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

    一大早,刘一凡就去向局长汇报了这一夜的诸多波折。见多识广的老局长也听得无能为力,当然他也多年没有亲自参与过案件侦破工作了,从业务上提供不了太多的思路。

    局长还是很有担当的给刘一凡吃了一颗定心丸:“你把目前的进展整理一下,出一个报告。我上午去跟市里领导做汇报。还有四天,只有再多辛苦你们了。四天以后,能争取的空间我尽力给你们争取,要是追责,我陪大家一起担着!”

    局长都给了姿态,刘一凡压力就更大了,最后要是真破不了案,先不说什么命案必破的大方针,光是市里领导的板子就吃不消。局长虽然说得那么情真意切,真到了背锅的时候,他也不好意思真往局长身上扯呀。

    已经连续奋战了整整三天,整个小组也没有睡得成一个囫囵觉。刘一凡干脆给大家统一放了半天休息,让众人各自回家洗个澡补个觉去。他倒是也想睡,办公室的椅子始终不能给他一个安心的睡眠体验,只能是朦朦胧胧的养着神,脑海里各种案件片断依然烦人的轮流浮现出来,他恍惚中又回到了曾经念书时候的时间,面对一大堆公式和条件,就是无法快速找到那题的最优解法。只恨自己不是优生呐,刘一凡愤愤的想着。

    对了,优生!刘一凡突然就醒了神,这个曾经的优生虽然一直游离于体制之外,但他对于此人能力的信任度,甚至高于这业界内一众知名的神探们。

    这个刘一凡有些奉为天才的人叫于路。从小学直到警校,都和他是同学,两个人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交情。于路可谓是天资聪颖,成绩一向优异。

    其实他们所就读的省里这所警校,招生分数很低,绝大多数人都是和刘一凡一样,因为成绩不够才不得不选择去当了警察。于路就不太一样,他打小就是尖子中的尖子,除了政治课长期及不了格以外,无论文理科都是可以一学就通的感觉。要不是他性格散漫不怎么爱钻书袋,刘一凡觉得他考上国内最好的那一批名牌大学,也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但这于路打小就爱玩叛逆,成绩好的同学他还不爱一起玩,成天就跟刘一凡他们这帮差生们厮混。直到最终的高考志愿选择时候,他干脆瞒着家里就填了个省警校,原因也简单粗暴:收分不高容易进,还有一帮关系好的同学也报了这里,图个热闹。

    真正进入到学校以后,于路短时间便显露了天资,各项专业学习都能一点就透,并且观察力和逻辑分析方面尤其厉害,许多经典的疑难案例,他总能从一些不起眼的细节里找到突破口,并且能分析得头头是道。因此进校没多久,于路就成了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俨然一副未来警界之星的前景。

    可惜在警校期间,由于一次街头冲突,于路仗着刚学会的一身格斗术,出手太重将对方打断了鼻梁,最终没能毕业便被学校开除。从此彻底告别了从警之路。

    其实那件事情在发生多年之后,刘一凡才笃定的相信于路是被冤枉了。

    事情的起因是有一次周末,于路晚上和几个同寝室的哥们在外面喝酒,年轻人互相提着劲,回去的路上还吵着要继续喝。较劲的结果是于路独自去买酒,其他几个人翻墙回学校去接应他。

    路过一条小道的时候,于路发现有一个人行为可疑,当时他判断这个人是在尾随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年轻女子。借着酒劲,于路便上去拦住那人一声断喝。

    结果那人随身带着匕首,摸出来就吓唬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在警校练过些功夫,于路几下就把那人给缴了械,搏击过程中那男的很是挨了几下重踢,满脸是血止都止不住。

    后来是周边的路人报了警。两人被带进派出所之后,于路坚持声称对方有犯罪意图,自己是见义勇为。这个说法自然是被那人一口否认,因为什么事情都并没有发生,这算勇的哪门子为。何况警察询问起那名女子的特征时,喝得晕头转向的于路也含糊不清。至于那把刀,挨打那人一口咬定就是平时带着削个水果用的,是被于路惊吓之下,才摸出来自卫用的。

    最后,于路被定性为酒后寻衅滋事,事情直接就捅到了学校。

    本来那所长也是同一所警校出身的,算起来还是胡小云的学长。加上学校领导也出面斡旋,有意要保住这么一个可造之材。所长本人倒是不想为难于路,但对方是个混不吝,坚持要闹,三天两头去派出所门口和警校门口拉横幅,声称自己被恶警无故殴打。

