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2)“我愿意”

    因为行程安排,他们很少见面,再加上王晰是首席,和他这个替补之间好似就有一座隐形的吊桥,踩上去吱呀吱呀地响,松垮的两根绳固定着,长木条一块一块排列,有几处塌陷下去,好容易踩空。

    一切的故事都发生在那之后。

    不知有意无意,他总会向王晰靠近。比如要求组队的时候静静坐在他身边。有的时候身旁的人会突然凑过来说些玩笑话,他便也跟着笑,边笑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王晰,看王晰似有似无地勾起嘴角。

    他觉得王晰甚至都没感受到他的存在。他不是外向的人,也笨拙得不会说玩笑话逗人开心,他像是安静地跟在王晰身后的影子,有光的时候尚能引起那人看不出情绪的注视,没光的时候,他也要暗淡下去,垂着头,颇有挫败感。

    他乖巧地坐在王晰身边,低着头拨弄着手指,不自觉就放到嘴里啃。身旁的人突然转过身看着他,“别咬指甲,会生细菌。”

    他猛地吓了一大跳,赶忙把手背到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王晰,王晰却只是瞟了他一眼,又默不作声地回归到自己的航线。

    “什么嘛,”周深撇嘴,在心里怨道,“今天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叫我改掉坏毛病。无不无聊!!!”

    选人组队的时候,他恨不得在王晰身体里挖出一个藏身之地,要偷听那人想法。他明晃晃的眼神直直看向王晰,炽热得好像能把人灼烧出一个洞。可王晰只是木讷地看着面前不断飘过的人影,自顾自的想出神。

    “真是见鬼”,周深差一点气得翻白眼,终于还是假装不在意地慢慢向王晰挪动。

    王晰说哪个人少去哪个,周深就知道他俩没戏。他们安静地坐在一起,倒像是冷战的小两口。也许是习惯,王晰一只手搭在靠台上,轻轻点着手指。周深不自觉在心里偷笑,希望摄影师能搞出点神错位,就好像他被王晰搂在怀里了一样。

    好多人来找他合唱,他都一一拒绝。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有些累了,他想找一个可依靠的肩膀供他沉沉地睡一觉。

    “我不想连累人”,像是在说什么难以齿启的话,一句话说得也艰难。他转过头对上王晰的目光,“我去独唱了”。

    王晰看着他,他心里就像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那些委屈与自卑沸腾着尖叫着要把盖子都掀起。

    你怎么不挽留我呢,周深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

    结了婚的男人天生就多了一些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情深,周深想,没有人能抵抗他看向你的模样,像春雨润物细无声,却是淅淅沥沥都渗进你心里,慢慢扩散成一片海。

