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近黄昏了，刘一凡这次不等局长招呼，赶紧就去到了局长办公室里汇报起工作来。这个时候他对于上午的群体性事件已经不甚关心了，他更急切的需要汇报一个十万火急的情况：

    “余道双的行踪查到了，他案发当天的中午就到了首都，晚上九点钟乘飞机出境了。我想请示您老人家，是否立刻提请国际刑警协助我们抓人！”刘一凡开门见山。

    其实对于是否真的能顺利找到余道双，刘一凡是悲观的——余道双护照所属的那个南美国家，与国内并没有引渡条款，并且这个国家的公民身份可以对诸多国家实现免签，几天时间已经过去了，只有天知道余道双现在身在何处了。

    “哦？”局长也被这消息惊到了，没想到能这么快找到金蝉脱壳的余道双行踪，“说说，怎么发现的。”

    “下午的时候，派出所那边给我们回复了消息，关于之前余道双秘密别墅的租赁人假身份信息，他们在跟进查询的时候发现，这个身份证同样被登记用于案发当天，也就是9月20日早晨5点40，也就是当天的最早一班直达首都的大巴车。他没有进站买票，是通过在站外路边等候，大巴车出站之后招手拦停上的车。”

    “他们交运的人是干什么吃的？现在这社会了还能被人钻了这漏洞？”局长气愤的摔了杯子。刘一凡连忙起身安抚着局长情绪，跟着一起埋汰交运的人来。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局长这杯子摔得也就是在给自己这边找补呢，按当时出发这个时间，他们连尸体都没发现呢，至于把余道双列为嫌疑人也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如果人家没这漏洞，这顶办案不力放跑嫌疑人的帽子，想扔出去都没辙。

    简单飙完了演技，刘一凡继续汇报着下文：“这些长途大巴很多都是私人运营，挂靠在车站。所以前几年这种路上拉客的事情很常见，这样他们就可以逃掉车站方的售票抽成。听说这几年也是严查了好多次，才逐渐不那么明目张胆了，但是依然没有完全杜绝掉。”

    “这次是因为这辆车的老板是两个股东投资的，所以要求售票员私下卖票也要登记好身份信息，方便两边对账。派出所的人找到他们问话，唬了半天才拿到这个登记表，结果真的就找到了这个身份证号码。”

    “因为这辆大巴是直达线路，司机证实中途没有人下车。所以我们直接请首都那边的同僚帮忙查询沿途监控，结果非常清晰的显示，坐车的人正是余道双，他下车之后便直接奔赴了机场。”

    “接着我们就联系了机场方，请他们提供协助，您回来前十分钟不到，刚给咱们发来了结果，余道双是用一个南美国家的护照办理的出境，身份信息是真实的，只是和余道双这个身份完全没有任何关联。但是我们通过监控画面做了电脑分析比对，确认就是余道双本人。”

    刘一凡一口气说完了这来龙去脉，赶紧给局长把烟点了起来。

    “那看起来，要想真正抓到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局长显然也清楚此事的难度。

    “抓人的事情，我要跟领导汇报一声，等有进一步消息了，再继续跟进。”局长深吸了一口烟，把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半晌，才又开口告诉刘一凡：

    “暂时先放一下吧，今天开始，咱们这个临时专案组暂时撤销，成员各回原来岗位。这个案子后续怎么处理，明天咱们局里开一个领导会，再商量决定。”

    “专案组撤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落在了刘一凡心头。

    他当然能猜到这里面的盘根错节，加上今天上午的维权事件，据说已经有一名参与者没能抢救回来宣告了死亡，被重伤的那名特警情况也不乐观，听他们特警内部的朋友透露，搞不好会变植物人。这样一来，不知道得有哪些领导要被牵连进去了。

    另外早在一个多月前，中央的一个巡查组就已经进驻了江远市，但这段时间以来还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越是安静的湖面，就越看不清底下的暗流有多汹涌。

    对了，之前审讯的那个模特兼伴游女郎，不也是因为建委的一个领导被查了才抓来的嘛。接下来，还不知道要牵扯出多少人来。

    刘一凡自问层级低微，还达不到领导们从全局思考的高度去。只得静待领导们的下一步指示，或者，等候接受处理。

    也好，今天终于可以给全组人放个假了。他简单的在群组里通知了专案组众人，独步走出办公大楼。星夜之下，入秋的江远夜风清冷，拂去了他半身倦意，他想了想，转身踱着步，往不远处的“壹街区”走去，那是江远夜里最热闹的所在，酒吧、KTV等声色场所林立。他时不时也会去这些场合里消遣一下，但今晚他只是想一个人在那里的某一家路边宵夜摊喝上几瓶。

