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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就像一个岔路口。在那之前,你尚可以披着二十岁的面皮装傻充愣,以涉世不足为由犯一些可笑的错误,或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人们的鼓励与青睐。但当你真的迈入那一步,从满怀希望到心灰意冷,从不安现状到泯然接受,然后结婚生子,忙完事业忙家庭,拼命节省下的时间奉献给睡眠与失眠。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也是个成功者。一副好嗓子,早早在《我是歌手》夺冠,妻子也称得上沉鱼落雁,可爱的女儿会跟在他身后“爸爸爸爸”的叫得人心软塌塌陷下去一块。他自觉没有遗憾,要说有,那也许是一碗热的粥,是还没吃够的小龙虾,是梅溪湖边上的风,是永远回荡着歌声的房间,是还没握紧就从指缝溜走的时光。
早在节目之前,他就听过周深唱歌。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电影院里,青涩的未被时光沾染的少年音,干净得像渺无人烟的沙漠里未珍贵的清泉。
只是这一听,他就记了一辈子。
后来他暗暗搜索那人的名字,加入收藏夹反反复复地听。那清澈的歌声陪伴他捱过多少日夜,他不知道,只是早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在松软的土里生根发芽。
他很感谢上天赐予他们的缘分。他把周深当做睡眠的寄托,抚慰他疲惫的灵魂,像在哈一口气就能见到白烟的寒冬端来的一碗热汤。偶尔还能编织几个美梦,完美得好像此生都不会再有缺憾。
他没低估音乐的力量,但他忘却了偷来的时间里短暂但余音绕梁的欢愉,像慢性毒药在他身体里日积月累,直到在见到周深的那刻一刻,分崩离析。
第一面是惊讶的。即便在电视上见过再多面、描绘过无数遍烂熟于心的轮廓,真的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不免惊叹。
那时候还流行“头发挡额头就是挡好运”的说法,周深在一众一米八的大个子中显得尤为渺小。高高束起的头发露出敞亮的额头,有些瘦小的身躯像发育较快的孩童。灯光过滤掉无关的杂质,有些粗糙的毛孔也可以视而不见。
视线集中在那人的唇上。他想起从前看到的一个故事,一位女子拍照时,因为买不起唇脂,便用力咬唇,唇上就会有淡淡的血色,如晕染开的颜料,好生漂亮。
羞涩用在一个大男人身上多少有些令人起疑。好在他的脸皮早就在厨房间的油烟和劈头盖脸的抱怨下扩成一堵厚厚的墙,他便可以拿出此生的勇气,佯装镇定地伸出手,包裹住另一只。感官总是先一步抵达内心,柔滑的皮肤握在手里,像不停流泻的水,握不住,却绵延地淌过指尖,渗透,慢慢沿着经脉传导至心脏。
“你好,周深,我是王晰。”
期望与激动攒成一团在他体内跳动,坐立难安而生出的汗快将他淹没。他焦急地等待,像等待拼图的最后一块完美无缺地契合成一幅美妙绝伦的图画。
当《Time to say goodby》的前奏响起,空灵的嗓音像玉池中央的喷泉,他不自觉就想到遥远的圣殿里,雪白的柱子撑起一座镂空的金丝鸟笼般的亭子,耀眼的金箔立在那尖顶之上,刺破苍穹,刺耳的尖叫超过人耳可听的分贝,转瞬变成无声地嘶吼,你能感受到压抑的窃窃私语,数亿人跪拜在地上,虔诚地扣头祈福。他不信教,却不自觉在心里念起繁琐的咒语,密密麻麻飘在天上。而周深就坐在那清泉中的石凳上,舀一湾水送往口中,传说那菱形的容器里装着圣洁的甘泉,喝了就能长命百岁。
自己会活多少岁呢?周深呢?
然后他无法遏制地想,深深,倘若我能活的比你久,一定要看着你长命百岁。
周深蹦蹦跳跳地走出来,在众人的欢呼下摇头晃脑,像乳臭未干的天真小孩眼巴巴地望着糖果罐子,终于尝到梦寐以求的一抹甜后,嘴角都蘸了蜜,笑得毫不收敛,王晰几乎是下意识想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尽管彼时他们还没有任何关系,但王晰自动在周深的前面加了个所属词,“王晰的”。他不自觉的笑,王晰的周深。他几乎要翘起大拇指冲着那人大大方方地夸赞,又从善如流地扯着那些他前半生都规规矩矩没有说出口的骄傲,“美,极致的美,极致的和谐。”
他们私下很少有交流。他们都不是主动的人,周深内敛,也不擅长拒绝别人,他总是温顺地笑着,看似与你亲密无间,但他离你特别远,就像天上的星星,它的光照耀着你,你却没法触碰它,更别说摘下它。
王晰混迹三十多年,第一次不知如何拉近一段关系,常常痴痴地望着那人开心地笑倒在别人怀里,脚下却像被钉住了,一步都迈不开。
组队的时候,他先一步表明心意,他觉得自己脑门上直白地写着“和我二重”,只是那人好像总是有意回避他,低下头拨弄手指,或者无精打采地盯着前方,眼神都涣散。
但是王晰觉得他们光是坐在一起就很舒服。他下意识就伸出手想把人揽进怀里,伸到半空中才觉不妥,只能灰溜溜地架在靠台上,躁动不安地点着手指。
周深说自己要去独唱的时候,他暗叫不好,犹豫来犹豫去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他的心跳快得堪比少数民族过节时密集的鼓点,面前的人小猫模样软绵绵就像一团棉花,他对上那双眸子,就吞并了所有话语。
他暗暗叹气,望着周深离开的背影,身边空空荡荡。那人走了,倒像是把空气都带走了,他垂着脑袋,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他发现周深总是很容易带动自己的情绪。他冷脸时有凶相,平常也不爱笑,看舞台的时候,他最多也只会动动嘴皮跟唱几句。周深在台上唱《Memory》,他却情到深处不由自主舞动起来,无实物表演拉大提琴。