    你难道看不出我想和你一组嘛。他可怜巴巴地扣着手指,然后猛地起身离开。

    《Memory》请教成功后又要求复议,众人又推他上台,他自觉承受不起,妄想那人站出来替他上,那人却对他笑得温柔,搂在怀里的余温尚未消散,他无端心头痒痒。

    “深深,你就唱《大鱼》,”王晰不容反驳地看着他。他不自觉委屈,我当你看我那样柔情,似要把我牢牢锁在怀里,谁料你知我胆怯,还硬要帮我褪去外壳长出一双翅膀。

    他双手遮住眼睛,不愿面对地低头,王晰的低音炮在耳边,像皮鞭寸步不离。他第一次知道温柔和强势从不矛盾,看着他的眸子是暖的亮的,推他上台的动作也是不容置疑的。

    过几年再看,他倒是要感谢那人强硬的鼓励和从未动摇的信任,成就了他独树一帜的自信和提一盏孤灯走到黑的勇气。

    他从他身上借走的自信,又该拿什么来还呢。

    从没有定数。

    也没有答案。

    站上台,声音都是抖的,感谢“队友给他上台的机会”,紧张地鼓气,像一只河豚。

    余笛的声音辽阔如山川连绵,可他什么也听不进。他抬头绝望地深呼吸,不断调整耳返,眼泪只差一个烘托就要落下。

    后来他拿着建议卡神色沉重,小小地打开一条缝眯着眼看,只是“替补”那两个大得快要冲出眼眶,他下意识就闭眼,玻璃心脏就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王晰揽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他的胸口,他偏过头,挨上厚实的暖意,心里就哗啦啦开始下雨。他闭着眼贪图这瞬间,除了难过与感动,多出来的奢望。太温暖了,他无可自已地心碎,揪心的疼痛像啄木鸟在树上日复一日地扎洞,像穿破泥土的竹笋,尖锐的头刺向他最柔软的一片嫩肉。

    他本可以忍得住。

    可是王晰温柔地哄他,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旋,“我们就是想听你唱歌。”他小鸟似的不停点头,轻轻地回他“嗯。”温暖涌上心头又更显愧疚,他小声地说“对不起,”王晰又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他像一只小猫趴在王晰身上,紧紧抓着衣服的手上滴落几滴泪。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见,两人的心跳声此起彼伏,像山头对唱的对对男女,放着嗓子把那相思都化成飘渺的音符,乘着白云,在云巅飘飘悠悠地飞进彼此的耳中。

    “他不会怪我,可是我会怪自己,”他哽咽着说,带着刚哭过的鼻音,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要哭,眼眶红红得哭出一片海。而王晰一一照单全收,他包容他的那片海,甚至漂着他的渔船慢悠悠地在他的海中为他放声歌唱。他唱,

    做我的蓝鲸吧,

    你不要坠落,

    我要看你,远远地飞翔。

    倘若你坠落,

    也要坠落在我的渔船上,

    而不是那,冰冷的海滩——

    隔天就是小组选人。早知王老舞名不虚传,采访时就一口一个“深深”,叫得比人十几年的老友都亲切,还带些宠溺,像在嘴里被舌头搅来搅去的糖。后来不停念叨着语调都上扬,尾音带着笑,一字一字清楚地像刻板砖。他每每听到心头就要颤三颤,以前从没人这么叫过他,像被呵护在手心的小动物,有人唤着亲昵的乳名伸出指头来挑逗。

    他不意外王晰早已在车里等他。和很多人聊过之后,王晰明显有点疲惫,靠在背椅上小憩。听见他开门的声音,男人皱着眉睁开一条缝,看清是他之后睡意全无,眼睛亮亮的立马就笑起来,伸出手来揽他的肩膀,“深深!你可让哥等得好辛苦!”却没有埋怨的意思,倒像是甜腻腻的妻子在门口等着晚班回来的丈夫,替他拿包,又把拖鞋摆放好,再挽住他的手嗔怪地问:“你呀,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便故意压尖了嗓子假装委屈地诉苦,“晰哥——你太抢手啦!”王晰总是受不了他撒娇,笑着把人往自己身边拢了拢,“深深,跟不跟哥一组?”

    他也很受用地耍小脾气,“看你表现啦晰哥!也有好多人选我呢!”

    然后他忍着笑意钻进阿云嘎的车里,阿云嘎万般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深深,你能不能委婉地拒绝王晰?”

    他故意闭着嘴不说话,任凭阿云嘎好说歹说想撬开他的嘴,他也只是捂嘴偷笑。

    我当然早就想好答案啦。周深觉得自己有点坏,把两人耍得团团转,最后还要装作自己是受害的一方,委屈巴巴地控诉阿云嘎的“罪行”。

    那又怎么样呢,他是被宠爱的。在爱人眼里,他怎么会犯错呢。

    阿云嘎便是典型地将“不撞南墙不回头”贯彻到底,一不做二不休选了周深,周深不禁要怀疑他这般坚定到底是单纯想要他,还是故意给王晰使绊子。

    他刻意低下头躲避眼神,又分出一些目光去瞟王晰,那人果不其然举手谈判,讲故事一般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你动谁都可以,决不能动我的深深。”

    周深这时候就要笑起来,是上不了台面的,掺杂着那些被阳光照到就要原形毕露的秘密。

    他是吃惊的。王晰却好像从不把这当回事,掷地有声地说着“你要是敢动我的深深,我就敢动你的大龙。”

    “我的深深”,念起来多顺口,要是少了所属词倒显得单调,他不顾旁人顾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就像每晚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练得烂熟于心,不加控制就要像烟火噼里啪啦绽放。

    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郑云龙和阿云嘎之间的事,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就好像我们也是那种关系了。

    所以王晰想让他们成为什么关系呢?