    尽管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这个夜里，他还是需要一些酒精才能入眠。

    9月29日上午9点钟，江远市政府新闻办公室、江远市市委宣传部共同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出席发布会的领导为江远市副市长高展、江远市副市长胡为民，这两人一个分管政法工作，一个分管住建委、规划等工作，陪同出席的还有江远市公安局局长、市住建委主任、江城远影项目所属的江北区区委副书记等，阵容十分庞大。

    到会的媒体成员也都是江远市内各家央级媒体的地方站持证记者、以及宣传部旗下主办的江城日报社、江城网、今日江城公众号三家地方级官方媒体的持证记者。为了杜绝各媒体出现报道上的偏差和误解，经研究决定，此次新闻发布会后的新闻通告由江城日报社统一发出，其他各家媒体仅以转载的形式同步刊发。

    发布会内容是围绕近期我市恒信地产前董事长余道双自杀一案的侦破说明，以及由此引发的恒信地产“江城远影”项目维权事件的后续处理方案的官方通报。发布会上，各家媒体踊跃发言提问，针对近期的这两件重大社会事件进行了全方面的追踪，当然这些问题都是事先审查过的，肯定不会出现敏感提问让领导们为难。领导们也同样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应对内容，一一作出了亲切回复。

    以下是关于余道双案的说明：

    9月20日上午7时许，有群众报警称，在我市江北区滨江四路1号“江城远影”小区某住宅内发现1名死者。接警后，我市公安机关迅速组织力量赶赴现场开展调查工作。

    现已查明，9月20日凌晨，余某双（男，46岁，江远市安江县人）独自进入“江城远影”小区后，在某住宅卫生间内服毒自杀。目前，相关善后处置工作正在有序进行中。

    警方提示：为尊重逝者隐私，请勿传播相关视频、图片等信息，勿相信和传播不实谣言，避免对死者亲属造成二次伤害。

    以下是关于9.24恒信地产群众维权事件的说明：

    9.24日上午8时许，我市约100名群众于恒信地产公司总部办公楼聚集，要求与开发商对话沟通关于“江城远影”项目住宅因“余某双死亡案”导致的可能贬值情况，提出无条件原价退房的诉求。由于维权过程中围观群众聚集，最多时约超过300人，一度引发了短暂的交通拥堵情况。

    了解到现场情况后，我市交通部门、公安部门立即组织人员赶赴现场进行秩序维护，同时我市住建委、房管局、工商局、消协等部门也及时与恒信地产公司的相关责任人进行了有效沟通，及时组织开发商与购房者代表双方开展了平等谈判。当天下午3时许，双方谈判结束，最终解决方案得到双方代表的认可。随后维权群众及围观人群全部疏散，事件得到平稳处置。

    初步查明，此次事件的群众组织者王某华（男，37岁，江远市江北区人），为自媒体从业者，并非“江城远影”项目业主。为博取新闻流量，王某华通过假冒业主身份的方式进入“江城远影”项目一期、三期、四期业主群，并故意在群里散播关于“余某双死亡案”的不实信息，激发真实购房者对于房价可能大幅贬值的焦虑，从而最终引发此次维权事件。

    此次维权事件发生过程中，未出现网传的暴力对抗事件。但由于维权过程中现场聚集人数过多，发生小规模踩踏的情况。

    据统计，在此次事件的处置过程中，共导致3名群众受伤，公安机关现场带走有蓄意打砸破坏行为的寻衅滋事者7人。恶意组织此次维权事件，试图从中谋取私人利益的王某华，已被正式批捕，后续将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

    就在发布会的前一天晚上，局长和刘一凡还有如下的一段私密对话：

    “这个案子，市里最终的处理意见是，以现有证据迅速结案，专案组即时解散。”

    “可是这案子怎么结呢？上次高书记还给咱们提了要求……”刘一凡不无担忧，嫌疑人余道双还在国外不知何处逍遥着，死者身份甚至还是一个谜。这个结案报告他实在是编都不会编了。

    “死者就是余道双，没有什么疑问，这一点，DNA报告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他被恒信赶出局，身败名裂，最后选择在出事的楼盘里自杀……这就是领导的意思。”局长斟酌了一下，“这个案子不能拖了，市里几位领导关注度非常高，民众关注度也非常高，前几天的群体性事件你也知道，大领导也明确指示了，不允许再次出现这种事件。”

    “但是要注意，既然案情有了定论，那你们的结案报告，你一定要亲自把好关，不要给外人留下把柄。”局长意味深长的补充着。

    刘一凡点头，他无话可说。

    “针对这次的案情侦破，你们专案组都辛苦了，我给你们申请了一笔奖金，另外也给你们大家放几天假。抓紧把手里的事情处理一下，下周起，好好休息几天。”

    “谢谢领导关心！”