    经过验伤之后,此人的确也发现了颅骨凹陷性骨折,已经达到了轻伤一级。于路也倔强,不论学校如何做工作,就是坚决不肯赔偿和道歉。事情闹到最后,虽然免了刑事责任,但学校迫于压力,还是只能开除了他。

    其实当时的刘一凡看来,单就这件事情来说,于路并不冤枉。学校和警察的处理算是在法律范围内给了他最大的照顾。只是十来年后,那个被他狠揍了一顿的人,真的因为□□和虐待妇女在外地被捕了,审问之下此人在数年间作案好几起,但一直由于种种原因逍遥法外。

    因为其中一名受害者就是江远市的人,所以这案子刘一凡也亲身参与了协办。对于这人的姓名他有着深刻印象,一下子就联想起了当年的这件事情来。可惜时过境迁,也没有更多直接证据,他没办法再替于路翻什么案。

    警校出来的于路,因为没有拿到个正规文凭,后来混迹于各行各业,做过网管,干过医药销售,也混过建筑行业。几起几落的,混得惨的时候还偶尔会来找刘一凡蹭一段时间吃住。所幸他心态一直还不错,钱少就节约点,大不了还有刘一凡这个哥们儿能蹭一口饭吃。

    钱多的时候他也经常拉着刘一凡胡吃海喝。直到后来攒了点小钱,自己开了个所谓的咨询公司,其实就游离于灰色地带里做私家侦探。一开始主要接一点出轨调查,隐秘财产调查之类的勾当。因为他本来就有不错的专业底子,又脱离于体制之外,诸多灰色手段,倒是显得业务能力够强。另一方面也因为当年警校的背景,公安系统里刘一凡这类同学不少,也给他做事提供了诸多便利。

    时间久了在江远这地方倒还有些名气,偶尔还能接到大客户的委托,做成一单就够他歇上好几年的。

    可能是时来运转了,也可能是专业对口了,凭借着私家侦探这业务,于路没两年就买了车也买了房,已经很久没有再因为蹭吃蹭住的事情找过刘一凡。倒是刘一凡时不时跟他一起喝个烂醉,然后跑他那大房子里去蹭一晚。反正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固定女朋友,刘一凡乐得自己不收拾房子,该蹭的时候从没有含糊过。

    这两年刘一凡升了职,压力比以前大了不少,两个单身老男人厮混的时间才少了很多。

    按规章制度来说,案子的事情肯定不能对外人说的。但毕竟和于路的关系在那摆着,其实刘一凡偶尔遇到棘手的案子也会和他讨论讨论,大多数时候,于路给出的思路确实比他们这群长期被固化在技术手段里的正规警察要活跃得多,很是帮他突破了一些正常手段无法解决的案件。

    刘一凡不太愿意让于路帮忙参与案子。一方面是考虑到这事本身就违规,另一方面也是于路这人路子野,也没有什么政治觉悟,总是一副个人道德凌驾于公众法律的嘴脸,所以做起事来手段往往极端。

    不过这一次的棘手局面之下,刘一凡短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把这位编外人士祭出来了。

    6

    已经是大中午了,于路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像还没起床,电话里隐约还能听到个女人的声音。刘一凡暗骂这王八蛋,不知道又在哪去勾搭的闲花野草:“还没起呢?”

    “起那么早干嘛?你给我发工资吗。”于路和他说话从来也没有客气过。

    刘一凡没心思和他瞎扯淡,抓紧说起了正事儿:“出来约个饭,老地方见面。有个事情得找你聊一下。”

    于路一下就听出他想干嘛:“我说刘大队长,我下午还约了妹子呢。哪有时间听你那些案子上的破事儿。”

    “来不来?”

    “不来!”

