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简直要吓死了啊!”方砚哀嚎道,“你们神仙打架,非得拉着我们地上的凡人也跟着遭殃吗?!”
江榆嫌弃地后撤了一步,避开了少爷激动的唾沫星子。
“行了,”他顺毛道,“这不是叫人去帮忙了吗,快收收神通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茬方砚奓得更厉害了:“你再说一遍?!你刚说什么玩意儿给少爷再重复一遍?!”
江榆:“?”
方砚悲从中来:“七殿下!救苦救难的七殿下当时一脚就给我踹趴下了!说什么少卿思虑不周惶恐万分站都站不稳了还望恕罪云云,我!我的膝盖现在!都!还!在!痛!”
江榆:“……”
他在少爷幽怨的目光里莫名地矮了一截,无言半天伸手亲自给对方斟了盏茶。
方砚:“哼!”
王孟氏此时已经安置在了七王府,身边趴着他那据说风寒严重的儿子。
萧恕随口嘱咐了卢西泠几句,此后再也没去看过,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号人。
王孟氏本已做好了被拷问的准备,没想到到头来却过上了三餐不愁的日子,眼瞅着儿子都胖了小一圈。
她有些犹豫地拦住了前来送饭的婢女:“姑娘,七殿下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婢女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夫人不必忧心,放心住着便是,殿下经常捡人回来的,能有什么特别的问题问?”
王孟氏嗫嚅几声,没答上话。
婢女于是又一笑,摸出两块糖糕来塞到她身后的小孩子手里:“放宽心,给孩子好好养养身子,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小孩怯怯地躲在母亲身后看着她,渴望地眼神盯着几块糕点,半晌见母亲没有动作,伸出手去接了过来:“……谢谢姐姐。”
婢女摸他脑袋:“真乖。”
连廊的尽头,隐在暗处的卢西泠朝后侧了侧身,穿过二人与婢女隐晦地对上了眼神。
婢女会意,又宽慰了二人几句,提起食盒出了别院。
“没有人来联系,一切如常。”她低声道。
“辛苦,”卢西泠点头,“殿下说要先晾上几天,还要辛苦你再盯着点。”
“我的命是殿下给的,”婢女冷声道,“为殿下做事,谈何辛苦。”
卢西泠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松月……”
“我知道的,”松月又轻快地笑起来:“殿下也希望我能有个好的以后,耳朵都要听出茧子啦主事大人。”
“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我的以后,我愿意为殿下做事。”
卢西泠一哽,摇摇头叹了口气:“也罢,那便辛苦你了。”
松月俏皮一笑:“领命——”
她行云流水地俯身行礼,沿着来路走了回去,春日里柔和明媚的日光洒在姑娘的背后,映出后颈一处蜿蜒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衣服里。
管家站在原地目送了一会儿,也转身而去。
“所以你什么也没问,就跑到我这里来了?”江榆问道。
萧恕理直气壮地摊在椅子上:“我若是现下便急匆匆地跑去问东问西,她嘴里哪能吐出半句实话?萧义又不是蠢的。”
“哦——”江榆状作吃惊,“我以为在殿下眼里,世人只分为蠢的和更蠢的,原来还有‘不蠢的’这个种类?”
萧恕:“……”
萧恕磨牙道:“是呢,老师可不就是这里面的佼佼者。”
唉,江榆忧愁地想,怎么一逗就哈人,这让人怎么放心放出去。
哈人的崽没注意他曲折的心路历程,自顾自地摸了两本话本看得起兴:“我叫人盯着呢,出不了岔子。”
“好大的口气,”江榆叹道,“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在我这儿吗?”
萧恕:“……”
你知道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原因无他,被禁足了。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准确,因为他那皇帝爹的原意是:“最近没事多读点圣贤书,不要天天跑到早朝上跟人吵嘴仗。”
然而现下皇帝刚刚当众驳了桓王党的面子放出了江榆,在使者案基本全权落到方砚头上的时候再把萧恕塞到江榆这里,其中意味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然而早朝上少了他却也不见得少了热闹,萧恕和桓王一通拉扯下来,正好为一直未吭声的五皇子腾出了位子。
五皇子萧琰,封号为“宁”。
若说桓王的性子是诸位皇子中的表率,那么宁王想来便是妥妥的反派。
说来还怪有意思的,因为这位“宁王”,实际上是个众所周知的,一点就燃的炮仗成精。
此人平日里最常挂在嘴边的三句话便是:“滚!”“大胆!”以及“拖出去!”