原来总有人能让他释放真正的自己。他把胸腔剖开来献出心脏,只为等一个契合的容器。
他骄傲地挥手,“听听,你们听听,”眼里的笑意与未察觉的宠溺像银河倾泻成一条亮晶晶的星光大道。
周深欢笑着扑进他怀里,他搂着小小的身子,第一次觉得拥抱可以如此厚实,像一头蓝鲸坠落一片海。
他想要更多。比起朋友更多一些甜蜜的虚假浪漫,比起拥抱更多一些疼痛的真实抚爱。
要求复议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又推着周深上台。小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低着头像一颗被沉重的果实压下去的稻穗。
他不敢再看,怕心软。
他明白,你要是真对他好,就定要给他些失重的压力,像海啸,像百米高的龙卷风,摧毁掉不必在意的,留下来的才是能够支撑他一直走下去的。
他一眼就看出小孩的自卑,漂亮话他不擅长说,只能火急火燎哄几句,拍拍他的肩膀又推他去面对那些风浪。
人总该成长,何况小孩条件又不差,倘若一定要挑一个人,他自觉周深是最独特的,他的舞台不该只在这里。
深深啊,你要怪就怪哥吧。
结果就是小孩红着眼往他怀里钻,他像一棵大树某一天猛地长出本不该有的枝丫,去接一只孤雏回家。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温热靠在他胸膛的时候,像一团水融化了渗进他的骨髓、融进他的血液。
他不可遏制地用下巴摩挲着小孩的发旋,嗅到洗发水的香味,还混着一点刺鼻的发胶味。
他不会安慰人,脑子里峰回路转搜刮了一顿,重复的字眼在他嘴边单一地降落。他只好在后台软下身子无奈道,“深深,你若再要哭下去,我也要哭了。”
周深闻声安静下来,抬头,还闪着凌星的泪光的眼睛眨巴着望他,“哥,那我不哭了。”
王晰有一下没一下顺着他的背,又揉揉他的头发,“深深,你信不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天上最闪亮的那颗星星。”
周深咧着嘴笑,“我为什么信你?”
王晰也不恼,伸出小拇指要和他拉勾,“哥从不骗人。”
“哦——”周深故意拉长了音调,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弯了弯,“谁骗人谁是小狗。”
王晰揉了揉他的耳垂,周深很受用地闭上眼。
他们好像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朋友。还是彼此在彼此在怀里的“朋友”。
“我们是最搭的,”他一本正经地对着摄像机,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像上学那会老师抽背,没背熟还要瞒天过海地装作胸有成竹。彼时他们还未合唱过,他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无中生有出许多不知真假的理由,让周深一步一步掉入早已步好的陷阱。
他没有理由不承认自己的私心。
合唱《Over the rainbow》,挠人心窝的低音配上空灵的高音,绝美的空八度,他不自觉想到一只百灵鸟飞过天际,乘着风儿降落在梦幻般的彩虹上,清脆的鸣叫声中,一把大提琴悠悠地响。
他全然忘了舞台的紧张,扑棱着手笑着对那人唱,笑得眉眼弯弯,逗小孩一般举着话筒靠近。
他的小百灵会落在大提琴上吗?
《孤独的牧羊人》是属于小孩第一次完完整整的胜利。他一手托住周深的屁股,一手拦腰将人抱起。双脚瞬间悬空带来的失重感让周深不自觉搂紧他的的脖子,闭着眼皱着眉,嘴角的笑却要狡黠地争出一方天地。
周深颇有些嗔怪,小手不停拍着他的背让他放自己下来,像一只小猫咪软趴趴地坐在他家门口,用毛茸茸的爪子一个劲儿地挠门。他不禁想,欲拒还迎的模样最生动,无力的挣扎倒像情人间甜蜜的小打小闹。
王晰坏笑着逗他,“深深,你害羞啦?”
“刚刚那么多人都抱你了,我抱抱怎么了?”他故意把“那么多人”咬得很重,装作一副“你是我的别人都抢不去”的吃醋模样,牢牢把人圈在怀里。
他们的距离很近,王晰几乎就要吻上那烂红的耳朵。
旁人笑着打趣,周深,你是放大招了吧?
他就一脸痞样地纠正,“这不算大招,这顶多算剔剔牙,”还夸张地做了个鬼脸,一脸暗爽地嘚瑟着。
你们没听过的还多着呢。羡慕哥吧?哥还听过他起床气时咿咿嘤嘤的哼唧。
真正把心交与彼此,是那首无数人心中圆满的遗憾。他们经常在一起排练,因为太过劳累而在同一个空间里寻求氧气。有一天晚上,他们难得没有任务安排,王晰掸了掸被子上的灰,邀请人和自己一起坐着。周深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填补无限流动的时间里的罅隙,便指了指窗外的月亮。
“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很喜欢看月亮。”
周深没有接话,目光循着他的手指轻轻地降落,点点头示意自己正在听。
“我羡慕它。可以明亮,也可以暗淡,可以圆满,也可以残缺,可以高悬在天上,也可以躲进云层里面。”
“我羡慕它的自由。”
沉默了一会,周深突然说,“可是它只有一片天空。你不一样,你有整个世界。”
似是想到了什么,那人突然笑起来,轻轻凑上去冲他笑,“你还有我呀。”
他也被逗笑了,轻轻点了点那人的鼻尖,“就知道贫。”
大概是因为那晚天长地久的谈心,他们最终选定唱《月弯弯》。王晰捧着谱子,像捧着一块从沙漠里挖出来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