    “白洁也在。”刘一凡祭出了诱饵。于路其实就见过一两次白洁,这位昔日的警花尽管已经不再是青春洋溢的样子了,但身上有一股冷中带媚的气质,哪怕只是穿着警服带一点淡妆,也能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好感。

    有一次于路找刘一凡,碰巧见到了白洁,就一直嚷嚷着要好好认识一下,非要教人家侦破技巧。白洁倒是不太反感于路,不过也就仅限于不反感而已,也没有表现出进一步发展的意愿。

    刘一凡就是坚决实名反对的态度,他太清楚于路是什么货色,一年换五六个女伴是常规操作,就从来没想过要对别人负责。虽然刘一凡自己也偶尔会招惹点这些花草,道德上占不到高地,但他把生活和工作起码分得开,白洁毕竟是自己的下属,要是跟自己发小深入“沟通”一番,以后自己也不好面对。

    这次为了破案,他也是没办法才用出了美人计。

    “那倒还行。我洗漱一下就来,你先去点菜。”于路毫不客气的安排上了。

    白洁是晚一些才赶过来的,好容易回家睡得正香,又被领导召唤过来,嘴上不说,肯定也满是腹诽。在等待的过程中,刘一凡快速的讲述了一遍案子的始末,于路一副流氓像的半躺在椅子里,一边听着,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着刘一凡带给他的案卷资料,还时不时的吃上两口,但始终一言不发。刘一凡知道他已经开始进入分析案情的状态了,也不打扰他,手上殷勤的替他夹菜。

    白洁赶到的时候于路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们啥时候能放个假呀?”

    刘一凡不是很愿意跟他闲扯,没情绪的回了句:“快了,等这个案子搞不出来,我就可以放长假了。”

    “你放假管我什么事,我是想问问咱们白警花,什么时候有空约场电影之类的呗。”

    刚坐下还没弄明白的情况的白洁,语焉不详的应了一声:“那不还得咱们队长说了算嘛。”

    于路狡黠的笑了一下:“你看看,这点小事都安排不了,我可就没法替你们卖命了哦。”

    刘一凡无语了,这货假公济私这一套他是见多了。但也拿他没办法,毕竟现在这家伙就是救命稻草。

    于路也不生气,坏笑着开始讲条件:“这案子看起来有点棘手啊。按你们那套规矩流程,这四天时间怕是来不及了吧?”

    刘一凡是非常知道于路的邪门,他心里一动,但嘴上依然不买这个帐,究其原因,他也没少被胡小云坑蒙拐骗过:“滚滚滚,你要是能迅速给我破了,我给白洁放一周假。至于你能不能约到她,那我管不了。”画饼这事儿,当了领导的刘一凡已经开始逐渐掌握窍门了。

    白洁明白这领导是在忽悠人,一旁掩嘴笑盈盈的看着于路,也不搭腔。

    于路哪会吃这套,同样不再说话,就对着白洁挤眉弄眼起来。

    “行行行,你先说说你的想法。说得有道理,我这就替你做思想工作。”刘一凡也开始套起话来。

    于路也不含糊,拿着白洁带来的纸笔,连说带画的给两人分析起了整个信息脉络:

    死亡时间:9.20凌晨一点钟左右,前后相差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死亡现场不具备作假条件,无疑问

    死亡原因:□□中毒,并且尸体双手和面部下半部分有王水灼烧的痕迹——死亡原因不具备作假条件,无疑问

    作案手法:先以□□毒杀,再以王水酸蚀死者双手及上下颌部分——结合现场布条内容,符合仇杀特征,但不排除其他可能性

    现场痕迹:有翻窗进入痕迹但无法完整提取,无任何指纹,无完整脚印——既然凶手布置精密,此部分很难突破,无疑问

    监控证据:无,说明凶手进出时候熟悉周边情况,能熟练避开监控,并且过往数日内的监控里也没有可疑人物——证明凶手原本就熟悉此小区情况,无价值

    DNA证据:疑似死者的亲舅舅以及死者隐秘居所中提取的样本都交叉证明了死者身份为余道双——无疑问

    路边隐秘摄像头证据:能清晰拍到人脸,有前后对照,身形姿态等确认,证明嫌疑人身份为余道双——无疑问

    于路深吸了口气:“这些就是你们这几天拿出来的结果是吧。”他指向最后两条,显然矛盾就在这两条之中。

    “有没有这个可能性,录像中这个所谓的嫌疑人,其实只是路过?我们当时仔细查看了,周边可出入的地方不止这一处。”白洁很快进入了分析状态,可惜被于路无情否定了:“你是说,这个余道双大半夜拖着箱子从这里走了进去,死在小区里,又拖着箱子走了出来?”