据民间统计,宁王殿下一年到头能喷出不下一百次的“拖出去!”
在萧恕最初来到中原的时候,开始时被安置在皇宫中的一处小院,那院落名为“幽篁里”,想来是皇帝还抱有期待想要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
然而这所谓“幽篁里”,恰好就坐落在福熙阁的后面,而福熙阁,便是宁王母妃丽妃的居所。
彼时小狼崽年岁不大,五皇子也正处于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平日里养在宫里娇惯得很,小小年纪就有了日后一点就炸的影子。
丽妃喜静,是以福熙阁四周并无其他居所,幽篁里也一直是一处特意空出来的地方。
理所当然的,在小萧琰眼中,这都是他的地盘。
可想而知,当圣旨下来说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崽子抢占了他的地方时,小萧琰有多愤怒。
他立马便带着他那一大群狐朋狗友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小萧琰脑壳容量不大,想来全用来跟他母妃斗智斗勇了。
等到丽妃闻讯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推开门的时候,地上蹲了几个哇哇哭的崽子,假山后抱着脑袋躲了几个,还有两个扭成了一团。
这一团自然就是主动挑事的萧琰和被迫但也在挑事的萧恕了。
小狼崽被强运来中原,正是惊惶的时候,他找不到母狼温暖的肚皮,恐惧了多久也就愤怒了多久,这时候一群耀武扬武上门打架的崽子送上门来,结果可想而知。
养尊处优的京城贵公子们哪是他的对手?
小萧琰自小跟着皇帝爹跑马场练骑射,好歹还能多撑一会儿,他的狐朋狗友们就没这么幸运了,礼部侍郎家的公子甚至被挠破了相。
小萧琰费劲巴拉地抽出手来想给他一巴掌:“咕、滚!”
然而狼崽敏锐地一偏头,旋即一爪子挠了上去。
瞬间见了血。
目睹了一切的丽妃简直要气昏了,关键她心知肚明主动挑事的是她家儿子,这事还不好闹大。
于是脸上风雨欲来,还只能压低了声音咆哮道:“来人!还不把他们拉开!成什么体统!!!”
可怜珠光宝气的丽妃娘娘背后,临危受命的小太监有苦难言,一面怕伤了小皇子,一面又怕被小皇子挠出花来。
萧琰此时毕竟年纪小,被拉开的时候已经单方面挨了不少揍,眼里已经包了一窝泪。
不光麻烦没找成,还劈头盖脸地被他娘训了一顿,强憋着眼泪转过头去一看,那霸占他地盘的可恶崽子不光没挨着揍,甚至还在冲他呲牙。
萧琰:“……”
这也太欺负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自此之后把萧恕视作了头号仇敌。
等到后来狼崽开始识字认人之后,俩人在国子监终于又一次碰上了面。
萧琰暗搓搓观察了几天,发现对方一直独自一人后气势汹汹地跑到人家面前:“哟,这不是七弟吗!”
没有对方高,没关系,我有小弟,气势要给足。
他摆足了姿态,就差把“找事”刻在脸上了,然而半晌萧恕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你谁?”
萧琰:“……”
他还侮辱我!
五殿下简直脸都要气绿了。
然而实际上此时萧恕并没有刻意恶心他,他是真的不认识。
那时候年纪小,被强行扒出了窝,正处于极度不安的状态,大概是见谁都想挠上一爪,连后来奉旨前去的江榆都没躲开这茬。
他在宫里时更是如此,好奇前去偷摸打量的王子皇孙,宫里伺候的太监侍女,不知道挠了多少,谁还能记得那点小插曲?
但落在萧琰眼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一开始觉得对方在侮辱他,想要当众给对方长长记性。
然而这记性长着长着,他就逐渐发现……
……对方好像、似乎、应该是真不记得了。
这这这这这、这还了得?这么大仇你说忘就忘?
这简直比故意恶心他更让五殿下气愤。
“你你你……你!”
好在丽妃早知道这讨债鬼儿子是个什么尿性,派了心腹来贴心看着不许胡来,否则怕是国子监当日又要发生一场血战了。
不过虽然架没打成,梁子却越结越深。
因为后来的后来萧琰发现,他自己单方面气成了个河豚,他这见鬼的七弟却还是没记住他,每次都是以一种面对疯子一样的既宽容又怜悯的目光应对他。
直到萧恕第一次入朝拜见,便宜爹把他一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出来溜了一道。
他才反应过来,这位五皇兄,似乎是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