    他不敢往下想了。

    阿云嘎还抱有残存的希望,耐心地为自己拉票,周深瞪大双眼,倒不是左右为难,他只是不想打碎嘎子哥给予他的温柔鼓励。王晰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他被看得不自在,像一双手,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如水蛇冰凉地划过。

    这时候他慢慢地回想,温度还靠在胸膛,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王晰像妙手回春的神医,轻而易举就救回他曾经错位的骨架和坏死的细胞。

    “心被打开了”、“也体会到了被人照顾的感受”,他说起来却也不好意思,断断续续找着合适的措辞,羞涩的笑在旁人的起哄声和耐人寻味的眼神里显得不值一提。旁人倒是看得更清楚,阿云嘎拍拍他的肩膀说不用解释了。王晰就郑重其事地向他发出邀请:“深深,你愿意和我组队吗?”

    这场面实在不像正经的组队,一旁的观众热热闹闹看好戏,都前倾了身子笑着准备好随时鼓掌。王晰就那么看着他,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可以让人那么无法躲避,周围像是开了倍速般川流不息,规避了所有嘈杂的声音,他们仿佛置身于按下暂停键后、缓缓上升的泡泡里,柔软的触感和粘腻的肥皂水,是打不破的结界。

    他看着那人的眼睛就忘了所有话语,心脏漏了一拍是毫不夸张的说法,他在那短短的几秒里忘记了呼吸,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色彩鲜艳却看不清的画面,一帧一帧像记忆的芯片终于归位。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因为他从没有感受过它的万分之一,他惊异,他胆怯,又迫切渴望。

    他后来慢慢明白,那是一种名叫“归属”的感觉。王晰的拥抱就是他的归宿,比海宽阔,能收拢他所有明目张胆的小心思。

    他有些害羞地笑,“我不希望晰哥一个人。”王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孤独终老是吗,”冲他敞开怀抱。

    你怎么会孤独终老呢,周深暗暗腹诽。后来他又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较真,大家都是说玩笑话,你要是认真,你就先输了。

    仿佛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王晰的手又搭上他的肩,他的手就自然地搂在王晰的腰上。他不自觉想,他们连身高都那么般配,刚好够他藏起那些龌龊的小心思,多一些亲密无间的触碰。

    那时的他也是真的快乐,李琦被蔡程昱抢走时,他们不约而同拍手叫好,王晰尚还站定着鼓掌,维持着他仅剩不多的成熟男人形象,他已先一步笑到模糊,东倒西歪地被王晰一把接住。

    之后轰轰烈烈的选人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俩人仗着被前排挡住的隐秘的好位置,肆无忌惮讲着悄悄话。他一手拽着那人的胳膊,一手拉着肩膀要凑上去说话,手还未完全搭上去,王晰就低下头来凑近他。他小声说了些什么,笑着转过头,王晰却得了便宜一般乘胜追击,追着那一弯月亮一样的唇要靠得更近。

    周深吓了一跳。

    可他是真的想过,如果他的一辈子真的有过那一刻。

    他也知足了。

新书推荐: 明月下西楼 用ai破案系统在古代当神探的日常 重生后嫁给前任叔叔 本官技高一筹 如愿 好一朵菟丝花 穿越到古代成乞丐费劲千辛万苦拿回永乐大典 [火影]人间蜉蝣客 [HP]救世主饲养手册 rua秃小哭包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