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被拉回神思,往前看去。
一棵巨树倒在前方,树梢的一头歪进另一边的草丛里,横斜的树干将路拦的死死的。
“秦哥,这怎么办啊,马上要下雨了,我们不会要绕路吧……太倒霉了,怎么会有棵树倒在这啊!”
驾驶座的胖子哭丧着脸,碎碎念地抱怨道。
“啧,先下去看看。”寸头的男人单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跳下去。
中间戴着黑色卫衣兜帽的男人,单手插兜,拽拽地下了车。
卫文本来想关心江漓在车上待会,谁知对方盯着前窗,似乎没听见他说的话,弯腰下了车。
一股潮湿的冷风扑面而来,江漓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脚步,隔着一定的距离,淡淡地望着,显得像是个局外人,观察者。
大树的根须已然潮湿腐烂了,透着一股极重的土腥味,寸头男不耐烦地踹了两脚,呼噜噜,这树回应似的响动。
“看来是个烂心的树,都空掉了。”寸头男弯腰看了两眼,发现了中间的滋生的菌类和苔藓,接着直接起身子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拍好点啊。”
他指挥着胖子,又招了招另外两个男生,“来搭把手。”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一旁的江漓身上扫过,舌头顶了顶上颚。
不过很快,就收回目光,几个体育生撸起袖子,戴上手套,合力将木头推到一旁的草丛里。
胖子抱着相机,蹲在一旁,兢兢业业地拍了下来。
弄开拦路虎,几人迅速上车,紧赶慢赶,终于在暴雨来临前,赶到了村落里。
秦闵去年来过,还算是熟门熟路,只是奇怪的是,今年这村子里的人口凋敝,越发荒凉了。
好几处房屋门口长着半人高的野草,看上去没人居住。
“秦哥,这该不会是个无人村吧,怎么没看见人影啊。”
“快下雨了,都回家了呗。”秦闵摸了摸青茬的头皮,不以为意,一双脚搁在挡风玻璃上,点着玻璃。
胖子继续往前开,终于看到一处升着人烟的老房子,他松了口气,停了车。
这房子由石砖一块块砌成,墙角覆着一点绿苔,大门半掩着,屋里传来一些低低的说话声。
“终于可以坐下歇会了!”胖子感叹道。
寸头走过去敲了敲门,语气还算礼貌,“村长,村长,我们是来爬山的,快下雨了,能在你们家躲个雨不?”
屋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一阵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后,有人拉开了一点门缝。
这人穿着深色的长袖长裤,脸上也蒙着面巾,就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他警惕地将几个打量了一眼,似乎在探究他们的身份,半晌后才将门打开了些,声音低哑,“进来吧。”
卫文下车时,差点打了个脚滑,更何况还是当着江漓的面。
燥得他没忍住低骂了声。
俊脸微红,故作镇定地回头提示江漓,“学长,这块有苔藓容易脚滑,你小心别踩到了。”
江漓颔了颔首,他从包里拿出帽子戴上,便下了车。
“谢谢。”
天际云腾翻滚,山雨欲来,江漓压了压帽檐,走进屋内。
只是即便是遮住了脸,也藏不住他浑身的贵气。
一身铅灰色的圆领风衣,腰身束着金边腰封,显得高挑纤薄,臀翘腰细,是个十分惹眼的模特身材。
露出来的半张脸,白的发光,显然是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贵公子,与这山村里的破旧环境格格不入。
屋里的人都在看他,守着门的年轻村民楞在原地看得入神,等村长咳嗽一声,才讪讪地将门掩上。
房里有股极重的潮冷的腥气,像是死掉的鱼,被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门一关,这气味越发浓重了,闷在房子里,散也散不开,熏得几人直皱眉头。
房子坐着的一家三口在烤火,女人收拾出两条长凳,招呼他们坐下。
“村长,你家是不是鱼死掉了啊,好重的一股腥味啊。”
胖子掩着鼻子,左顾右盼着,寻找气味的源头。
只是他刚说出来,便被秦闵粗暴地捂住了嘴。
对面的几人投来幽幽的眼神,卫文掩饰性地转移开话题,“村长,这都快到夏天了,怎么还烤着火呀。”
这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不冷,但绝对到不了烤火的程度。
村长咳嗽了下,声音沧桑沉冷,说话时像是闷在水里,听起来含含糊糊的,“要下雨了,要烤火的,驱驱湿气。”
“啊,这样啊。”
卫文点了点头。
五人就着简陋的长凳子,腿挨着腿坐下。几乎在他们坐下的瞬间,屋外狂风大作,噼里啪啦的,无数雨珠像乱石一般砸下来,急切粗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着窗。
那小孩是唯一没有蒙面的人,脸蛋灰扑扑的,听见雨声,忍不住往门口看去,眼神里像是有些渴望,却被年长的村长规训着斥责一句,“坐好!”
