夜风卷着花香掠过重檐,宋忘林接触踉跄的身影。药香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着,魏竹玄后腰银饰下隐约可见的蜈蚣状疤痕——那是剜蛊留的印记。怀中人却笑嘻嘻地戳他胸口:“宋师弟铜鼓心跳的比苗寨还急,莫不是被小青勾了魂?”
“你的蛊…”
“别提了,丑的很。”魏竹玄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暗紫色凸起如毒瘤盘踞,“七岁那年被个老怪物强塞的破烂货。”他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银铃乱颤时,“每月十五都要剜块肉喂它,比养祖宗还费劲。”
子夜更漏惊飞宿鸟,魏竹玄彻底醉倒在宋忘林肩头。他蜷缩的姿态,让宋忘林想到幼时养的一只白猫——那猫儿被宫人勒死后,他就再未让任何除猫以外的活物近身。此刻背上人滚烫的呼吸扫过耳际,竟与记忆里母后哄睡时的温度重叠。
“冷……”醉鬼往他颈窝钻了钻,垂落的流苏勾住束发绸带,青丝散落的刹那,宋忘林瞥见魏竹玄后颈淡青烙印——残缺的蝴蝶翅膀,与母后妆奁底层染血的苗秀如出一辙。
穿过九曲回廊时,魏竹玄腰间银铃惊醒了值夜弟子。宋旺林,将人裹在百色大氅里,苗疆口音混着酒气的呓语露出来:“阿娘说银铃能召魂…怎的召不来竹楼下的桂花蜜……”
当月光漫过第七重檐角时,魏竹玄腰间九曲银铃突然绞缠成结。那些錾着蝶噬蛇纹的银片在幔帐阴影中泛起磷火,随他痉挛的脊背刮擦出刺耳鸣啸﹣﹣沉睡的蚀心蛊正撕咬银器表面的避毒涂层。
宋忘林指尖的药瓶凝出霜花。他看见醉卧锦绣堆的苗疆青年猛然反弓腰身,后颈残缺的蝶形烙印渗出靛蓝血珠,可染着蛊毒的指尖划过他腕脉时,吃语竟裹着蜜酿般的尾调:"小古板这香…"银戒上盘踞的蛇首凸纹突然刺破医者皮肤,"跟吊脚楼晾的艾草捆…咳…一样呛鼻…."
药匙撬开染血唇齿的刹那,魏竹玄睫毛上的银粉簌簌炸裂。那些苗巫镇压蛊虫的秘银碎屑,此刻正随着他瞳孔里游走的蛊影明灭:"汉人郎君这愁容……" 被蛊虫蛀空的臼齿间溢出轻笑,缠在喉结的银铃链骤然绷直,"倒像焚情殿里…咳…吞尽苦药的青铜炉奴…."
烛火啪炸开灯花,宋忘林望着锦被间散落的银饰,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拾到的断翅凤蝶。母后临终前攥着的帕角,也绣着这般残缺的蓝翅。窗外传来四更梆子,小青蛇盘在枕畔朝他吐信,月光漫过魏竹玄锁骨下的旧疤,恍然间竟与父皇批阅奏折时微弓的脊背重叠。
"当年南疆平乱的奏章.…"他对着虚空呢喃,指尖悬在魏竹玄蹙起的眉间,"究竟藏了多少谎?"
魏竹玄在梦中翻了个身,苗疆小调混着中原官话漏出唇缝:"……蝴蝶飞不过沧江哟……"宋忘林没看见,有滴温热水珠正渗入那人发间,将靛蓝头巾浸得愈发暗沉如夜。檐下铜铃忽然齐声作响,惊落了栖在窗棂的蓝翅蝶﹣﹣那残翼振动的模样,像极了某个被月光蚕食的真相。
醉鬼忽然抓住他袖角,吃语间银铃轻颤:"等蛊虫睡了……带你去喝真正的血酒……"月光淌过魏竹玄带笑的眼角,宋忘林忽然想起父皇书房暗格里泛黄的信笺﹣-"魏氏遗孤,心脉养蛊,可活双十。"
床畔青瓷瓶突然发出嗡鸣,魏竹玄腕间银镯泛起幽光。宋忘林伸手欲扶,却见那人翻了个身,鹿皮短靴"咚"地砸在脚踏上,惊得小青蛇蹿入床底。月光透过窗棂,在魏竹玄苗服银绣上投下细碎光斑,恍三百里苗疆山水都碎在了这方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