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论

    “高见不敢当,”江榆道,“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直找不到北荣使被杀的原因,有没有可能,在本来的计划里,他根本就不用死?”

    萧恕眉头一皱:“你觉得他的死是意外?”

    江榆反问:“你还记不记得桓王在早朝上咬你拿的是哪件事?”

    “……”萧恕心下一动,这才发现自己光惦记着这出了差错的刻薄怪,竟然还漏掉了一出。

    “桓王这个人一向谨小慎微,做事若没有个九成的把握,他一般是不会掀到台子上来的,”江榆接着道,“那条浣月纱和我手里的这条,两条应该都是你干的好事,桓王明知道这么一件小事扳不倒你,不慢慢攒着来个大的,反而非要在这时候跳出来给自己找事,他图什么?”

    “你?”萧恕眉尖都蹙了起来,“除了北荣使之外,你是现下唯一的变故。”

    江榆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原来殿下这么惦记我,臣受宠若惊啊。”

    萧恕:“……”

    这人到底还能不能好好说话?

    “唉,”江榆挨了一记白眼,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另外一匹浣月纱,本来是不是不该在他手里。”

    “……”萧恕喃喃道,“是萧琰出了问题。”

    此时窗棂下传来“笃、笃、笃”三声,先前那个送药的小婢女又进了门,她眼疾手快地收了药碗,抬起头跟江榆行了一礼:“少爷,人来了。”

    “啊,来了。”江榆道,“那就劳烦殿下换个地儿。”

    “?”

    “给你解惑的来了,别杵在这,万一吓着人家。”

    萧恕正要开口,他又不耐烦似的一挥胳膊:“行了,抓紧进去,别婆婆妈妈的。”

    被吆来喝去的七殿下在脚步声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强硬地拖进了门,蹲在隔间的屏风后边和拖他的小婢女面面相觑。

    他半真半假地拉起一张驴脸:“没规没矩。”

    小丫头:“……”

    冲我摆什么威风。

    萧恕刚把脑袋贴到屏风折叠的地方,就对上了一对清冽的眸子,那是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似乎是注意到了屏风后有人,她的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迟疑地看向江榆的方向。

    江榆了然地抬了一下手,旋即夸张地咳嗽了两声,堵住了后来人正要往前扑的脚步。

    “阿婵,辛苦了。”

    阿婵低下脑袋行了一礼,又好奇地朝屏风后头看了一眼,退出了门。

    萧恕:“……”

    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本王到底是哪里见不得人?

    跟在阿婵身后的人身上还穿着官府,脸

    上挂着明晃晃地担忧,正是方砚。

    自收到那封别出心裁的信件之后,他俨然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生怕这倒霉催的好友哪天在狱里莫名其妙地丢了脑袋。

    “宁远,你——”

    “别急着哭丧,”江榆打断,“还没死透,行行好吧少爷,等我真咽气了再哭不迟。”

    方砚:“……”

    好,还能嘴贱,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来来,坐,”江榆冲他招招手,“让你帮的忙怎么样了?”

    方砚正色道:“……王孟氏,家住城南,经营有一个早点摊子。其夫王福,在富户赵威家里做差,二人家境还算不错,为人也都老实谨慎,从未犯过律法。”

    “二人育有一子,今年刚满七岁,聪明伶俐,懂事得很,不巧年前的时候遇凉生了一场大病,拖拖拉拉地一直到现在也不见好。月初的时候小孩的病症恶化,夫妻俩一时着急上火,王福想向主家预支半年的工钱给儿子治病,被赵家的家丁打了出来,现在一家人基本都靠着那个小早点摊子过活,所以菜谱一丢,王孟氏生怕自家手艺被人学了去后连最后的招数也不保,才着急忙慌地来报了官。”

    江榆有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王福的主家赵威是做布匹生意的,时不时能弄到些西域布料讨夫人小姐们的欢心,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我顺着你的想法,找人打探了一下,发现他曾在去岁仲冬时偶然得到了一批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好料子,因为想着要给求官的儿子找个门路,便自己留下了没拿出去卖,想要转手献给三殿下求个面熟。”

    “桓王殿下还没穷到这地步吧?”江榆嗤笑。

    “嗯,”方砚点头,“三殿下没收……不,应该说是三殿下根本就没见过这批料子,那天晚上恰好有人去王府拜会,此人出身寒酸,科举中试之后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五殿下,此后一直跟在三殿下后面套近乎。他恰好遇见要去献礼的赵威,假意代劳实则将这批布料占为己有,此事赵威并不知情,反而误以为此人是三殿下跟前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屁颠屁颠地跟在了他后头,话说到这,想必你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江榆嫌恶道:“杨林,倒胃口的东西。”