几个大学生有几分尴尬地左右看了看,一时没话可聊,各自拿起食物安静地吃起来。
江漓没有半分胃口。
他放空似的看着那一簇火光,干柴被烧得噼啪响,让人莫名口干舌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是一刻钟,江漓忽然感觉到周身一片死寂,坐在安静的厅堂里,只听见黏稠的雨声和烧裂的木柴声,混在一起。
江漓的呼吸放慢了下来,后背微微发凉,似有什么东西在角落里窥探他。
他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回头看去,却对上了一双蛇似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如一条极细的裂缝,竖在黄棕色的眼睛里。
火光燎过去,那根本不是一条蛇,而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孩童模样。
他身形佝偻地趴在地上,像是不会走路,只会爬行的畸形儿,伏在门边看着他。
那种被怪物盯上的感觉让江漓背后的汗毛倒竖,他猛地站起来——
“学长,学长。”
卫文在江漓面前挥了挥手,叫得他回了神。
江漓鼻尖沁了些汗,他才发现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想象,门边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没睡好,出现了幻觉,将之前看过的一些画册和电影,投射到了现实里。
江漓脑子里只有画画,一门心思钻进去,平日里的场面有时候也成了他的画纸,任由想象力为其填色勾线。
他越呆越闷得慌,决定出去透口气。正好外面的雨正好小了些,他站起身,往外面走。
寸头长腿一伸挡住了他的路,抬起眼,语气不客气地像是在质问,“你去哪?”
秦闵是个什么艺术都不懂的糙人,卫文眼里的白月光艺术天才学长,他可没当回事,此刻拦下人,不过是因为对方坏了规矩,没有提前跟他这个领队打招呼。
万一人在山上乱走出了事,该定谁的责?
江漓脚步一顿,偏过头视线往下,落在他脸上。
帽檐下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灰色,眼睫毛展开,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透气,有事吗?”
语气很冷淡。
秦闵不得不承认,那只美丽的蝴蝶吸引到他了。
他跟着站起来,吊儿郎当地俯身凑到江漓耳边,“没事啊,我也准备出去透口气,顺便回车里坐会。”
他说着转了转车钥匙圈。
江漓扫了他一眼,也没阻止他跟着,先一步出去了,寸头抛了下钥匙,握紧的瞬间,跟上了江漓的背影。
卫文不爽地坐在位置上,他想跟上去,但踌躇着不敢上前,他怕江真跟上去了,没控制住愤怒和嫉妒,让江漓察觉到他的心思。
只有胖子在一旁云里雾里,“他们干什么去,外面还在下雨呢?这火烤得身体暖暖的,确实舒服。”
“……”
卫文没搭理他,他心里有事。
胖子又戳了戳旁边的穆凡。
“穆哥,那我们还可以烤多久啊?”
“……等雨停。”穆凡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懒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胖子安心地坐了回去。
牛肉干嚼得他嘴干舌燥,山高路远,包里的瓶装水一时不舍得打开,他腆着脸问身边的村民大哥接点水喝。
卫文纠结半天,再抬头,胖子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站起来想叫人,一双苍白的手按住他,穆凡漫不经心地在四处张望,显然刚发现胖子不见人影,“估计去厕所了。等等。”
话音刚落,胖子便从后门走了进来,还抱着个瓶子,喜滋滋地道,“我刚刚让大哥帮我接了点水,路上喝。”
“我刚要去找你。“卫文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音一转,”外面雨停了,要不上车吧。”
他说这话时目光紧紧地盯着车那边,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
另一边。
江漓吹了会风,清醒了不少,正好寸头有钥匙,便上了车,准备眯会。
两人一块上了车,秦闵坐在副驾驶上,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江漓下巴上扫,装作不经意似的,“上了车,怎么还戴着帽子,不闷?“”
实际上,那视线都快要修炼成精了,小蛇似的往那宽大的帽檐下面钻了。
但那帽子太大,对方的脸又太小,一上去就遮了个六七分。
秦闵现在想看那张脸想的快疯了,抓耳挠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