    白洁懊恼的闭了嘴。

    刘一凡开口道:“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有没有可能玄机就在这里边。据老丁说,翻窗的痕迹里,的确有类似这箱子的东西被拖入和拖出的痕迹。”

    于路还算给了刘一凡面子没有当场驳他:“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这个箱子去哪里找?没有任何线索吧。那我的建议就是不在这上面死磕。”

    白洁急性子,干脆就把问题抛给了故弄玄虚的于路:“神探哥哥,那请你分析一下突破口在哪里呢?余道双是怎么做到自己杀死自己的?”

    “你刚才说什么?”于路一副被一句惊醒的表情,激动看向白洁。

    “自己杀死自己?”白洁小声重复着。

    |“不对,前面一句。”

    “分析突破口?”

    “不对不对,再前一句。”

    “他有毛病,别理他。”刘一凡看不下去了,时间上的紧迫容不得他让于路胡闹。说着一根烟给于路砸了过去,“赶紧说正事!”

    “既然你们能拿出来这些证据,那肯定都是验证准确无误的对吧。那既然所有条件都没有错,得出的结论怎么会有错呢?”

    刘一凡和白洁接不上话,只好听他继续。

    “我的意思是,条件没错,那么结论可能也是对的,只是,显得荒诞了一点。”

    “你是说,余道双杀死了他自己,又从案发现场走路离开,这件事可以发生?”

    “是的,听起来很荒诞吧,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其实有两个余道双呢?”

    白洁反驳道:“我们做过调查,这余道双连个亲兄弟都没有,更别说双胞胎了。如果真是那么巧有一个长得像的人,那不管谁杀谁,动机又是什么呢?”

    “你们遗漏了一个因素:老丁不是说死者有明显的整容痕迹吗?为什么非要等颅骨复原的结果,至少这个发现已经证明了一件事——如果死者原本容貌并不像,但是通过整容技术达到了相似,是不是就能解释了?”

    “可是DNA结果不会有错,死者的确是余道双……”白洁疑惑道,“而且是死者整容不是凶手整容。现在是首先确定死者是余道双了,那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因为追求外貌才整容?如果这样的话,这条线索就没有意义了。”

    于路一语惊人:“如果,DNA的结果其实是假的呢?”

    “怎么可能?”刘白二人同时否定了这个猜测,这个技术已经应用了那么久,如果亲属关系远近有出入还能解释,但绝不可能搞错了真假。

    于路指着刚才列出的那些案情归纳中,关于作案手法那一条,继续分析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为什么毁掉死者的双手和嘴?”

    “根据现场那个布条,以及作案手法来看,我们初步分析是复仇。至于是什么仇恨,暂时还没法查。”白洁接话。

    刘一凡反应更快一些,一下子跟上了于路的思路:“你的意思复仇只是幌子,他是要破坏指纹和齿模?”

    “如果我想要掩盖死者真实身份,这样做是最简便的。余道双是一个大人物,他参与过的公开活动一定很多,非常容易查找到指纹。”

    “也就是说,齿模也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他也把尸体的半张脸都处理掉了?”白洁倒是也有点灵性,懂得举一反三,“他还真有心机。”

    “有者无之,无者有之,安所信之?”于路拽了一句酸词,假意赞许白洁,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一般人少有机会在外留下齿模,通常是因为看牙医这一类的活动。所以我猜这个余道双,在正规医院里留下过牙科的就诊记录,而且一定是留下了齿模。”

    刘一凡立即拨通了胡小云的电话,让他立刻查证余道双是否有过牙科就医的记录,并且留下过齿模。

    于路不置可否:“查一下也好,不过帮助不大。凶手已经提前替你们处理好了。”

    “但是如果查实,说明我们现在的方向快要正确了!”刘一凡终于一扫迷茫,找回了些自信,但是依然觉得不能完全解释此案:“问题还是回到了DNA上面,这个他又怎么可能造假呢?”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于路继续引导:“不过你们可以仔细想想,凶手为什么要给死者留下半张余道双的脸可以辨认?犯案的地点为什么会选在余道双的公司闹了丑闻的小区里?”

    “他在故意留线索引导我们,让我们认定死者就是余道双。”白洁也跟上了节奏。

    “嗬,白警花还真是秀外慧中啊,一点就透,比有些刑警队长可招人喜欢多了。”于路又恢复了下流贱格的嘴脸。

    “如果死者只是被刻意打造了余道双的身份……”刘一凡顾不上理会于路的阴阳怪气,“也就是说,余道双是最大的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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