    江榆在人前一贯走的是温文尔雅的路子,这朝中与他交恶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书佐杨林算是其中一位。

    此人与江榆同一年应试,得探花之位,本任职于刑部,后来口无遮拦冲撞了五皇子险些送命,被桓王顺手扶了一把没死成,但最终也只落得了个书佐的位置。

    他嫌贫爱富,势利眼惯了。应试之时曾公然驱逐过前来京城科考的穷困书生,江榆不巧正在此列,因着当时开口说了几句便遭此人记恨,事后被诬陷为贼险些入狱,好在科举揭榜为他摆脱了困境。

    此后同朝为官,杨林每逢江榆总要贬损几句,话还越说越难听。如此几番之后终于被看不下去的方砚抄了家底,方才老实了一阵。

    江榆道:“果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蠢货。”

    方砚:“我能打探到的就是这些,可还有帮助?”

    “自然有,多谢,”江榆奇怪道,“不过这倒是已经出乎我意料了,你怎么会连桓王府的事都这么清楚?”

    都不像个草包了。

    方砚:“……”

    少爷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古怪而又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江榆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奇了,怎么你方砚也学会打哑谜了,搁这儿跟我逗眼呢?”

    “……你自己想知道的,可不怪我,”方砚阴阳怪气,“我哪有这本事——这事儿是人家主动送到我手上的,你的另一个老熟人,于灵晔。”

    江榆:“……”

    若说江榆与杨林之间还算是仇怨,那么他与于灵晔之间的渊源可就是实打实的孽缘了。

    于公子被收养后曾订有一门婚事,指的是京都头号富户黄彦秋家的千金,这亲事订下了好些年都一直安安稳稳的,谁也没想到没想到这位小姐能一出门就变了心。

    据说黄小姐那日上街的本意还是为了给于公子挑些笔墨,未曾想撞上了游街的状元郎,瞬间被那惊鸿一瞥摄住了心魄。

    从此之后什么于公子什么婚约便通通抛在了脑后——黄小姐悔婚了。

    这一悔婚,于灵晔倒还没表现出什么所谓,就是老御史于铭,据说气得差点撅过去。

    于铭可是三朝元老啊,这还得了?

    这事甚至惊动了皇上,特意派了内侍去询问缘由。

    皇上都干预了,黄小姐想嫁给状元郎的美梦自然也就破灭了,然而黄小姐也真是奇女子也,见自己的愿望没了着落,竟转头就遁入了空门,跑到京华观做了道姑。

    如此一来,黄老头又差点撅了过去。

    京都之中,屁大点事都瞒不住众人的眼睛,此事不足半天就传遍了全城。

    于公子此人涵养极佳,遇到此等烂……奇事也不见恼怒,反而每次都彬彬有礼地主动跟江榆问好。

    于是江榆每次见到于灵晔都尴尬极了,特别悔恨自己没拒绝例行的游街。

    方砚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的脸色一僵,幸灾乐祸道:“挺住啊宁远,千万别羞愧致死了——我给你捡了几颗老参来,记得叫人炖了,好好补补。”

    江榆:“……”

    先补补你的脑子吧,缺心眼儿缺得都快四面漏风了。

    江榆:“替我多谢于公子。”

    方砚:“啊?哎,别。”

    少爷乐道:“于公子说了,他要亲自来拜访你,到时候你自个儿谢去吧。”

    江榆:“……”

    这草包到底会不会看人脸色?

    草包踩了个雷,又上下打量了好友几眼,欣赏了一下对方这副半死不活的尊荣,道:“这七殿下也是,和你什么仇什么怨啊,难不成你也抢了他媳妇儿?”

    正蹲在屏风后专心偷听的萧恕:“?”

    莫名其妙的江榆:“?”

    方砚“可怜见的,这都给折腾成这样了,还好有三殿下。”

    萧恕:“?”

    江榆下意识看了一眼屏风:“……你觉得是七殿下设计了我?”

    少爷用一种洋洋得意的眼神觑了他一眼:“啊,我家老头子说,朝堂之上没有人会把自己真实想法说出来,想要的东西偏说不想要,喜欢的人偏要打压他,我就估摸着……”

    “七殿下对放你出来这件事表现得那么热切,八成就是他了。”

    江榆麻木道:“……太聪明了,高论,受教。”

    方砚大手一挥:“客气!”

    屏风后蹲得腿麻的、热切的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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